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過年
李吉祥回去之後基本變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來來往往的客人總能将談話的焦點扯到他身上。
而且也很給面子,大家都知道他是外孫,而且是老太婆的女兒在外面隐婚生的,進來的時候總要說一句:“長得真乖啊,像極了小妹。”,以此來突出他的存在感和名分。
一些長輩還會揉上一把,仿佛李吉祥就是門口的石獅子或迎賓的招財貓,摸一摸準能沾點喜氣。
而李吉祥除了當吉祥物,也沒什麽好幹的,方圓三條街,全是大宅子,不用加特效就可以直接拍鬼片的那種,連稍微空曠一點的場地都沒人打太極或跳廣場舞。
李吉祥每天睡醒,門外就有人等着要進去給他換被子了,一不小心還以為自己住在賓館。
吃飯時更甚,一張長桌子五個人擠在一頭,但都沒人說話,只有李老太時不時問李吉祥喜不喜歡飯菜的口味,一頓飯吃下來劍拔弩張。
每天最快樂的時刻就是蹲在花園的石頭墩子上聽保安和園丁大爺吹牛皮,上一秒在談論大洋彼岸的總統,下一秒就換成老家的豬出欄時多少斤。講的人邊講邊走神,聽的人也邊聽邊走神,一天就洋洋灑灑的過去了。
也許是吃了安眠藥的原因,睡得也昏沉。白天昏沉,晚上昏沉,李吉祥很快就習慣了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這讓他想起了以前在網吧看場子的歲月。
只是老人家稍微從各大事務中分出神,就要拉着李吉祥噓寒問暖,還趕在法定節假人的前一天帶他去參觀總部。不得不說,李老太的對集團繼承人的欽定直接把李吉祥推到了風口浪尖,超越“大兒子與前當紅車模忘年戀”,以及“大孫子又被前女朋爆大料”這兩個久盛不衰的話題,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最熱烈的談資。
中午還是在領導層的簇擁下在員工飯堂吃的飯。
“原來那就是李以卿和朱清的兒子。”
“什麽?怎麽父親又成了朱清導演了,不是說是李以卿當女主時和當時的男主生的嗎?”
“那是你沒看新聞,就是和朱清的,富家女隐藏身份娛樂圈浮沉,最後被朱清這個渣男騙了,才跳的樓,你沒看朱清現在都沒出來了嗎?,那是得罪慘了李家,被封殺了。不得不說李以卿的基因真是強大啊,除了身高,直接拯救了朱清的後代。”
“看着也不是很矮啊。”
“這種不穿鞋估計就170左右吧,以後肯定要娶個模特當老婆了。卧槽,他看過來了,該不會是聽見了吧!”
“別!我要拍個照,走慢點啊二少爺,哎呀拍糊了糊了,就只有半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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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是誰?自己太不了解那位母親了。
在李吉祥隐隐約約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帶着他去動物園,那是唯一一次沒帶上奶奶走了。
走着走着一個女的也走過來捉着李吉祥的手,李吉祥想擡頭看,嘴裏就被塞了塊糖。
不是很記得面容了,大概是戴了墨鏡的。等到李吉祥長大一點,能記事,才慢慢覺得,啊,那可能就是他的媽媽吧。
走了這一趟,李吉祥在集團總部就多了間辦公室,就在他姥姥隔壁。
李吉祥說:“姥姥,我在G市還有工作,恐怕不能勝任。”
“我看過了,你的律師證還沒三年呢,事務所的發起人不是你吧,你就是個出錢的老板,以後你過來了也是一樣的,給錢就可以了,但也不要扔了,還可以發展成你個人的律師團隊,挺好的。”姥姥托了一下眼鏡,即使不做表情,也是一副憂思過度的模樣:“不過這一年接的都是民事糾紛,你自己經手的還都是娛樂圈裏合同啊,財務糾紛一類的。以後就想向這個方向發展了?”
“我有人脈,還來錢快,挺有成就感的。”李吉祥說。
姥姥眼角一彎,笑眯眯的:“愛錢是好事啊,年輕人就要有進取心。姥姥跟你說明白了,這裏是我和你外公一輩子的心血,以後就交給你了。”
老人把李吉祥的手放在掌心,又輕輕拍了一下,彎起的眼角垂下,竟然哭了。
李吉祥沒有說話,他把手輕輕收回,摸出一包紙巾
———明年的這個時候,就可以離開了吧。
李家老宅還沒過年就門庭若市,李吉祥要真是只石獅子也該被摸禿了。
年初五的這天卻被叫了出去。出門的時候李吉祥打算換件西裝,李老太卻說,就這樣吧,看着乖,居家。
到了以後一看,是那種會堂一樣的地方,聚了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而且都穿的晚禮服。大概是個舞會吧,音樂現場演奏的那種。
李吉祥年輕時混社會也跳過街機,基本是被隔壁小學的妹妹手把手教導的水平,連酒吧裏假嗨都跟不上節奏。
本來打算靠邊站,與牆角融為一體,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回頭一看長輩們都在廂房裏喝茶,再觀察周邊地形,居然有個水潭子,還有人在釣魚。
這也不算偷溜不尊重長輩吧。
李吉祥走到外面去看人釣魚。看了半天,也沒釣出個什麽。
李吉祥說:“老兄,大冬天連個□□都摸不着吧。”
那人說:“那是常人的想法,我們資深玩家都懂,這冬天的水裏,鲫魚是最好的。”卻一邊說一邊收魚杆:“不過今天不釣了,到時間了,我們走吧”
兩條長腿一收,站了起來。
周圍黑黑的,李吉祥還以為見鬼了,怎麽林在福在這裏,半晌才說:“白先生,你好,你也來了?”
“對啊,表妹要相親,我來湊熱鬧。”
此時李吉祥的電話也響了,是姥姥催他回去。
李吉祥一回去,就被推到了人群中央,姥姥站在他身邊,對面是白時行和他媽方景景,以及一個文化人一樣的有點眼熟的叔叔。
李吉祥打照呼的時候,方景景滿臉疑惑,叉起腰想發作,又被白時行按了下去。
“靈靈,剛才我們倆的舞步簡直天衣無縫,全場矚目!”
李吉祥聽到高跟鞋的聲音,又重又尖,以及李展奕的歡笑聲。
他們一走過來,李老太就說:“展奕,你先出去吧。”
那是一個穿黑色小禮服的女孩子走了進來,頭發理得很短,眼線勾得眼角上翹,又漂亮又強勢。
姥姥也站了起來,對李吉祥說:“吉祥啊,這是靈靈。靈靈,吉祥,也是我孫子。我們已經商量好,要給你們牽紅線了,說起來,你們還沒出生就是未婚夫妻的關系呢。”
李吉祥思考了一下,可是又看到周圍這麽多人,于是就只伸出手:“方小姐,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方靈靈也伸出手去與李吉祥握一下。
舞會已經到達尾聲,算是打了個照面。
李吉祥回去之後在花園坐着發呆,這算他的習慣。
可是今天卻遇到了別人。
李吉祥對他笑了笑,說:“晚上好,哥哥。”
李展奕玩着一個火機,走到李吉祥身邊:“我是壞人,可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他拿出幾張照片,是李吉祥牽着林在福:“這個網紅,腿那麽長,你肯定玩得很爽吧?他夠騷嗎?”
李吉祥:“也就…一般般騷?”
李展奕扔了火機:“我就因為幾百年前玩過一次,就被放棄了,你這個玩別人屁股的為什麽會被重視?我勸你安分一點。不要逼我魚死網破。”
李吉祥弾開一米遠:“你口水噴我臉上了。”
“我勸你不要惹我。不要說是牽手的照片,就算你拍到我玩男人的床照又有用嗎。”
——因為跟品德或者能力沒有關系,姥姥只是想從我身上彌補她做過的,讓她愧疚的事啊。
李吉祥昂着頭看了李展奕一眼,覺得也沒有什麽別的要和他說了,就對他笑了一下,閃了。
年初七。
這邊沒有過年上墳的習俗,因此墓園冷清到詭秘,還是在半山腰上,又十分空曠。
特別是李吉祥媽媽的墓,周圍是一圈花圃。
每次過年,李老太總是要對李吉祥說:“去看看你媽媽吧。”可是自己從來都不去。
李吉祥見他媽媽墓碑的次數比見生人的次數還多。
李吉祥也只是聽說的,她媽媽是在某個清晨跳樓的,剛好是李吉祥他爸确認死亡後的一個月。
一個跳河,十多天以後屍體才被發現,屍身已經呈現巨人觀,發脹的肉有的地方已經爛了,最後是通過衣服找的人,驗了dna才确認,如果不是屍體被撈上來,大家還不知道紙廠老板居然死了呢。
一個跳樓,腦漿腸子直接散一地。
生死相許,大概還是相愛的吧。
他們為什麽結婚,又為什麽生下自己。李吉祥并不想成為母親人生路上實現自我價值的絆腳石。
也許他們是約定在某個時期以後會還原一個真正的家庭,只是剛好等不到那個時候。
李吉祥有時會想,真是同樣軟弱的人啊。死了又能怎樣,那時人們都在說,那個姓陳的,排污水,毒死了人,把地全都禍害了,不能種地,不能住人,只能畏罪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