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更)
作為病號,陸執被阮甜甜一路護送回家。
曹信下午找人幫陸執換了鎖, 鑰匙就卡在鐵門裏的一個空心鐵柱裏。
“以後我在這裏放一把備用鑰匙。”陸執把門打開, “你要來找我, 就先進來等着。”
阮甜甜看了看那個空心鐵柱的位置,點了點頭。
房間裏倒了的板凳被扶起來,曹信甚至好心地幫他整理了廚房。
陽臺裏原本大敞着的窗戶被一橫一豎焊上了兩根鐵條, 要多醜有多醜。
阮甜甜擡頭看到晾衣繩上挂着的圍巾, 笑道:“原來你會戴它啊?”
正整理床鋪的陸執手上一頓, 他輕輕“嗯”了一聲, 不去接話。
阮甜甜走過去, 幫陸執拽好被單的另一邊:“陸執,你能經常找我嗎?”
陸執聽岔了, 以為阮甜甜在問自己能不能經常找他。
所以他應得極快,應完之後又覺得不對。
“我說的是你能不能經常找我。”阮甜甜又着重重複了一遍, 她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陸執, “是,你, 找我。”
陸執先是愣了一愣, 然後又聽話地點頭:“好。”
阮甜甜插着腰, 頗為不信地審視了他幾秒後,抄起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好什麽好?答應的倒是快。”
陸執接過枕頭,覺得自己委屈極了:“我總不能說不好吧?”
兩人中間隔了個張床,大眼對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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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甜甜有那麽一瞬間想把床掀了。
“哼!”
小姑娘身子一轉, 氣呼呼地坐在了床邊。
陸執硬着頭皮過去哄。
“別生氣。”他蹲在阮甜甜的身前,猶豫片刻後拉住姑娘的小手,輕輕搓着白嫩的手指,“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阮甜甜生氣,只不過氣的是自己。
她氣自己沒辦法改變陸執的人生,讓他依舊這麽辛苦。
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說要陪他一起走,可是陸執燒了一天一夜竟然在房間裏無人問津。
陸執一直都這樣,悶悶的,不會喊痛,也不愛說話。
阮甜甜攥住陸執的手,把他拉到床邊坐好。
“我說什麽都答應嗎?”
陸執:“……”
他是真怕阮甜甜又讓自己帶她去逛夜店。
“你剛才才說的!”阮甜甜不敢置信,“這就反悔了?!”
陸執連忙搖頭:“你說。”
他看情況答應。
阮甜甜掙開陸執的手掌,陸執攤着手心,又被阮甜甜打了一下。
“你要經常找我,開心了不開心了,頭疼了感冒了,累了困了想睡覺了,都要跟我說。”
陸執:“……都,都要說?”
工程量似乎有點巨大。
阮甜甜輕輕“嗯”了一聲,又握緊了陸執的手,拉到自己的大腿上放着:“還有一件事。”
陸執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不是說好一件的嗎?這還一件一件又一件?!
“你能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阮甜甜低頭玩着陸執的手指,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能知道嗎?”
阮甜甜很怕,她怕陸執難過,怕自己重新揭開陸執的傷疤。
可是她想知道,她迫切地想知道陸執經歷過的一切。
“我…我很心疼。”阮甜甜的聲音細如蚊蚋。
小姑娘總是格外愛哭,沒說兩句就紅了眼眶。
溫熱的淚珠砸在陸執的指尖,陸執手指微蜷,擡起來點了點阮甜甜眼下。
陸執沉聲道:“好。”
陸執的童年很短暫,全浸在了母親沙沙的掃地聲,和清晨拿在手上的煎餅果子的香氣裏。
後來他長大些,發現以前一起玩耍的孩子都背上書包去了學校,他卻依舊跟在母親後面撿着瓶子。
再後來,夾了兩個雞蛋的煎餅他已經吃不飽了。
陸康富在一家建築工地裏做民工,抽煙喝酒還愛玩,一月賺的錢只夠他一人花。
原本兩不相幹還能平穩度日,只是不知什麽時候,陸康富沾了賭。
入不敷出,男人開始對自己瘦弱的妻子拳腳相向。
陸執還小,只能縮在床下,聽媽媽的話一動不動。
母親似乎越來越虛弱了,她甚至拿不動那把一人多高的掃帚,每掃一段路就要停下捶捶腰。
陸執總會幫她捏捏肩,然後拿起自己的小掃帚,多去掃掃路邊的落葉。
陸執仿佛天生就懂事。
小小的孩子從未有所要求,就算站在路邊的玩具店外看了許久,可當母親湊上去問他喜歡哪個時,小男孩卻牽過女人的手,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
七八歲的孩子狗都嫌。
可是陸執卻比狗還乖。
八歲生日那天,母親給他煮了一碗長壽面,陸執許了個生日願望——他想背着書包和街上的孩子一樣去上學。
母親回了趟娘家,咬咬牙,讓他去上了。
陸執背着母親親手縫的書包,第一次進學校。
他聽見穿着好看裙子的老師說,知識改變命運。
陸執想要改變命運,因此他學習如饑似渴。
回回滿分,科科第一。
遲了兩年入學的陸執在老師的建議下連跳兩級,成功趕上了同齡人的梯隊。
有一個優秀的兒子,這大概是那個柔弱的母親這輩子全部的驕傲。
她甚至對未來隐約有了期待,期待着自己兒子長大後,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等我長大了,爸爸就不敢欺負你了。”
然而事不如人願,女人終究被勞苦的生活壓彎了脊梁。她瞞着病情,拒絕就醫,消磨着最後的健康給陸執攢着明年的學費。
某天清晨她滑了一跤,就沒再起來。
“小執,媽媽疼,讓我走吧。”
女人平躺在床上,痛苦的□□。
陸執沒說話,出門給她換洗今天的尿布。
他整理房間時翻到了櫃子裏薄薄的一沓學費,于是決定背着母親去城裏的醫院。
可是半路卻被陸康富截了胡。
“人都要死了,還去什麽醫院?!能瞧好嗎?還不是浪費錢?”
十歲的陸執渾身發抖:“把錢給我。”
陸康富堅持道:“你是我兒子,給你可以,但是你給這婆娘看病,不行!”
如果一定要回憶,陸執當天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
他只知道自己暴怒中拿起了桌上擱着的菜刀,再有意識時已經砍進了自己母親的肩頭。
“兒啊。”女人骨瘦如柴的手捧住陸執的臉,聲淚俱下,“殺人是要坐牢的呀!”
菜刀“哐當”落地,陸執抱住女人跪在地上。
那個躺在床一動不能動的女人,在緊要關頭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然從床上爬下來站直了身子替陸康富擋了這一刀。
陸執不敢相信。
“媽要死了,媽不怪你。”女人面色蒼白如紙,“媽臨死還擋了兒子坐牢,值啊。”
陸執慌亂地去捂自己母親肩上血流成河的傷口。
女人病的不輕,身體裏本來就沒多少血了。
可是血依舊是那麽紅,順着身體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在陸執的眸中暈染成一片波濤洶湧的血海。
“小執,媽本來就要死了,你讓媽解脫了,媽要謝謝你。”
陸執終于崩潰,抱着女人身體號啕大哭。
“我的小執以後要好好學習,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之後警察來了就把我帶走了。”陸執平靜地對說着自己的童年,“我媽臨死前一直在念叨不追責,我爸簽了諒解書,加上家裏鄰居還有學校老師很多人一起遞了請願書,我也沒滿十四歲,所以沒關多久就被放出來了。”
阮甜甜身子沒動,依舊低頭握着陸執的手。
她知道陸執童年辛苦,卻沒想過竟然如此慘烈。
“其實我媽這事我沒什麽。”陸執繼續說着,“她病的太重,早解脫也是好的。”
說着,陸執發出一聲嗤笑:“只不過我辜負了她的期望,也沒長成她想要的樣子。”
陸執講得雲淡風輕,是怕被心上的姑娘可憐同情。
“後來我爸跑了,家裏親戚沒人敢要我,進福利院條件也不夠,我就一人住了,有時候我姥姥會給我點錢,社區也會給點,鄰居見我沒飯吃也會送點給我。”
陸執探着身子,擡手把阮甜甜下巴上聚的淚珠抹掉。
“後來遇到了齊叔,幫他打跑了幾個點小混混,他就收了我,把我放在江哥那裏養着了。”
打跑了幾個小混混…
阮甜甜要不是聽賀良玉說過這事,她差點就信了。
想說什麽,但是張開嘴又覺得說什麽都顯得乏力蒼白。
她像喝了一口濃稠的苦咖啡,不管是拼命灌水,還是努力吃糖,都不能驅除走已經滲入心髒的苦澀。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生。”
阮甜甜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
“你高一的時候會幫老奶奶撿玉米,會給我拿卷子,會彎腰幫我撿我掉在地上的橡皮,很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
“那時候你雖然不跟我說話,看上去又很兇,但是我已經很喜歡你了。”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阮甜甜擡頭,看着陸執的眼睛。
“我沒有用,成績沒你好,也沒有你厲害,我能幫你的事情你自己都能做到。”
“但是我可以說很多遍喜歡你,說到你不想聽。”
“我喜歡你,我喜歡的男孩子天下第一最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陸執:awsl
幸運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一個原生家庭對于孩子的成長太重要了。
陸執沒有長歪全憑走運,遇到了一堆把他往正道上掰的好人。
今天除夕,大家在慶祝新年的同時保護好自己,盡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還有出門要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