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天氣悶熱,似乎是要下雨了。樊琳馨大力推開窗戶,涼爽的風立即灌滿了整個房間,于是心情也跟着舒暢了不少。伸出頭往上看,灰藍的天空裏飄着幾朵厚厚灰雲,也許晚上就會有一場雨,樊琳馨有點期待。
樊立看着女兒,這幾天她為了照顧自己,店裏醫院兩處跑,嘴上說着不累,可身體看起來卻瘦了不少。他張張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琳馨……”
樊琳馨回過頭來看着父親,嘴角是上揚的,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是不是房間裏悶,想出去外面走走外面很大的風呢,很舒服。”說着人已經走到了病床邊。
“不是。”樊立立即開口,阻止了她要去拿拐杖的舉動。
這些天裏,醫院裏有幾個跟着下過棋的病人都說他有個好女兒,每天下了班就趕來醫院裏照顧他,照顧得很細心周到不說,還會陪着說話解悶,甚至為了讓他開心,特意去學她不喜歡的象棋,怕自己不在的時候他沒人說話,找不到下棋的人,還教樊立鬥地主之類的紙牌游戲,央求其他病房的人沒事的時候來找他玩。
只是,照顧得周到了,為他設想得周到了,她自己卻少了很多休息的時間。樊立心疼女兒,說他自己能照顧自己,可是女兒就是不放心,非得每天在他睡了之後才肯離開,讓他在感覺欣慰之餘又覺得好笑:真是,他只是腿受傷了,又沒老到不能照顧自己的程度。
他真的覺得女兒是在照顧一個老人。這讓他幾次摸着自己開始長皺紋的臉想:我已經告別中年時代邁入老年人的行列了嗎
“那是什麽”
“我想……你明天給我去買張車票吧,我想回家住一陣子。”下午的時候,醫生跟他說,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雖然老板有給他一筆錢,醫院裏的費用廠裏面也擔負了,可是,出院了并不代表他能上班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沒幾個月是無法全好的,而沒全好之前他不敢貿然去做重活。
女兒也不會讓他去幹活。
樊立不想給女兒增加負擔,也舍不得女兒為了他把自己弄得很累,而且,住院的這些天裏,女兒每天給她買他喜歡吃的飯菜不說,還學着熬各種促進骨骼生長的湯,她好不容易趁着暑假掙了點錢,估計全吃進他的肚子裏去了,所以,他想回家去。
樊琳馨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頭說:“好,那我明天先辭職再去買車票。晚上有一趟回家的車,還是要買後天的”
“你辭職幹嘛”不是幹得好好的嗎
“都要回家了不辭職幹嘛”
“你也回去”
“我不回去誰照顧你奶奶年紀大了,你難道還讓她來照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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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樊立覺得自己只是行動不便,有很多事他還是能做的,而且,真有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讓母親或者村民們幫忙。
可是在樊琳馨看來,卻必須得有個人照顧父親,而這個人她只想過自己,所以,聽到父親說要回家,她覺得回家是最好的,因此就立即想到要辭職。
“不,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所以,我也回去好了。就這麽定了,你別給我找理由。”見樊立似乎還想勸她留下,她又說:“這還是暑假。”
“那好吧,一起回去。”樊立笑了起來,其實,他心裏是希望女兒回去的,因為,他也想跟女兒多一點相處的時間的。
“爸,”樊琳馨在樊立床前坐下來,聲音忽然間變得溫柔起來:“我曾經想過,明明,我們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可是,我們分開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日子要多得多,這是為什麽”
“爸爸第一次去打工的時候,我以為你只是像往常一樣去那個伯伯或者叔叔家裏串門,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所以你上車的時候我還在想着要跟夥伴們玩什麽游戲。可是你那天晚上沒有回來,于是我就等啊等,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回來。”
“爸爸很少有時間,既然這次想要回家,我也就跟着好了,好多年都沒跟爸爸過過夏天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教過我怎麽捕蟬,現在我都不會了。”其實,樊琳馨不是會說這些話的人,她不夠細心,不夠溫柔,也沒有那麽感性,很多事情多是過去了就忘記了,但夏錦言給她講過他父親的事情後樊琳馨有了一些思考。
夏錦言說,他的父親是突然去世的,沒有任何地預兆。那天,明明早上上學的時候父親還特意送他到學校,說好了下課後會帶他去看一個畫展的,可是,課還沒上完,順姨就來學校找他,然後告訴了他父親因心髒病突然去世的消息。當時太震驚,只覺得是一個天大的謊言,等到了醫院,看到了再也不會睜開眼來的父親只顧着悲傷流淚,連句送別的話都沒有講。
原以為時間還長,以後能在一起的機會也必定很多很多,所以,很多話,很多事情,在當時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及時說,及時做,想着以後肯定有機會說,有機會做,可誰知人有旦夕禍福,等想說,想做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那天,告別的時候,夏錦言說:能夠和在乎的人在一起的時候就珍惜吧,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刻在你們的身上會發生什麽。樊琳馨擡起頭看夏錦言,他臉上有着壓制不住的悲傷,有着後悔,也有着遺憾。而那一刻,樊琳馨想起發現在父親身上的意外,于是她想:我不想留有遺憾。她覺得,有些人,必須去珍惜,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而有些話,該講的時候必須講。
“可惜這時候蟬都不叫了,不然回家我再教你。”
“那沒什麽,你還可以教我下象棋。”
“好。”樊立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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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車站人并不比白天的少。樊琳馨背着包,拖着箱子跟在夏錦言的後面,總覺得提着個大行李袋的夏錦言怎麽看怎麽別扭。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若無其事地背着個很醜的,一看起來就很廉價的大行李袋呢太損他大少爺的形象了。樊琳馨這樣想着的時候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夏錦言成為被關注的對象了。
樊立說要回家的當天晚上樊琳馨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第二天她辭掉了工作,買好了票,下午去醫院辦好出院手續,準備趕晚上的車。和樊立在一家店裏吃完飯的時候夏錦言打電話來問她什麽時候有空,說是有兩個性格跟她很相近的朋友想要認識她和她做朋友。樊琳馨回答說自己要和父親回家了,于是,夏錦言一定要來送她。然後,在看見樊琳馨的行李後,二話不說地就提走了那個大行李袋。
跟上夏錦言的腳步,樊琳馨與他并肩走着,小聲地說:“要不,我們換下吧,你來拉行李箱,我來提袋子。”她真的覺得夏錦言背着個大行李袋的樣子非常地損形象,她完全相信,四周看着夏錦言的人們跟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夏錦言沒理會她,提着行李袋徑自向前走着。樊琳馨不會知道,形象什麽的,他從來就沒在意過。事實上,他很希望自己不被人看成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他只是個被母親抛棄的孤兒。
只是,從小就被教導出來的修養讓他具備了優雅和高貴的氣質,而這,已經成了習慣了——改都改不了的習慣。
見夏錦言不說話,樊琳馨沒法,只好默默地跟着,忍受着周圍或妒忌或羨慕的目光。
檢票口前,夏錦言把行李放下,然後扶住需要借助拐杖行走的樊立。他本想說幾句話,可是他從未送過人,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說。
樊立到是開心地拍着夏錦言的胳膊說:“在醫院裏受了你不少照顧,都沒好好說聲謝。”樊立住院期間,夏錦言給他送過幾次金順熬的粥,陪着他下過幾盤棋,期間夏錦言也在醫院裏住過,樊立撐着拐杖去看他,同他有過幾次談話。
當然了,如果這是女兒的男朋友就好了,但是樊琳馨已經跟他說得清清楚楚了。不過樊立依然不死心,說:“等我們琳馨來這邊上學了,以後還是得麻煩你多關照關照。”
“是我受了伯父許多照顧,應該我謝謝伯父才對。”夏錦言露出溫和的笑。
“沒什麽好謙虛的,爸爸确實受了你很多照顧,還喝了你家不少的粥,可惜不能親口跟金順阿姨道聲謝,你回去後就跟我轉達一下,說她熬的粥味道沒得說的,害得我喝哪家店的粥都沒胃口了。”一想起金順熬的粥,樊琳馨覺得自己又餓了。
“順姨要是知道你喜歡她熬的粥,她一定會很開心。”
“所以一定要替我告訴她我是有多麽地喜歡她熬的粥啊。回家後我一定會想念的。”
“我會轉告的。”
“對了,你說的要介紹給我認識的那兩個朋友她們叫什麽名字有□□號麽”她記得夏錦言是為了什麽給她打電話的,只是她現在要走了,不能跟人見面了,那麽,網上先認識吧,反正到時候她還會來的。
“一個叫樊羽毅,一個叫吳芗俣,□□號的話我到時候發短信給你吧。你們性格很相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想着跟樊羽毅和吳芗俣講了些樊琳馨的事情後她們興奮的樣子,夏錦言敢肯定,她們如果認識的話,絕對是能成為很要好的朋友的。
“樊羽毅,吳芗俣,我記住了。聽你這麽說,我現在就好想認識她們啊,怎麽不一開始就介紹給我呢,不然我就多兩個好朋友。”
“她們五天前才旅游完回來,回來後又……”說到一半想起她們一回來自己就讓她們在醫院陪了兩天,于是打住了話題。
“你一定要記得把她們的□□號發給我啊。”
“嗯。”
“那我們進站了,你也回去吧。其實都說了不用送的。”說完就提起了大行李袋,把車票給了檢票的人員。
樊立一只手撐着拐杖,一只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錦言,你的象棋下得不錯,跟你下棋很愉快,希望還有機會跟你再下一盤。”
“我也希望有機會還能跟伯父再下一盤。”跟樊立下棋總能讓夏錦言想起父親,所以,他既希望能跟樊立下棋有不希望跟他下,但希望的成分占得多一點。
他還是希望能偶爾想起父親的,哪怕想起來的時候心裏會很難過。
“那我們走了。”
“再見。”
“再見了,夏大帥哥,要過得開心點啊,別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也不要太逞強了,自己羽翼還沒豐滿的時候要接受別人的幫助哦,一個人的堅持很難的。”樊琳馨又想起金順在醫院裏跟她講的事情,她還說要幫忙夏錦言的,結果要怎麽幫忙都還沒想好,自己卻要走了。
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幫得上點忙吧,樊琳馨想:如果他能自己想開就更好啦。
看着樊琳馨臉上露出來的關心,夏錦言沒有回話,只給了個淺笑。
“錦言這孩子不錯,琳馨,你做他女朋友我就會放心。”
樊立的一句話讓樊琳馨立即回了頭,看着父親臉上滿意的笑容,樊琳馨立即打斷他的聯想:“打住,我跟你說過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那晔馨說的你的男朋友是誰”
“那個……我……”樊琳馨變得支支吾吾起來,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就說早被他甩了還是欺騙父親,說那只是晔馨的謊言
“不管是誰,琳馨,爸爸只是想說,有喜歡的人就告訴爸爸,我不是思想保守的人,不會反對你交男朋友,但我想知道,你喜歡的人能夠讓我放心。你沒有媽媽,有很多事情可能不方便跟我說,但我還是希望,能知道你的喜怒哀樂。”
“爸……”樊琳馨覺得自己要哭了。真是的,大庭廣衆的,幹嘛講這麽感性的話啊,害得她都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感動,還得忍着淚水裝出個笑容來,也得忍着心裏洶湧起來的感情,佯裝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樊立的眼睛也微微濕潤了。他看着女兒,希望女兒能過得開心快樂,其他的,他也沒什麽所求。
而此時慢慢走近車站的樊琳馨和在車站外目送樊琳馨的夏錦言都不知道,在不遠處,讓他們能夠交集并且成為朋友的男人穿着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帶着一副大墨鏡正看着夏錦言。
另一邊,金順的旁邊站着一個化着精致的妝,着一身職業裝的同樣用大墨鏡遮了幾乎半張臉的女人,她遠遠地看着夏錦言說:“言言的朋友實在太少了。”
金順:“少爺很想念夫人,夫人真的不見少爺一面嗎”
女人看着夏錦言轉身開始往這邊走,于是彎身進了旁邊停着的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關車門前才說:“順姐,繼續麻煩你照顧好言言了。至于見面……那是害了他,就……不見了吧。”然後關車門,車子揚長而去。
金順看着車子直到消失在視線中,嘆息一聲,看一眼不遠處的夏錦言,也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