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管自己的處境如何，該給的家用江彩櫻一刻也不敢拖延，而這一次回家，繼母除了收下錢之外，還難得的關心起她來。
“和大明星現在怎麽樣了？”做人家繼母的何秀梅，擺明了是想占便宜，她不是真的在乎繼女的未來，只是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有利可圖。
“沒有怎麽樣。”
“如果能有個明星女婿……”
“阿姨，”江彩櫻冷聲的打斷她。“請你不要捕風捉影或是随便臆測，根本沒有這回事。”
“但是前一陣子新聞不是傳得好像有那麽一回事？”
“沒有。”
“你真的沒有和大明星在交往。”
“真的沒有。”
何秀梅一向視江彩櫻為拖油瓶，先前有點油水可撈倒還好，但現在既然沒有和大明星交往這件事，那麽自己就要想想別的路了，別看這女孩臉老擺臭臉态度又冷淡，其實有不少人在打聽她的事。
江達倫收到來自老婆眼神的指示，把茶杯放下，女兒有一天終究是別人的，可現在的老婆是要和他過完這整個人生的人，所以他當然是要聽老婆的，至于女兒……把她嫁出去就是了。
“彩櫻，坐。”他招呼着女兒。
以前給錢時，爸爸也從沒有邀她坐下過，哪怕這個家她也住了二十幾年，但大學畢業那天，還是被“請”了出去。
心裏苦笑着，江彩櫻還是坐了下來，而何秀梅甚至連一杯水也沒有問她要不要喝。
“彩櫻，你現在到底有沒有對象？”江達倫表情很認真，出發點卻不見得是關心。
“爸，我剛剛就回答過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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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們有不錯的對象，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嗎？”他試探的問。
“什麽？”她皺眉。
何秀梅在老公身邊坐下，馬上幫腔，“附近有個離過婚的竹科工程師……”
“離過婚？”她忍不住打岔。
“離過婚怎麽樣？”何秀梅一副她不要瞧不起人的表情。“人家是竹科工程師，每個月的薪水很高，以前你在便利商店上大夜班時他去過幾次，雖然你不認識他，但是他對你有印象。”
江彩櫻不知道自己要接什麽話。
“他說感覺你很獨立，是個裏外都可以兼顧的妻子人選。”何秀梅語氣有點酸，這繼女哪有這麽好。
江彩櫻微微垂首，覺得有點悲哀，她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被父母如此算計。
江達倫又收到了老婆的暗示眼神，于是輪到他接力游說，總要把事情搞定。
“我本來還以為你和那個大明星或許會有結果，那麽做老爸的我也能吃香喝辣，靠女兒過點舒服日子，但是既然你說沒有……”他忽然露出看破的表情。“也是啦，我們哪裏配得上人家。”
江彩櫻的頭猛地一擡，看着父親，沒想到第一個貶低她的人竟是自己爸爸。
“他是大明星，而你……”
“爸，你說完了嗎？”她不客氣的問。
“……所以我和你阿姨急着要幫你介紹對象。”
“我還不想結婚。”
“不想結婚？！”何秀梅刻薄的嘴臉全跑出來了。“你現在可是一年年的變老，而不是一年年變年輕，你可要搞清楚。”
“還有別的事嗎？”她站起身，不想再聽了。
“彩櫻，那位竹科工程師可是很搶手、很熱門的，”見繼女不願配合，何秀梅眼睛一瞟放軟語氣，好像對她來說能碰到這樣的人已是祖上積德。“你不要眼睛長在頭頂上，現在有的機會，以後不見得會有。”
江彩櫻默默的走出屋子，這個曾經她以為是她永遠的家的地方，現在她知道不是了。
或許以後該改成每月彙款到戶頭的方式給家用了，之前她的想法是每月親自回來，她至少還可以看看爸爸，然而現在……或許交給銀行來處理就好了，因為她發現親情原來比不上金錢。
“她是第一天來演戲的嗎？”
“編劇是活在二十年前的舊人類嗎？”
“劇組全是今年才剛從學校踏入社會的人是不是？”
“燈光怎麽搞的？不懂“燈光”兩個字的用意嗎？”
“咖啡是洗腳水泡的？”
“柯漢唐，你是今天才跟在我身邊的嗎？”
柯漢唐頂着苦瓜臉，他當然不是第一天跟在修大牌的身邊，可咖啡他是叫了，但外送來的人又不是江小姐，他有什麽辦法？他本來以為看到江小姐，修大牌的脾氣或許會好一點，可是偏偏來的人是臉上還在冒青春痘的工讀生。
“這些衣服是誰借來的？我到底是演企業總裁還是創業青年？”修東恒又在吼了。
“……不換女主角？那換掉我好了！”
柯漢唐很确信修東恒引起了衆怒，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為他是修大牌、是萬衆矚目的大明星，正當紅，誰敢惹他？所以即使他說話再難聽，大家都忍着沒發作。
“這不是洗腳水……”修東恒惡意的微笑。“我說錯了。”接着他朝現場的垃圾桶走去，把手裏的咖啡準确一扔。“這是洗碗水。”
“呃，這明明是……”
“別告訴我這是焦糖拿鐵！”修東恒警告着他的貼身助理。“這明明不是。”
“但是……”柯漢唐壓低了音量。“這分明是同一家出品的，就是……”
“你在說什麽？”
“沒有，我在自言自語。”看見他臉色一沈，柯漢唐連忙改口。
“編劇呢？不是找他來修劇本了嗎？”
因為修東恒對劇本有意見，所以整個劇組目前都停工了，連導演都不知道躲哪去，編劇當然有來到現場，可是看到修大牌那一副想把天下搞得大亂的表情，他也閃了。
何必自己去找子彈挨呢？沒必要。
“可能不知道在忙什麽吧。”
“是不是不拍了？不拍就直接收工！”
柯漢唐一嘆，導演哪敢随便喊收工，每出來拍一天外景，都是事先排好預定過的，便當、場景、花費、人員和器材都要花錢，哪能說不拍就不拍？
“那麽還是我再換叫另一家的咖啡？”
“不用了。”
“現榨果汁？”
“你為什麽不幹脆給我開瓶威士忌？”修東恒冷哼。“喝個爛醉不是比較幹脆？”
“你想醉？”柯漢唐白目的反問。
“這個時候不要惹火我，我現在是超不爽，到底還要等多久？這是什麽工作團隊啊！”
“呃……不是工作團隊的問題吧？”柯漢唐決定犧牲小我勇敢直言，為了大家的工作情緒，犧牲他一個不算什麽。“是你自己……”
“你找死嗎？”修東恒像是一只噴火恐龍，和不久前念着臺詞、臉上有着淚痕的男主角完全天差地別，剛剛那個男人是情聖，現在這個男人是惡魔，還露出一副想要将助理剁成好幾塊的兇狠表情。
“是因為……江小姐吧？”反正都已經把頭提在手上，柯漢唐也豁出去了。
修東恒目光兇殘的瞪向他。
“你們……怎麽了？”柯漢唐聲音發抖的問。
“幹你屁事！”
“那些東西……江小姐是透過我交給你的……”
“所以呢？”修東恒更兇了。
“我還陪她站過大夜班哦。”柯漢唐馬上拿出自己的護身符。“江小姐很喜歡我——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是……她把我當哥兒們，對我有說有笑，不是只把我當……當你的助理而已。”
修東恒忽然像是一顆洩了氣的皮球，把雙手插入自己的頭發中，看起來很煩躁、很憤怒，可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許我幫得上忙。”柯漢唐誠心誠意的表示。
“你想知道？”
“我當然想。”柯漢唐大聲喊，但随即又收斂似的說：“如果你想說的話啦。”
修東恒的笑容很苦澀，如果彩櫻可以信任這個小子，那為何不能信任他？甩甩頭，他開始對助理說起有關侯子怡的事，還有兩個女人長得非常相像的事。
“那你愛江小姐嗎？”柯漢唐總算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而他現在最好奇的是這一點。
“當然，我愛她的獨立、堅毅和骨氣。或許她長得很像子怡，但我知道她是江彩櫻，我一直都知道，不曾混淆。”修東恒臉色一沈。“我會做那些事，或許真的是想補償子怡，但子怡用不到的，彩櫻明明可以享受，我卻沒有事先和她講清楚。”
柯漢唐點點頭，表示他都了解，但是……“你放棄了嗎？”
修東恒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低垂着頭沒有回答。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放棄。”柯漢唐勇敢的提出建議。“聽起來你們之間是有些誤會，但只要講開就沒事了，如果連努力都沒有就放棄真的很可惜，今天如果是個普通的對象就算了，不過江小姐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女孩。”
“你也這麽覺得？”修東恒的臉上又開始出現了希望，柯漢唐說得對，他不該放棄，他明明就分得出彩櫻與子怡的不同，也深愛着她，為什麽不試着挽回彩櫻？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從進咖啡館的大門一直到入座，再到點完咖啡直到她送上咖啡，江彩櫻知道這個女人不停在看她，沒有掩飾，好奇、直接的看着她，那眼神令她決定直接面對對方。
“你好，如果你是修東恒的粉絲，”江彩櫻露出職業笑容。“報上的那些報導都不是真的，我和他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了。”
但眼前的這個女人還是持續打量着她。
“如果你是想對我叫嚣或是拿雞蛋砸我……”江彩櫻繼續笑着說。“省省你的力氣哦，因為那真的是不需要。”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好朋友。”女人開口了。
“你是……”終于明白這個女人是有目的而來，絕不是只為了喝一杯咖啡就進來的客人。
“我叫馮家珍，是侯子怡的好姊妹。你應該聽修東恒提過子怡吧？”馮家珍問道。
江彩櫻點點頭，眼角瞄到秦菲投來關心的眼神，以及一副“如果需要幫忙，她會親自出馬”的表情，不過她對秦菲搖搖頭，表示自己可以搞定。
“東恒喜歡你？”
“這問題……你是不是該問他？”
“那麽，”馮家珍換一個方式問。“你喜歡東恒嗎？這我總可以問你了吧？你是當事人。”
“很抱歉，我和你沒有那麽熟。”
“你喜歡他。”馮家珍替她回答了。
江彩櫻沒有否認，因為不想和她争辯。
“真的長得非常像。”馮家珍刻意強調。“除了氣質、個性不像之外，你們倆的樣貌至少有七八分像，你确定你不是子怡失散的妹妹？”
“馮小姐，現在不是在拍電影或電視劇，我确信我沒有失散的姊妹。”
“那就是緣分了。”馮家珍一笑，眼神頗有深意。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嗎？”江彩櫻用态度暗示她自己還有工作要做。“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和修東恒現在連朋友都不是，所以你不必再為了他的事上門。至于你的好姊妹……我只能說我很遺憾。”
“我喜歡他。”馮家珍突然冒出這一句。
江彩櫻整個人一震，神色難掩訝異。
“不，應該說是……我愛他。”馮家珍揚起微笑又道。
“修東恒？”她沒聽錯吧？
“是的。”馮家珍完全不怕江彩櫻另眼相看，明知道她還站着，也沒有請她坐下的意思，還一邊很惬意的喝着咖啡說：“子怡還在世時，我只能單戀他，默默把那一份愛放在心中，但如今子怡已經過世了，或許這是上天的安排，我終于有機會了。”
喉嚨像是卡了一根魚刺，江彩櫻震驚得無法開口說話。
“以前他不知道我愛他，但現在他應該知道了。”馮家珍臉上露出某種向往和期待的說。
“那很好。”江彩櫻表情僵硬。
“你會祝福我們？”
“如果你們相愛，我當然會祝福。”江彩櫻強忍苦澀的說。
“江小姐，不瞞你說，雖然我們今天才第一次碰面，但是我覺得我懂你。”馮家珍揚起淺笑，試着以退為進。“你不會想要當一個死去女人的替身，你不想永遠做子怡的替代品，每次當東恒看着你時，他是在看子怡而不是你，你一定受不了。”
真是一針見血的話，像是利刃一樣剌進江彩櫻的心，正中她的要害。
“你會永遠被這件事糾纏，你的心會過不去，和他就算在一起也不會有真正的快樂。”馮家珍眼神閃着惡意刻意強調。“你永遠都會迷惑掙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你。”
江彩櫻渾身發冷，覺得自己被看穿、看透了。
“但是和我……東恒才可以真正的重新開始。”馮家珍說出自己今天出現的重點。“我了解他，知道他一路辛苦走來的歷程，更知道他沒有紅之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可是你呢？你即使了解現在的他，卻對以前的他一無所知吧？”
江彩櫻覺得自己又被馮家珍捅了一刀，對方真是個厲害的女人。
她強撐起笑容道：“我一直知道我們不可能，沒有在作白日夢。”
“江彩櫻，你很聰明。”
“謝謝你。”她不甘示弱的說：“雖然不需要，仍是謝謝你今天來和我說了這麽多。”
“我也很高興自己來了這一趟。”馮家珍撇撇嘴，掏出皮包要買單。“我們把話說清楚也好。”
不該放棄！
他絕不輕言放棄！
柯漢唐是這麽說的，而修東恒牢牢記在心中，于是他等到咖啡館打烊了，看着江彩櫻鎖上館門，他才現身上前。
江彩櫻已有一陣子沒有見到他，這會再見，居然有種如隔三秋的感覺，可自己好不容易才熬過了一段很長的歲月，如今他卻又出來攪亂她的心湖……
“彩櫻。”他喚道。
“嗨。”她并沒有擺臭臉不理他，反而用淡定的姿态面對現實，唯有如此才能找到出路，讓自己釋然。
“這些日子……還好嗎？”
“很好。”她回答。
“我卻很不好。”他自嘲的招認。
“拍戲是一件辛苦的事，要滿足廣大的影迷更是辛苦。”她沒有閃躲和他交談，但是好像也沒了往日的那種熱絡的情分。
修東恒的心彷佛從天際直往下墜落，他希望她和他争吵或發脾氣，那表示她對他還有情緒、還想把氣出在他的身上，但是她現在這麽淡然，他真的反而會怕。
“彩櫻，可不可以好好的聽我說？”他拜托她。“我陪你走回去，像以前一樣，你煮杯咖啡給我，或給我一杯水，我們好好聊聊。”
“該說的都說過了。”她沒有同意。
“但你明顯有誤會。”
“我是誤會了什麽？”
“你明明就不是子怡的替代品。”
江彩櫻揉了揉自己的肩頸，似乎很疲倦似的，她不想再談這些。
“我只錯在沒有早點就告訴你，你和子怡很相像。”他承認錯誤的說。
“是啊，你一開始為什麽不說？”
“因為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你。”
“不，你愛的是那個女孩。”她心酸的反駁。
“我是在說你，江彩櫻。”他提高了音量。“我是說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江彩櫻，最初我只是想要看着你、照顧你，陪在你身邊，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你，彩櫻，我愛你啊。”
江彩櫻沉默了，抗拒着相信這番話。
“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了，我不曉得你的心态會是什麽樣子，還會不會讓我靠近，但是我很肯定一件事……”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對我是有感情的，連柯漢唐也看得出來，你是愛我的。”
江彩櫻沒有掙紮也不想掙紮，因為太多的情緒和反應反而表示她在乎，只是現在……她還能在乎什麽？
“如果你不喜歡我待在演藝圈，我可以退出。”他願意為她做出讓步。
“這和你在不在演藝圈沒有關系。”
“那你要我怎麽做？丢掉所有和子怡有關的東西？抹去全部有關她的記憶？”
“不！”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會，也沒有資格要你這麽做，她是你一輩子的記憶，那可能是你人生中最珍貴的女孩，如果你無情無義的都扔了、抛棄了，那你還算男人嗎？怎麽對得起為了幫你送戲服而被車撞死的她？”
“所以……不是子怡的緣故？”
“你說過了，不必把她扯進來。”
“那我們現在還有什麽問題？”修東恒焦慮的皺眉，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更不明白她要的是什麽。
“我爸爸……已經在幫我介紹相親對象了。”江彩櫻擠出一個笑容，看似接受了這個事實。
“你不準去相親！”他聞言一震，強悍的下令。
“不準嗎？”她皺眉苦笑。
“我們明明就愛着彼此，你怎麽可以莫名其妙去相親？”修東恒焦急的表态。“彩櫻，我可以去拜訪你父親，展現我的誠意。”
江彩櫻搖頭表示回答，好像事情已成定局，他不必再說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修東恒比她更堅定。“你想相親是嗎？那和我相。就當我們都不認識彼此，我來安排個我們的相親。”
江彩櫻差一點就動搖了，這個男人似乎真的很在乎她。
“從頭來過也好，我們就相親吧。”他繼續游說着她。
“我見過馮小姐了。”她突然說。
“馮家珍？！”
“難道你身邊有很多個馮小姐嗎？”她幽幽的一嘆。“或許她真的比我更适合你。”
“彩櫻，我從來都只把她當作子怡的好朋友，對她，我從沒有其他的念頭，這一點你千萬不要誤會。”他不意外馮家珍會找上彩櫻，因為最近一次看到她時，她是真的不一樣了，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她比我更愛你。”
“那是單戀。”
“她也比我更了解你。”
“她只是自以為是了解。”
江彩櫻仍是拒絕，微笑着向他表現她的堅持。“感情摻了雜質，無論是過去或其他角色的加入，這段戀愛都不會美好……修東恒，就讓你我都各自重新來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