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03
夜晚的籃球場沒有白天受歡迎,空蕩蕩的,沒有一個觀衆,連打球的人也見不到幾個。夏錦言走在可以用空曠來形容的籃球場上,想起男孩子們拿着球在球場上奔跑投籃的樣子,心裏生出些許向往。
夏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問過他:言言長大了想要當什麽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很多別人能夠做的事自己是做不得的,所以他很興奮地說他長大了要當一個球員,因為幼兒園裏有個男孩子跟大家說他哥哥打球有多麽多麽厲害。他也想要很厲害,所以他很想當個厲害的球員。
可是當他說出自己的願望後爸爸卻變了臉色,說他不可以打球。他不懂,問為什麽,爸爸卻不肯告訴他,而且那之後的第二天,爸爸就教他下棋,讓他去學鋼琴,并且他還發現,自己不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走到籃球筐下,夏錦言看着對面籃球筐下打球的男生,看着他拍球,運球,起跳,投籃,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男生投了多少次籃後,籃球滾到了夏錦言的腳下,隔着幾米的距離,男生在籃球架下對他笑:“嘿,幫我把球拿過來行麽”
夏錦言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撿起了腳邊的籃球。
“一起打麽”男生熱情地邀請。
夏錦言腦海裏把男孩打球時做的那些動作播放了幾遍,然後嘗試着拍球,動作有些笨拙,但很快就能夠拍得有模有樣。
男生眯起眼睛看着夏錦言拍球的動作,知道對方是新手,于是跑到夏錦言身邊說:“看你很想打的樣子,怎麽樣,我教你”
夏錦言想起自己偷偷地打籃球被爸爸知道了時爸爸嚴肅生氣時的樣子。那是他記事以來爸爸第一次那麽嚴肅,那麽生氣,讓他以為爸爸會打他,所以他想也沒想就喊媽媽,然後躲到媽媽的背後,結果等爸爸跟媽媽說了事情的原委後媽媽也是一臉的嚴肅。
他又一次問為什麽,爸爸媽媽還是沒有回答他,但是他能夠看得懂爸爸眼裏的痛苦和不忍,也看得到媽媽眼裏的淚水,所以,那之後,他就沒有再背着爸爸媽媽去做那些爸爸媽媽說不可以做的事情了。
“謝謝。”夏錦言把球給男孩,看着男孩給自己做示範,然後自己根據男孩示範的去做。起初運球的時候球會彈得太高或者太低,次數多了就漸漸地能夠掌握好力度。
拍球,運球,起跳,投籃,夏錦言做着男生做過很多次的動作,當球沒有投進籃筐而是拍到籃板的時候,夏錦言站在球筐下擡頭看球自由落體,呼吸漸漸地變得困難起來。
“你的手機能借我打個電話麽”他上午出來的,到現在還沒回去,不知道那幾個人會怎樣擔心。
“可以。”男生拿起放在籃球架上的衣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遞給夏錦言。
夏錦言按下一串數字,接通并告訴對方自己是誰後那邊果然傳來吳芗俣激動的聲音:“羽毅,是錦言,是錦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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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居然在一起麽夏錦言有想挂電話的沖動,而對方不等他挂電話,樊羽毅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夏錦言,你什麽意思嘛沒事你鬧什麽失蹤啊!你知不知道我們一個下午都找不到你會有多擔心!你怎麽就這麽狠心!你太不應該了,怎麽可以這樣讓人提心吊膽的!”
她哭了嗎夏錦言忍不住安慰:“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
“你當然要說對不起!”樊羽毅很生氣,但還是忍着沒有發作,而是問:“你現在在哪裏”
夏錦言告訴了她們地址,然後拿着球又重複之前的動作,只是,他投了幾次籃,卻一次也沒有投進。
男生鼓勵他,然後教他如何防守。當男生拍着球,要他從他手裏把球搶過去的時候忽然沖過來一個人一把奪過了球,然後把球狠狠地砸向地面,接着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憤怒地說:“夏錦言,你究竟想怎麽樣你這麽不愛惜你自己,是想傷害誰傷害我和芗俣,傷害你自己,還是傷害那個一直不肯見你甚至都不願意承認你的媽媽你要是傷害得了她,她早就被你傷害了!你不要一直自欺欺人了行不行”
夏錦言皺起眉,對樊羽毅的話有些不滿:“我的事不要你管!”把手插進口袋裏,然後他轉身就走。
樊羽毅想到的原因跟他的原因根本就不一樣,所以她根本不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只是,一轉身,夏錦言臉上的冷漠就換成了悲痛,插在口袋裏的手攥得緊緊的。
低着頭,他在心裏說:對不起,羽毅,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傷心,我也不是故意讓你們擔心的。我只是需要做點事來折磨自己,不然我會承受不住心裏的那種痛苦。
他已經查到,父親的确是被槍殺的,或者,可以說,是齊曉有意透露給他的。雖然齊曉這麽做的目的很值得懷疑,可是,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齊曉的目的是什麽了。
那一刻,他的心裏有了恨。
“錦言……”樊羽毅哭了,因為她知道夏錦言的心裏究竟有多麽難過。他雖然一直不說,可是她知道他心裏有多痛苦。
“羽毅,別哭!”吳芗俣已經有點呆了,呆得連哭泣都不會了。她最害怕死亡,可是,夏錦言卻要讓她時常體會這種害怕。
男生不知道為什麽夏錦言只是打打籃球,那兩個女生卻那麽悲痛傷心。他拿着球走到她們中間,看看樊羽毅和吳芗俣,又看看背對着他們的夏錦言,一臉的疑惑:“你們都怎麽了”
樊羽毅看到男孩手裏的籃球,想到一定是他讓夏錦言打球的,錦言從來沒有打過籃球,也從來就沒有表現過他對籃球有興趣,所以一定是這個男生唆使的。她心裏這樣想着,立即責問他:“你為什麽要教他打籃球”
“是他想打的啊!”男孩說,“又不是我逼他的!”語氣裏的不滿那麽明顯,甚至連看都沒看樊羽毅一眼,只盯着他指尖上旋轉的籃球,好像樊羽毅不如他手裏的籃球重要。
“胡說八道!錦言是不可能會打籃球的,所以一定是你誘惑他的!”樊羽毅并不是無理取鬧的女生,但她心裏的悲傷和疼痛必須發洩出來,所以她管不得自己究竟有理無理,只想大聲罵人。
只是她還沒開始罵,夏錦言先出聲打斷:“跟他沒有關系,是我自己想打。”
男孩在旁邊特嘲諷地說:“表現得多麽擔心他的樣子,卻連他喜歡打籃球都不知道,裝什麽跟他感情深厚!”
“你想打”樊羽毅并不理會男孩的嘲諷,而是走到錦言面前,把他往籃球架下推,一邊推一邊大聲說,“好啊,你去打啊!你打死算了!死了我和芗俣就不會每天為你提心吊膽了,你死了我們也不會每天被你折磨得這麽痛苦了!夏錦言,你既然想死,你就去死啊!”
從小到大,樊羽毅從沒這麽生過夏錦言的氣。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們為了夏錦言那麽難過,那麽在乎他的生死,夏錦言自己卻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當回事。
夏錦言臉上的疼痛只是一閃而逝,手擡起又放下了,然後他又裝作冷漠的樣子,冷漠得像個旁觀者。只是,他心裏的痛苦卻不比樊羽毅和吳芗俣的少。
看着樊羽毅痛苦的樣子,他多麽想抱住她,甚至想用“我願意去做手術”這樣的話來安慰她,可是話到了嘴巴他卻還是沒說出口。
“羽毅,別說了,你別說了,錦言他……他……”吳芗俣仰起臉望向夜空。她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不哭出來。
“喂……你怎麽了”男孩突然扔了球扶住錦言,聲音裏是明顯的擔心和着急。
樊羽毅和芗俣立即扶住夏錦言。她們看到夏錦言捂住胸口的手和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時臉色變得比夏錦言的臉還蒼白。吳芗俣慌慌張張的拿出手機,緊張得讓手機掉在了地上。
“他沒事吧”男孩似乎猜到了什麽,撿起吳芗俣的手機按了“120”,然後說,“越擔心越是什麽事都幹不好。我打吧!”
夏錦言已經暈了過去,她們在擔憂中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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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總是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齊曉走在醫院的走廊裏,目光看着那些忙碌着的醫生和護士,心裏想起的是父親穿着白大褂的樣子,嘴角輕揚,覺得連消毒水的氣味都變得好聞起來。
夏錦言的病房在3樓。齊曉坐電梯直達3樓後就往病房走。但中途她忽然停下來,回過身看向樓梯的方向,那兒只有一對爬樓梯上來的父子,小男孩不好好上樓梯,而是一級一級臺階跳着往上走,他的父親大概是覺得兒子活潑的樣子很可愛,也跟着跳臺階。
齊曉記得哥哥住院的時候父親為了讓他鍛煉身體也陪着哥哥跳過臺階,那時候她也在身邊,看着爸爸和哥哥跳臺階的樣子很有趣,于是也跟着跳。
淚水是忽然就落下來的。齊曉慌張地擦去,然後看着指尖上的水痕輕喃:“我居然還會流淚麽”
怔忡了一會兒,齊曉再看向樓道,那對父子的身影卻已經看不見了。
對着樓梯的某一處角落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齊曉發誓一般地說:“你毀了我的家,我一定也會毀了你的家的,等着吧。”
齊曉轉身繼續往病房走的時候樓梯口出來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他拿着電話給莫念打電話,說:“夫人,齊曉來醫院找少爺了。”
夏錦言坐在病床上畫畫,陽光照耀在他身上,照着他蒼白的臉和白皙得沒有血色的手指,看起來有幾分不真實感。他全情投入,一副沉浸于畫的世界裏的樣子,連有人進來了也不知道。
齊曉站在病房門口看着陽光裏那個安靜地畫着畫的少年,黑發雪膚,面容俊朗,安靜美好得像是天使。
有那麽一刻,她想放下心裏的仇恨,和他做真心的朋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着目的地靠近。
“夏帥,你終于醒了。”齊曉開心地撲到夏錦言的病床前,上下左右打量他,然後擔憂地總結:“雖然人是醒了,可臉色看起來好差,讓人好擔心。”
夏錦言擡起頭看一眼齊曉又低下頭去畫畫。現在的他誰也不想理,何況,他不喜歡齊曉。
齊曉好奇地探頭去看夏錦言的畫,畫的是個男人。齊曉一眼就認出來夏錦言畫的人是夏天陽,而且還畫得那麽逼真,逼真得讓她想一把撕了畫。
如果不是因為畫上的這個男人,她的爸爸和哥哥都不會死。
齊曉以為夏錦言會一直畫下去,直到畫滿意了為止,可是夏錦言卻忽然放下了畫板,看着齊曉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和齊潇是在醫院認識的。”
調查到的關于齊潇的資料中有齊潇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臉色蒼白,一副病弱的模樣。夏錦言看着照片就想起了醫院裏那個臉色總是蒼白的男孩。那時候他們在同一間病房,因為都是孩子,醫院裏又不好玩,所以他會教齊潇下象棋,跳棋,會給齊潇講父親講給他聽的故事。
他不知道齊潇得了什麽病,只知道自己出院了,齊潇住在醫院,等自己再次住院了,齊潇還住在醫院,甚至一年後,他還是能在醫院裏見到齊潇。後來當他失去了父親又被母親抛棄了,想起這個朋友于是去醫院找他時卻找不到齊潇,以為他病好出院了,還為他高興,卻原來是被害了,而害死齊潇的人,也許就是自己的父親。
“是啊,你們是在醫院認識的。”齊曉像是陷入了回憶裏,嘴邊有着淡淡的笑容:“哥哥從小就身體不好,一直住在醫院裏。他沒有朋友,身邊能說話的人只有醫生和護士,所以,你的出現讓他特別地開心。你不知道他有多麽喜歡你,每天都要跟我們念叨幾遍說錦言哥哥可好了,而你不在醫院的時候,他就會很認真很認真地學下棋,每次他都輸給你,所以他很怕你嫌他笨不跟他玩,後來他能贏過你了,他又怕你輸了會不開心。”
“也許哥哥對你來說只是醫院裏無聊時的玩伴,可你對于哥哥來說,卻是他心心念念着的朋友。你出院了從來沒有想過要回醫院裏看看他,可他卻一天比一天地更盼着你的出現。”
夏錦言想着齊潇坐在安靜的病房裏一個人下棋的樣子,想着他跟親人說自己多好多好的樣子,想着他期盼着自己來看他的樣子,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悲傷。他看着齊曉同樣悲傷的臉,很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哥哥死的前一天都還在問我:錦言哥哥會再來看我嗎”齊曉臉上的笑容早已經換成了悲傷。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眼睛卻是空洞的,像是陷在了回憶裏了。
齊潇是怎麽死的夏錦言很想問齊曉這個問題。可是他不能問,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問了,那麽齊曉就不會再這樣友善地對他。
夏錦言大概能猜到自己對齊曉的那種排斥感究竟是因為什麽。他雖然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自己能從齊曉那裏得到答案,可是,他卻忍住了沒有問,因為他還想維持跟齊曉是好朋友的假象。
“其實我們很早之前就見過面的。哥哥總是跟我說起你,所以我很好奇,想看看你有沒有哥哥說的那麽好。有很多次,你跟哥哥在下棋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着你,或者你給哥哥講故事的時候,我也在旁邊聽,我們還一起在醫院的公園裏挖過泥巴。說起來,我喜歡畫畫其實也跟你有關系,因為那時候覺得你畫的畫特別地好看。”
夏錦言想起齊潇的時候就想起來那時候還有個小女生跟在他們身邊。他和齊潇下棋,她也想下;他給齊潇講故事,她要聽;他教齊潇畫畫,她也要跟着學。他還記得她很多次問他:等我長大了,我嫁給錦言哥哥好不好一點兒也不害羞。
夏錦言發覺自己有點臉紅,居然想:她不會要自己兌現當時的玩笑話吧,因為他記得自己好像某一次是說過好了的。
“你沒有忘記哥哥,我想哥哥一定會很開心。”齊曉卻又把話題轉到齊潇身上,視線也移到了夏錦言的臉上,唇邊的笑容燦爛得很好看。
夏錦言看着齊曉臉上燦爛的笑容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齊曉的那個笑容雖然燦爛,卻沒有半點笑意,反而有點陰森的感覺,讓他坐在陽光裏也覺得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