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晨五點半，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內，吃松餅、喝咖啡的同時，修東恒提出了一項令江彩櫻咋舌的提議。
“韓國旅游？！”
“四天，廠商提供的。”他現在對她已經很習慣用這個理由了，而且絕不會有任何的破綻。
“又不用花錢？”
“廠商招待的嘛。”他聳聳肩。
“但也只是招待你吧，不可能……”
“彩櫻，共有兩個名額。”
“你說廠商要招待兩個人？”這點她倒是沒有太懷疑，因為通常招待或是邀請發出的名額，大多是兩人分，總希望是攜伴參加，不想受邀者單獨前來，可和他一起出國……而且是四天？
“才四天而已，你應該可以排到假吧？”
她在心中盤算，排假是小事，真正要考慮的是比那個還要複雜一些的問題。
“你喜歡韓國嗎？”
“還可以。”她相信沒有女生會不喜歡韓國，目前韓國偶像、韓劇正當紅，包括衣物、飾品或流行趨勢等，生活中不時充斥着韓風，刮起一股潮流。
“我是問……你想去韓國吧？”修東恒覺得自己的問題必須更明确一些。
“想去，如果有機會，我還想環游世界。”她揶揄着自己，“有誰不想出國旅游，可是……”
“先去韓國，其他的國家我們以後再安排。”他馬上接話，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感覺。
“真的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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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機票住宿還有飯店的早餐是廠商贊助，其他的……”他頓了一下。“還是要自己花錢。像是午、晚餐、當地的旅游行程還有自己要買的東西，那些廠商不包。”
“當然了。”她理所當然的點頭。“人家都出了機票和住宿，做人哪能這麽貪心？”
“那你是答應了？”
“東恒，我先請問一下……”她有疑問就想立刻得到解答，于是開口，“我們會有幾個房間？”
“如果你介意，我會要他們安排兩間房。”
“可以這樣嗎？”
“頂多貼他們一些錢。”他故意勾起性感又邪惡的笑弧。“彩櫻，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要把你先騙到國外去，然後再勾引你，逼你做一些情侶之間……會做的事吧？”
“我沒這麽想。”她紅着臉揮舞切松餅的刀叉，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想先弄清楚。”
“很好，想問什麽你就問。”
“所以我跟你去韓國，OK？”
“OK啊，韓國沒有太多人認識我，除非是臺灣觀光客。”他早就想好了。
“那廠商為什麽要招待你去韓國？”
“去……試探市場。”她果然沒有那麽天真、那麽好打發。“一些工作的細節，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反正你只需要決定要不要同行就好。”
她當然想同行，這可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出國。
“韓國很近，和飛去日本的時間差不多。”他故意逗得她心癢。
“我又沒有去過日本。”
“但你可以先去韓國。”
江彩櫻在想，那四天她白天的正職可以請休假，咖啡館的兼差則還好，只要跟秦菲先說一下即可，而便利商店的大夜班也都能調班，如果她真的要去，事情都是可以安排的。
“彩櫻，一起去吧。”他柔性的喊話。
“你真的希望我和你去？”
“不然我就不會提出邀約了。”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占你便宜，不用花機票、飯店的錢，然後就可以跟着你出去玩四天。以你的個性，吃飯錢你一定又不會讓我付，那我……”她實在不想欠他那麽多。
“我們之間還要算這麽清楚嗎？我知道你考慮很多，但是我只在乎一句話——”他來替她做最後決定。“去或不去？”
終于，她點了點頭。
江彩櫻沒想過坐飛機是件這麽有趣的事，雖然上飛機之前，她得和修東恒分坐在兩個不同的區域以避人耳目，但這正合她意，在他替一些認出他的影迷簽名或拍照時，她可以一個人靜靜的享受這種等待飛行的感覺，好好期待她的第一次出國。
想到自己即将翺翔在天空中，飛向另一個國度，呼吸不同的空氣，她就興奮不已。
當空姐帶他們往頭等艙走去時，她開心得連手都有些顫抖。
“廠商這麽大方？！”江彩櫻低呼，坐頭等艙也太好了吧？！
“當然。”修東恒暗笑，因為大方的人是他。
“頭等艙的機票不少錢吧？”
“我沒問。”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語帶過。
“那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幫廠商打開韓國市場。”她對他耳提面命的認真道。“人家可是花了大錢，你一定要幫他們把錢賺回來。”
“我會的。”他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麽？”
“彩櫻，原來你認真起來這麽可愛。”
“可愛？”
但是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要她好好享受飛機上的時光，不一會兒，空姐送了牛排、酒類和海鮮來讓他們選，以前她都聽別人抱怨飛機上的餐點很難吃，但明明海鮮就很嫩，湯也很香濃，還有新鮮的水果。至于紅酒、香槟，她因為不常喝到，所以分不出好壞，只覺得感覺很奢華又浪漫。
“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不愛搭飛機。”她邊喝着香槟邊不理解的說。
見她的嘴角還殘留着一些香槟的泡沫，他伸出食指輕輕的替她抹去，兩人接着對望，然後又各自移開了視線。
一會後，修東恒才又轉回頭看向她。“那是因為你沒有坐過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坐這麽久？可是這樣也不至于不喜歡吧？”
“尤其是經濟艙。”
“不都是飛機嗎？”
“彩櫻……”修東恒不是笑她的無知，而是在笑她的單純，表面上她看起來世故又冷靜，其實有一顆赤子之心，對什麽事都好奇想嘗試，如果她沒有那麽重的家累，今天應該會是一個活潑開朗、喜歡任意飛翔的女孩。
“我的話是不是很蠢？”她覺得自己有點糗。
“下一次我們去巴黎，當你經過長途的飛行和轉機，并且還有時差的問題時，再看你還會不會覺得坐飛機是件快樂又有趣的事。”他只是這麽淡淡的告訴她，要她好好享受這趟旅程。
她乖乖的點點頭，安靜了一會，只是也沒有安靜太久，因為酒精和飛行時的高度令她的腦袋有些暈暈的，直想找人聊天。
“東恒，你談過幾次戀愛啊？”
他略略轉頭，目光有些黯淡，視線定在她臉上。
“那些緋聞或是刻意制造出來的新聞不算。”她先強調。
“你很嚴格耶。”他揶揄。“那我們這次算不算？”
“我們還不算真的談戀愛。”她先為他們的感情下了定義。“我們目前只能算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感情算是穩定發展中……那到底是幾次？”她沒放棄的再問。
“一次。”他暫時接受兩人目前是“好朋友”的說法。
“一次？！”她有些訝異的低呼。“我不是你的那些粉絲或影迷，你不必為了要維持大明星的形象表現得像情聖，我想聽的是實話。”
“就一次。”他的答案沒有變。
“真的是一次？”她錯愕不已。
“刻骨銘心的就一次。”
“刻骨銘心……”她低低品味這一句話，注視着他，目光變得有些迷離而複雜。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又道。
聽到他這麽說，江彩櫻的心裏當然會有一些酸澀苦悶和小小的疼痛，有個女人他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以後在他的心中，自己又會被他怎樣定義？
修東恒看了看她的表情，雖然她沒有問什麽，但是他絕對可以猜測出她的心情。
“你想知道嗎？”
“我當然想，但如果你不想說……”這是他的隐私、他的一部分，若他并不想和她分享，那也是他的權利。
“她不在人世了。”
這一個開場白馬上教人神經緊繃，江彩櫻果然也立刻坐正了身子。
“三年前……”修東恒回憶着，目光變得遙遠疏離，好像他不是主角，只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在她要為我送連戲的戲服到片場途中，被一輛酒駕的車子給撞到，在送醫途中、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前，還不忘叮咛旁邊的人，一定要趕快把戲服送去給我。”
江彩櫻驀地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她不認識那個女孩，但是她完全可以理解那個女孩深愛他的心情。
“那時我還沒有紅，只是一個正在力争上游的小演員，發生這樣的事，我只能怪自己、怪命運，只能自己吞下這苦澀的果實。”他嗓音幹澀的道。
“這不是你的錯。”她安慰着他。
“很多人都說這不是我的錯，要怪那個酒駕的混蛋不好，但是……”他搖搖頭。“她畢竟是為了要幫我送戲服來才出事的。”
“我想她在天堂，會看得到你如今的成就。”
“她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他露出感慨又感傷的神情。“芳華正盛……”
“所以說天有不測風雲，人生也會有意外這樣的事，既然是意料之外，你就不要再怨自己了。”
“怎麽可能？我能不怪自己嗎？”
“東恒……”她輕輕拍了下他的肩。“如果等一會飛機失事墜機，全機上的人都死了，那樣的話……是你要怪你帶衰我，還是我要怪我自己倒黴？其他的乘客豈不是也要互相怨來怨去、怪來怪去，看看是哪一個人最倒黴？是因為有他在飛機上，飛機才出事的？”
“彩櫻，你這比喻……”
“我只是要你不要再自責，這都是命。”她認為活着的人比較重要，過去就是過去了。“往前看好不好？那個女孩，一定會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
修東恒看着江彩櫻，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死去的侯子怡，那個和江彩櫻長得極像的女孩……
他看着“她”，看得出神。
“東恒？”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愈來愈奇怪、愈來愈渙散，所以她叫了他。
被她這麽一叫，他像是突然回到現實一般，給了她一個勉強的笑容。
“就算她不能和你共享眼前的這份“功成名就”，但她一定知道那段感情對你而言刻骨銘心，你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她，我想……這樣她就值得了。”她朝他眨眨眼。
他的表情放松下來，對，他要往前看，他必須要往前看了。
“彩櫻，我們要好好的玩，用力的玩。”
“好！”
一到飯店Checkin後，修東恒馬上請飯店找了會中文的導游，由那個女導游帶他們游首爾，第一站自然是造訪東大門，女生最愛來這裏，這裏有最新、最流行的服飾，街上熱鬧不已，人車川流不息，感覺十分好逛。
江彩櫻大部分時間都在左顧右盼，因為她已經眼花缭亂，反而不知道買什麽好，加上導游又帶他們去買人參、海苔、泡菜和紫水晶寶石，根本像是在帶觀光團，不像是工作行程啊。
“這樣對嗎？”她忍不住拉着修東恒的手臂問。“她真當我們是觀光客了。”
“我們是觀光客啊。”
“你不是要來韓國拓展市場？”
“也是啊。”
“那不是應該有專門的人來接待你？”
“不要急。”他安撫着她。“你就安心的玩，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說到這個……”把疑慮先抛開，她想到有時看韓劇，男女主角會在路邊吃辣炒年糕，看起來好像很美味，她也想試試看。
“這有什麽難的？”在她把想法說出來後，修東恒使使眼色，女導游馬上就知道怎麽做。
“這一趟我還想吃人參雞。”
“沒問題。”
“銅盤烤肉？”
“随你吃。”
“所有的韓式料理和小菜？”江彩櫻說着，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們只來四天，扣去頭尾兩天……你最好把握一下時間。”他不禁笑了，她的轉變未免也太大，提到吃別的就都不顧了。
“那我們就用這兩天盡量吃、盡量玩。”她決定放開自己，好好的享受人生，反正她都已經到了韓國，那就絕對要不虛此行，值回票價。
“這是當然要的。”他寵溺的又笑。
雖然是很舒服的房間，但畢竟人在異鄉有點認床，江彩櫻整晚無法入眠。
玩了一下午和晚上，走了好多地方，逛了好多景點，照理說她累癱了，應該一到房間就倒頭大睡，可事實不是如此，她洗了個熱水澡，也換上了舒适的睡衣，但就是一整個睡不着。
這時如果去敲修東恒的房門，他會不會誤會啊？他都這麽正人君子的要了兩間房，可見對她沒有不良企圖，那如果換她去找他，會不會很奇怪？
在她舉棋不定時，她的房門上突然響起了輕敲聲，令她幾乎是跳了起來的去開門。這時間除了修東恒，不會有別人了。
門一開，果然是那個潇灑挺拔的男人，他仍然穿着白天那套衣服，臉上沒有倦容，依然像個白馬王子。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問題。”他關心的看着她說。
“我……很好。”她言不由衷地道。
“肚子不會餓吧？”
“今天都塞了那麽多東西到肚子裏了，哪會餓？”
“那……說晚安了？”他微笑。
“晚安……”她不敢說自己在失眠、心緒不安的邊緣，她希望有人陪伴、希望自己不孤單。“你……”
“怎麽了？”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有話就說，你一個人不敢睡嗎？”
“也不是不敢，平常我就一個人住，只是……”這裏不是臺北，不是她的小窩，不是那個她已經住習慣的地方，所以她當然會不适應。
“你可以……等我睡着之後再離開嗎？”想了想，她不想再逞強，明天還要玩上一天，如果她是精神不濟或是帶着熊貓眼出現，那不是太掃興了？
“當然可以。”他走進了她的房間，順手帶上門，她的床上整整齊齊，看來連躺都沒有躺上去過。
跟在他的身後，她現在終于體會出什麽叫“安全感”，本來她一直以為“安全感”這東西是自己給的，原來他也可以給她。
徑自往靠窗邊的沙發上一坐，他用眼神瞄了下床。“快睡吧。”他笑道。
“我這樣會不會很幼稚？”她邊說邊爬上床。
“逞強才是幼稚的行為。”
“你坐着會不會不舒服？”
“不用擔心我舒不舒服，我也不是一個逞強的人，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覺。”修東恒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注視着她。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如果不是個性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他親自送“她”去火化、把“她”的骨灰送進靈骨塔，他絕對會以為侯子怡沒有死，江彩櫻的神韻和侯子怡像極了。
江彩櫻還沒有睡着，她發現他看她的目光又出現那種茫然、迷離且不知神游到哪裏去的感覺，她拉高了床上的被子蓋在自己的胸口上，确定自己沒有做出會令他想歪的暗示。
“你在看我。”不算是問，她直接用肯定句說出來。
“你還不睡？”他回避着這句話。
“因為你一直在看我。”
“我在陪你啊。”
“但你可以做你的事、想你的事，不必一直盯着我。”陪她不等于要盯着她吧。
“這令你覺得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只是我無法理解你那眼神的意思。”她坦白道，尤其是又知道了他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後，心裏多少有些東西在發酵。
“我只是陪你、保護你。”
“不，還有更多的東西在。”
“彩櫻，明天我們要去滑雪，要有很充足的體力，所以你趕快休息吧。”修東恒明顯在轉移話題，他像是哄小孩一樣的哄着她。“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好吧。”她也不打算再逼他說了。
他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後默默擡頭向上看……子怡，希望你此刻也在這裏。
翌日，導游帶他們到韓國第一座大型室內滑雪場——熊津娛樂城，兩人都是第一次學怎麽滑雪，不時摔得東倒西歪，但是愈摔他們愈開心，玩得好像兩個小孩子，尤其是在這個沒有人會認出修東恒的地方，他們盡情的歡笑。
下午導游接着帶他們去HEYRI藝術村、樂天櫻花公園賞花，青瓦臺、德壽宮，并且還有自己ＤＩＹ的泡菜行程，品嘗韓式的點心、喝人參牛奶，每種都是初體驗，也是美好的回憶。
白天的緊湊行程結束後，晚上再吃目前最熱門的韓式部隊火鍋還有豬肉壽喜燒，江彩櫻覺得幸福極了，不必跟團，時間和行程都可以自己安排，玩得更開心。
“明天要不要找個主題樂園玩？”修東恒建議的問。
“主題樂園？這樣好嗎？你明天也不用工作？”
“別擔心，我們公司自有打算，你就放心告訴我你還想去哪裏玩。”
“嗯……我容易頭暈，尤其是玩那些轉來轉去或是自由落體之類的游樂設施，可能會吐出來哦。”她事先講明，免得到時更糗。
“那我們還是去一些景點走走吧，例如拍“冬季戀歌”的南怡島和“巴黎戀人”的南山公園，我在一些手冊上有看到介紹。”他可是有做功課的。
“好，都聽你的。”她其實沒有太多意見。“才來這麽短的時間卻能玩這麽多地方，我已經很滿足了，甚至還滑了雪呢。”
“這不算真的，以後我們去瑞士滑雪。”
“瑞士？！”她驚呼。“那在歐洲耶！”
“你不想去？”
“我怎麽可能不想。”她一直希望自己此生有機會能走訪倫敦、巴黎、紐約這些大城市，但是她肩上的擔子實在不輕，連芃茉一直邀她去洛杉矶玩，說她只要負擔機票她都無法成行了，歐洲……感覺像在另一個星球上哪！
“那我來安排。”
“講得好像我們是要去澎湖或墾丁一樣。”她有些心酸的笑了。“歐洲……好遠，太遠了。”
“只要你想去，一切……”他的手機響了，截斷他的話，這兩天他的手機其實沒怎麽響過，因為他警告過助理柯漢唐，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手機給他，他要好好度個假。
“喂！”接起電話，修東恒的口氣很差。
“修大牌，出事了，明天的報紙……有你和江小姐在飛機上很親密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