第47章
北赤區的風沙果然比外面還要大。
在大片的風沙之中, 模糊可見影影綽綽的許多身影, 有大有小, 看樣子像是有不少魔獸隐藏在這裏。
大約是忌憚薄煜同,這些黑影都只是一閃而過, 一只也沒敢靠過來。
地上随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火系結晶,挑一挑撿一撿也能找出很多,難怪方山槐之前帶了那麽多出來。
只是四周怪石林立,嗚嗚的風聲讓人心裏煩躁又難受。
阮桃本來就擔心哥哥, 聽着這樣的聲音更覺得惱怒,眼眶裏的淚水啪嗒啪嗒往外掉。
薄煜同站定以後, 擡起手輕輕地罩住了阮桃的耳朵。
風聲突然都消失了, 周圍的變得十分安靜,顯得兩人之間衣服的摩擦聲清晰可聞。
天地之間好像什麽都不剩, 只有身邊的人高大又可靠。
阮桃仰頭看着薄煜同, 眼淚掉下來的同時,扯出一點笑來。
“先生, 謝謝你。”她說的真情實感,“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事實上,她現在雙腿都有點發軟。
也不知道陸應竹怎麽樣了,她甚至不敢去細想。
要不是薄煜同在身邊, 說不定她站都站不住。
阮桃跟着薄煜同往前走了幾步。
薄煜同忽然停下,沉默了幾秒, 對阮桃說:“你在這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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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捏緊薄煜同的手臂, 聲音發顫道:“怎麽了?前面很危險嗎?我會躲好的,不會随便亂跑拖你後腿……”
她顯得很着急,又很執着,薄煜同如果把她丢在這裏,她肯定會想盡辦法跟上去。
薄煜同又沉默了幾秒,對着阮桃伸出一根手指。
阮桃:“等——”
她話沒說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阮桃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整個暗了下去。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堆很舒服的木屑當中。
倉鼠的嗅覺讓她嗅出來,這些木屑并不是岐遠森林的,也不是冬天的時候薄煜同不知道從哪兒帶回來的。
這些木屑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都暖融融的,所以才十分舒服。
阮桃猜測,它們或許來自北赤區附近。
……看來是沒什麽大礙。
薄煜同不光能把她弄昏了帶回來,還能有那個心思刨點兒木屑一起帶回來。
阮桃爬起來,舒展身子。
周圍沒人,她也沒辦法變回人,甚至就連自己的随身空間也都不見了。
也不知道千變怎麽樣了,它的獸石還在随身空間裏。
阮桃無精打采地坐在窩裏。
她太沒用了,那種場合做不到任何事情,還要被當成累贅給丢下。
阮桃吸了吸鼻子,擡眼就看見屋外走進來一個人。
他走路的姿勢阮桃再熟悉不過,每一步都充滿了攻擊性,是個不太愛說話,但說出來就一定會做到的男人。
太讨厭了。
阮桃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話——每一種負面情緒,都是對無能的憤怒。
真的太真實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充滿負面情緒。
如果只是她和薄煜同兩個人相處,她并不覺得這會是個溝通的好時機。
帶着負面情緒說出來的話,只會傷人傷己,成為事後在腦袋裏冒出來無數次的、再怎麽後悔也沒辦法改變的回憶。
但她擔心陸應竹,只能仰頭看着薄煜同,表達自己想要跟他溝通的心情。
薄煜同過來,對她伸出一只食指,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
阮桃向後退了兩步躲開。
薄煜同的動作頓了下,他的表情變化不是很大,但流露出來的那點詫異清晰可見。
他還是沒使用精神異能,阮桃完全沒辦法跟他對話。
只看見薄煜同抿了下唇,開口道:“桃桃,你哥哥他沒事。”
阮桃點點頭,努力表達自己想要跟他溝通的渴望。
她一說話就變成倉鼠的叫聲,又輕又細。
阮桃自己是聽不見這種聲音的,她的腦袋裏都是自己的說話聲,而且很大聲,很生氣。
簡直就是在無能狂怒。
她的負能量和情緒垃圾薄煜同一句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平靜又沉穩,緩慢道:“他是不死之身,沒那麽容易死去。”
阮桃驚訝道:“你知道了!??”
薄煜同繼續道:“他活了太久,想要離開。高炀的命是他救的,當時就答應他,一定會完成他的願望。”
阮桃:“……”
什麽意思?
所以高炀看她不爽,又覺得她會礙事……是礙的這件事??
薄煜同道:“這件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另外,你的哥哥還給你準備了一個AI。”
……是她想的那個AI嗎?
這個時代居然還有AI?不對,薄煜同居然還知道AI是什麽??
阮桃愣愣地看着薄煜同,聽見薄煜同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想要嗎?”
他這麽說。
阮桃眨了眨眼,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薄煜同終于使用了精神系異能。
好像只是為了得到這個答案,而打開了他們的對話開關。
“AI的行為模式和你的哥哥一模一樣,會在他死後開啓。”他補充道,“如果你想要……”
阮桃又驚又怒:“我怎麽可能想要那種東西!!”
薄煜同頓了下,伸出手揉揉她的腦袋。
這一次阮桃沒有躲開。
薄煜同好像突然放松了,他輕笑一聲,低低地回答道:“好。”
“過兩天我帶你去看他。”他說,“這兩天讓他養一養傷口。”
阮桃驚疑不定道:“他受的傷很嚴重嗎?”
薄煜同冷淡道:“死不掉。”
阮桃趴在屋子邊上:“我想去看看他。”
“你看不到他的。”薄煜同道,“他不會見你。”
阮桃:“他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嗎?”
薄煜同沒有答話。
阮桃又追問道:“先生不能帶我進去嗎?之前在A3都來去自如的……”
“不能。”薄煜同道,“我答應他不帶你去。”
阮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什麽時候薄煜同跟自家哥哥關系這麽好了!?她之前還一直膽戰心驚不希望他們倆鬧掰來着!
阮桃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不過她趴在那安靜了幾秒,理智回籠一點,又仔細想了下薄煜同剛剛說的話。
他說他答應陸應竹了。
至少說明,他之前見到她哥哥了,而且兩人還進行了一番對話。
他們的關系也絕對沒有好到簡單的幾句話就能說情一件事情的地步,兩個人私底下對話又繞又複雜,信息量巨大,陸應竹如果受了重傷,也不可能有那個腦子讓薄煜同答應他什麽事情。
阮桃思考完,又想到之前看見陸應竹破破爛爛的衣服時——
她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地想了一下,認為他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可以再這樣了。
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能這麽簡單就下結論。
阮桃無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房子邊緣。
“別擔心。”薄煜同戳了下她的臉,“他真的沒事。”
阮桃還是很難過:“我太沒用了……如果我也像你們一樣強大就好了。”
她居然說自己沒用。
她做到了那麽多事情,竟然還覺得自己沒用。
薄煜同蹲下身子,平視着桌子上委屈成一團的小小倉鼠,冷淡的聲音近乎溫柔:“我們的力量,都可以為你所用,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
他本來想說“最強的人”。
但阮桃現在就是個毛絨絨的小團子,這話說出來難免有點兒違和,所以他幹脆省去了最後一個字。
就算不是人類的樣子,她也是最強的。
他們都會想盡辦法保護她,也願意給她帶來一切她想要的。
“可是,可是。”阮桃兩只粉啾啾的爪子握在一起,又松開,像個失去夢想的倉鼠一樣,“可是我想保護你們……”
她聲音很輕,尾音發顫,聽上去委屈極了:“連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我算什麽好倉鼠!”
……她的腦回路又開始往倉鼠那邊靠了。
巴野說的沒錯,如果放任她保持倉鼠的形态,最後人類的思維模式會完全消失,最後徹底變成一只無法交談的倉鼠球。
薄煜同立在那兒,半晌都沒有動作。
讓他愣住的自然不是巴野之前就說過的話,而是阮桃剛剛近乎本能的發言……
她說,我想保護你們。
這個“你們”,怎麽看都是也包含了他在內的。
還是第一次有人想要保護他。
而且她還說,是最重要的人。
他也是她最重要的人嗎?
薄煜同有點自嘲地笑了一聲。
之前明明覺得她是自己的,是寵物,也是私人所有物,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一切都屬于他,且只屬于他,不可能和別人同享。
但他現在聽見她那麽說,居然覺得有點高興。
只不過“也”是重要的人而已。
和別人站在一個分類裏——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家人——有什麽可高興的?
薄煜同把手指伸過去,這次阮桃熟練地抱住了他的手指,黑珍珠似的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好像要哭了一樣。
“先休息吧。”薄煜同道,“之前讓你失去意識,并不是催眠,身體還是正常運轉的,會有些累。”
阮桃蹬鼻子上臉:“睡不着,先生帶我去A3看看嘛,看看淩星也行呀,實在不行看看高炀。”
薄煜同:“……”
她把他跟陸應竹放在一起說還勉強可以接受,畢竟陸應竹現在是她唯一的家人。
他雖然不懂家人有什麽意義,但還是可以努力去理解一下的。
然而淩星和高炀……
她去看這兩個人能有什麽意義?
那個淩星跟她關系太好,他很讨厭。高炀和她關系太差,他也不怎麽喜歡。
薄煜同沉了臉色,冷聲道:“睡覺,哪裏也別想去。”
阮桃擡高聲音抗議:“先生都不睡!”
“我跟你一起睡。”薄煜同道。
阮桃突然卡頓了一下,臉上變得滾燙,連帶着臉頰兩側的絨毛都好像變成了粉紅色。
她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先生,這種時候了,你在說什麽……”
薄煜同:“……”
他說什麽了?
薄煜同看着阮桃的反應,才回想起來自己說的話有什麽歧義,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戳了眼前的倉鼠球一下,腦袋裏無法控制地浮現了冬天剛剛過去時的畫面——
和自己一起睡覺的倉鼠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小姑娘,白白軟軟的擠在自己懷裏,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兩個人還蓋了同一床被子。
……她當時居然都沒怎麽在意自己走光的程度。
薄煜同垂眼看着阮桃,開口時顯得有些嚴厲:“不準想那些事情。”
阮桃:“……”不是你先提的嗎QAQ。
她現在還真的就得亂想,不然一閑下來腦袋裏都是陸應竹的樣子,并且把高炀的受傷程度代入到了陸應竹身上。
一想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又有點想哭了。
還有很多地方,皮膚變得焦黑,很明顯像是燒焦的樣子。
那得多疼啊。
阮桃低落的情緒也被薄煜同察覺,他哄孩子般拍拍阮桃的腦袋,把她帶到自己床上,拉起被子勉強蓋住倉鼠的半個身子。
“睡吧。”他在床邊坐下,“我在這裏陪你。”
阮桃翻了個身把被子踹開,小小的倉鼠腳只能把被子頂起來一點點。
她側着身子,勉強頂住被子,故意道:“先生要來一起嗎。”
薄煜同動作極輕地把被子按回去。
他沒再說話,而是從自己的随身空間裏拿出來一個方形的盒子。
阮桃看見他打開那個盒子,似乎是使用了一點異能,然後打開了一個非常熟悉的界面。
那是她特別特別熟悉的,在現世時經常使用的某音樂軟件。
薄煜同不太熟練地從音樂軟件裏找出來一首歌,點擊播放給阮桃聽。
阮桃:“……”
居然是某個國外的催眠曲。
也不知道是不是語言不同,催眠的點也不同,這個催眠曲的曲調她覺得一點也不溫柔,唱歌咬字也字正腔圓的,聽上去一點也不催眠。
然而這是一首英文歌。
這英語念得就跟上學時期英語考試的聽力部分差不多。
再也沒有比英語聽力更加催眠的東西了,阮桃又聽得那聽着聽着果然覺得眼皮發沉。
倉鼠形态的她真的很好騙,就這麽被哄騙着沉入了夢境。
薄煜同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在小被子裏,随後把她的随身空間拿出來放在旁邊,希望她這次醒來以後能記得穿衣服。
他在床邊上設置了一道結界,起身離開。
薄煜同獨自離開了房間,靜悄悄地走到卧室外邊的書房裏。
他在桌子邊上坐下,悄然無聲地從随身空間裏摸出一個小巧的“石頭”。
小石頭發出了強烈又刺眼的白光,一瞬間把漆黑的屋子裏都照得亮如白晝。
這東西是懸空拿出來的,出來時也沒接觸任何的東西。
薄煜同的手指隔空吊着這個小石頭,另一只手包裹過來,把它的光芒按滅一點點。
這東西的光芒太過兩眼,他也無法用眼睛直視這個小石頭,只看了幾秒就把它收起來,塞回了手裏的随身空間裏。
之後便快速邁步走近房間裏。
在冬天剛剛結束,把阮桃送去A3之後的時間裏,薄煜同曾經去過一趟巴野那邊。
他問了巴野很多東西,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這東西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那麽即使隔着一層房門,也能夠讓阮桃得到足夠的陽光。
薄煜同推門進去。
意料之中,又非常意外的——
阮桃果然變回了人類的樣子。
她還趴在被子裏,沉穩地呼吸。
薄煜同眼睜睜地看着她逐漸變回了倉鼠的樣子。
他把結界打開,輕手輕腳地拿起沉睡中的小倉鼠,放在自己的掌心裏,幾乎不用一點力氣地輕輕撫摸着。
這個一套動作他做得非常熟練,在冬天的時候曾經做過好多次。
倉鼠桃毛絨絨肉呼呼的樣子太可愛了,就連睡顏也讓人無法抗拒。
誰也不用失去。
也不用做出艱難的選擇。
薄煜同專心致志地撫摸着手裏的倉鼠團,完全沒注意到,他的頭頂上,有一只小東西順着管理區內部随處可見的管道,輕車熟路地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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