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落水
更新時間2015-3-18 13:40:15 字數:2978
新帝登基,一切迅捷得讓人咋舌。八爺暴斃的消息也飛快地傳了出去,百姓們似乎忘記了統治者的更疊,宮中的人一夜間又多起來。每個人如常做着自己的事情,正如每個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了活命選擇沉默。
嘉貴妃自戕了,走得壯烈。桃貴嫔卻失蹤了。四爺下旨按皇後的禮儀下葬,我讓青青把那支玉簪帶過去放進棺內,如果八爺在這裏,我想他也是願意的。
封了哥哥和一衆将士,大封之儀便草草結束了。四爺的**卻一個人也沒有封。當初四爺府失火的時候,幾個侍妾妃子在混亂中逃走了,确也是封無可封。只是沒有給紅羅一個名分讓我有幾分詫異。
九爺從天牢待久了,落下了風濕的毛病,經常骨節兒酸痛。四爺為了安慰他,也為了給初登大寶添幾分喜氣,将九爺和天穹國二王妃的外甥女溫娴靜定了親事,下月初完婚。
我抓了一把魚食抛到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蘇夢跟我講九皇妃從天穹而來,妝容是多麽精致,衣裙是多麽華麗。如不是蘇夢提起我都忘了,當日靜娴是最喜歡華美的裙裝的。我淡淡一笑,大婚的禮品就這麽定了吧。
“娘娘,您不出去走走麽?”蘇夢道。
“出去做什麽。”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朝內殿走去。這太後的服飾就是比皇後的簡單舒适,其實就這樣下去也不錯。
我從來不知道該怎樣經營感情,對人也是一條心,等這顆心碎得不成樣子了,我也不逗留,不拖泥帶水,斷就斷個徹底。對四爺,我還有心底最後一絲期盼,哪怕就剩下一絲,我也不敢多想,想多了,這一絲也能燃起大火,灼傷我。
蘇夢在我身後小聲道:“皇上剛剛登基三天,江山還未穩定,他每日處理政務肯定太忙了,才沒有時間來看娘娘。”
我腳步一頓,道:“還是幫我換衣服吧,我要去問問八爺的近況。”
換了身宮女的衣裙,把頭發也梳成簡單的發髻。除了禦前宮女和各宮的女官的服飾略有不同外,其餘的宮女裙只有天青和淺綠兩種顏色,天青色混在暗沉的夜色裏,一點都不明顯,正好方便我去熙福堂。只是再次穿上宮女的衣裙,還是感慨了一番,如若可能,我倒是希望一切回到最初。
當時安頓八爺時,用的是熙福堂裏的人。別的宮龍蛇混雜不敢用,這個宮裏因為住着的老太妃對宮中的事不大上心,手下的人底子很幹淨,而且因為在宮內的時間長,他們的人脈也更廣。也許正因為如此,四爺才選中了熙福堂中的首領太監小宋子做宮內的接洽。機緣巧合,熙福堂中的一位宮人母親生了病無錢醫治,我指了一位禦醫給他母親看病,他便幫了我做成了把八爺送出宮的事。這種事越少人參與便越好,如今**沒有妃嫔,我悄悄去應該沒有問題。
當時情急,用了安眠藥丸,不知道八爺醒了之後怎麽樣了。我趁着夜色出了朝鳳殿,朝着熙福堂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禦花園的一座拱橋上,一抹流動的紅色闖進了我的眼睛。我心內疑惑,不敢久留,低着頭,想從一邊溜過去。
“站住!見到本小姐,不請安麽?”她聲音驕縱,在寂靜的夜裏卻分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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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什麽時候來了一位小姐?我遲疑着,眼睛瞥到她配在腰間的長刀上,心頭突得一跳。腦中滑過一個可能,南疆四皇子最近把一員女将納入麾下,女子武藝高強,善使長刀……
忽然膝蓋處劇痛,我的手攀住一旁橋的欄杆,努力不讓自己跪下去。她長刀還鞘,笑道:“這還是刀背,你應該感謝我沒用刀刃,不然這兩條腿都得削下來。本小姐仁慈,你現在下跪跟我認錯還來得及。我早晚會是這**的主人。”
我如今也是一國太後,女兒膝下就算沒有黃金,也有我的自尊。我突然慶幸起來,幸好此處燈光昏暗,我低着頭她不仔細瞧是瞧不清楚臉的。現在這個形勢要解決也只能不走尋常路了。眼前正是拐走了四爺的女人,我應該怎麽辦呢,我眯着眼瞧了瞧她。
我裝作要請安的樣子,趁她不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抵在橋的欄杆上,微一用力使她半個身子懸空,我笑道:“深秋時節,橋下的水應該也不算太涼。這位小姐,你要不要試試?”我并不想把她推下水,只想吓唬她一下。
她殺豬似的叫起來,我啧啧感嘆兩聲。果然是一位沙場上拼殺的女将,聲音都比常人洪亮。
她摸索她腰間的刀,我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的主人一般都不用刀,她們用的是眉筆。小姐你好像搞錯了。”
紅羅狠狠地瞪着我,長發在空中一飄一蕩,咬牙道:“明日我回了四哥哥,要你小命!你一個宮女還膽大包天了!”
我一瞥正好瞥見她的右手上戴着一只玉指環。玉指環……
我的手一僵,臉上的笑慢慢褪了去。這恐怕就是先皇賜給四皇子正皇妃的信物了,當年哪怕我和四爺大婚都未曾見過,在臺州也沒有見過,如今倒是在這個場合下見到了。
封後那天,見到八爺的玉簪的時候我也想過四皇妃的玉指環,我以為皇室內鬥、戰場厮殺的緣故他可能忘記了,沒想到,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是人不對而已。
就算我如此吓她,出了氣,又有什麽用呢。我頹然,剛想松開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喝聲:“大膽,還不快放開!”
紅羅忽然翻身起來,轉眼我和她就掉了個個兒。我心不在焉,沒顧及平衡就直接墜了下去,手上緊抓着紅羅的衣袖,把她不小心也帶下了河。
掉進去的時候,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深秋時節的水真的是太涼了。遠處奔過來一個人也跳了下來,我腦子被凍得木着,在河水中一進一出地看見兩道人影,明黃色的人把紅衣的人救上了岸,紅衣人蜷在明黃色人懷中哭訴着什麽,明黃色的人低聲安慰了幾句,朝着趕過來的太監指了指河中撲騰的我,便抱着紅衣人走了。
我瞧着他們相擁漸漸遠去的身影,身子冷成了冰。心底泛起的冷意遠比這深秋的水涼多了,狠多了,更霸道多了,水慢慢浸透我的衣服與內心的絕望一道從頭到腳驅走了我身上僅剩的一絲一毫的暖意。
宮裏能穿明黃色衣服的人還能是誰呢?我停止手腳的動作,任憑夜晚冰冷的水漫過我,我在一點點下沉,心也一點點下沉。
游過來的太監一把拉住我,我劇烈掙紮起來,他罵罵咧咧的不知說着什麽。我突然安靜了,一個時辰前我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如今便是一條狼狽的落水狗,若是我就這樣淹死,恐怕就是随意到亂葬崗一丢,無聲無息。真不知道今天晚上上天給我開了個多大的玩笑。
全身濕淋淋的,水不斷地從衣襟上頭發上滴下,滑入岸邊厚厚的落葉中。剛才他們就是在這裏擁着說着話,如今換成我自己冷冰冰地躺在這裏。臉上的水太多了,不知道是河水還是眼淚。風吹過,我冷得一抖,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嘩嘩作響。
我坐起來,把身上的衣服擰了擰水,手不經意滑過小腹,淚再也止不住。手一遍遍抹着淌下來的淚珠,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怎麽抹也抹不淨,索性雙手抱膝,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流言恐怖,卻抵不過現實。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斷了,我感覺身上的力氣一寸寸被抽盡。剛才他那麽緊張她,他和紅羅竟然是真的。
不知哭了多久,太陽穴一跳一跳痛的厲害,頭發昏,風更淩厲了,一陣陣如刀子一般割着皮膚。我撐着站起來,踩着咯吱作響的落葉一步步朝朝鳳殿走去。身子有些搖晃,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忖度着自己的身體還能不能走到朝鳳殿。
走了半晌,前面傳來青青的一聲驚呼:“娘娘!!這是怎麽了?”
我吃力地擡頭看去,青青着急得朝我奔過來,她身後一身明黃的四爺臉色慘白,定定地望着我。
青青還未扶上我的胳膊,我已經到了另一人的懷裏。身上披着一件外袍,被抱得死緊。我有些痛,低吟了一聲他才恍然回神,稍松開手臂。他的吻落在我的額頭上,一個,兩個,三個,我的手在他的胸膛用力想推開他,終是脫力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