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嚴柯嘔血的事立刻傳遍了中醫院。至于後腦勺上的血腫,他跟急診同事撒了謊, 說是自己摔的。
幸好頭顱CT做下來沒問題, 只是皮外傷,不然淩鹿真的要自裁以謝罪。嘔血的問題倒是比撞頭嚴重得多, 嚴柯臉色慘白, 精神也不太好,這意味着他正處于休克邊緣, 必須盡快補液。
餘程聽到消息以後第一時間趕去了急診。嚴柯已經睡着了,淩鹿坐在他床邊,正在翻看《急診學》裏“嘔血”那一章。
目前出血的原因還不确定, 要等挂完這幾袋水去做急診胃鏡, 在胃鏡下探查出血部位, 有必要的話通過內鏡止血。估計得折騰到半夜, 說不定還得住院。
餘程脫了白大褂, 在床邊陪了一下午。淩鹿也不跟他說話, 除了偶爾被帶教喊去幹活兒,其他時間就安安靜靜地看書。兩人連視線都不曾對上。餘程以為淩鹿還對他有怨氣,其實淩鹿只是在尴尬。畢竟嚴柯腦袋上那個包還腫得高高的, 他實在不好意思質問餘程到底是怎麽照顧嚴柯的,怎麽會到嘔血的地步。
至于他們倆之間的破事兒?就連淩鹿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已經不在乎了。
就這樣兩人坐了一下午。急診白班結束了。
餘程讓淩鹿先回去,淩鹿不放心。餘程道:“你留下會惹人非議。”恰好嚴柯醒來,淩鹿不便與餘程争執,只好離開。
餘程陪着去做了急診胃鏡, 原來是十二指腸潰瘍導致的出血。做胃鏡的同事還問嚴柯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餘程替他回答說門診太忙了,飲食不規律。
消化科果然也建議住院觀察,嚴柯拒絕了。他不想被探望參觀,也不覺得自己的情況有那麽嚴重,甚至明天還想來上班。餘程和他商量的結果是各退一步,嚴柯在家休養三天,消化科派一位家住附近的護士上門輸液。
王主任聽說嚴柯病了,自然也爽快地批了假,還讓他多休息幾天。
嚴柯的情況雖然暫時穩定了,但還需要禁食觀察一段時間。加上餘程不确定這次出血是不是抗抑郁藥引起,因此暫時不敢讓他吃藥。
被迫停藥令嚴柯非常焦慮。餘程陪了他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才撐不住睡去。這讓嚴柯更加自責,趁他睡着偷偷去吃了藥,情緒總算穩定下來。
餘程只睡了一個小時鬧鐘就響了,又陪他等到消化科的護士上門以後才去上班。嚴柯紮上針睡着了,護士便在客廳裏玩手機。
不久之後,門鈴就響了。護士還以為餘程落東西了,打開門一看,居然是傳說中的美少年淩鹿。
淩鹿看到開門的是護士,也大吃一驚。他心裏記挂着嚴柯,于是強裝鎮定地去卧室看了看,這才明白原來護士是上門輸液來了。那很好辦,他可以代替護士看鹽水和拔針,這樣護士姐姐也可以早點回家。
正想跟護士說呢,他一看護士的表情,就知道完了。那眼睛裏騰騰燃燒着八卦之魂,嘴角都翹得不能再高了。整張臉上畫滿問號,每個問號都帶着感嘆號——
天啦嚕你和嚴公子難道?!
淩鹿下意識地望向茶幾,幸好抗抑郁藥不在桌上。
他被懷疑倒不要緊,就怕嚴柯的病被大家知道。嚴柯都已經這樣了,不能再受刺激。
怎麽辦?
他一邊思考一邊拉開椅子。護士期待地睜大眼睛,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也在他面前坐下。
淩鹿被她盯得心裏發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姐姐?”
護士瞬間被融化,眉開眼笑道:“哎!”
淩鹿猶豫道:“其實……我……”
“嗯???”護士恨不得湊到他臉上來。
淩鹿狠狠心,用力一咬嘴唇。疼痛令他立刻紅了眼圈,他趕緊擡起可憐巴巴的小臉,抽抽鼻子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啊?哎呀你別哭呀!”護士慌了,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是美少年都哭成這樣了,她怎麽舍得再問呢!
淩鹿見這招有效,趁機抓住她的手,抽噎道:“姐姐……不要……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我……”
“我不說我不說!”護士一邊心疼,一邊瘋狂地興奮起來:所以真的是她想象的那樣嗎?!天哪淩鹿哭起來真是太可愛了!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小弟弟!簡直想把他抱在懷裏揉!啊啊啊太惹人憐愛啦!
“姐姐……我……我很怕……”淩鹿好不容易擠出兩滴眼淚,臉都憋紅了。他抓緊時間淚眼朦胧地望着護士,哽咽道,“答應我好不好?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不然的話我……我……”他編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我我絕對不說!”護士激動得話都講不利索了,小鹿還抓着她的手呢!天哪小鹿的手好軟好溫暖!天哪他湊得好近!天哪這皮膚!天哪這睫毛!天哪這楚楚可憐的小眼神!這待遇要是讓科裏姐妹們知道還不天天排着隊來給嚴公子挂水!
“謝謝姐姐!”淩鹿感激地笑笑,眼睛一眨,淚水從粉撲撲的臉蛋上滾落,滴在護士手背上。
護士簡直要暈倒了。
“那……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淩鹿假裝羞澀,實則是羞愧地低下了頭,小聲道,“我想……親自照顧他。還有,明天也……”
終于說出一句真心話。淩鹿不由感慨,說謊的滋味真不好受。
“好好好我懂的!”護士迅速地收拾完東西,出門前還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鼓勵道,“別怕!姐姐永遠支持你!”
淩鹿這回真的感動了,發自內心地笑道:“謝謝姐姐!”
護士兩眼冒心地走了。淩鹿關上門,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什麽時候也變成餘程那種影帝了?
利用別人的善意是多麽糟糕的事。餘程真的不會愧疚嗎?
淩鹿心情沉重。當他走進卧室,看見憔悴的嚴柯時,心裏又疼得揪成一團。
嚴柯究竟經歷了什麽?怎麽會變成這樣?
消化性潰瘍的常見誘因是——應激、吸煙、飲食無規律……和長期精神緊張。
淩鹿想起昨天他接電話時那種焦慮的神情。難道他的緊張不是因為病,而是餘程?
是餘程把他變成這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太可憐了。
淩鹿擡頭望向輸液架,正在挂的這袋是抑酸護胃藥。床頭櫃上還放着兩袋糖水。要通過靜脈補充營養,這說明他現在還不能進食。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不餓嗎?會胃痛嗎?
……他是不是又吃止痛片了?
淩鹿忽然有一種沖動,想抱抱他。
不,不僅如此。
他要保護他!不讓餘程再欺負他!
夜晚。
剛從外地回來的張公子不幸偶感風寒,遂前往自家急診挂水。伸手以後突然覺得給他打吊針的“男護士”長得有點眼熟,雖然戴着口罩帽子,但是這睫毛,這眼睛,這嫩豆腐似的皮膚。
“……淩鹿,你幹嘛冒充護士?”張行端想縮回手。
“男護士”眼疾手快地摁住他,沉默片刻,親切溫和地說:“張老師,你認錯人了。我是個護士!”
“……你等等,先別打!”
“張老師你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怕挂水呢?”
“別碰我!你找得着血管嗎你就打!”
“請你放心,我雖然是實習生,但我已經有半個晚上的輸液經驗了。打是肯定打得進去的,您看……”
“你!……唔!”
“……就是有點兒疼,您忍着點。”
慘遭練手的張行端怒不可遏,堅決表示要投訴他。淩鹿口罩一撩,不屑地撇撇嘴。
“投訴呀投訴呀,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說着把胸牌戳到他面前。
張行端一看,媽的,護士長的牌牌!
再看護士站,媽的,一群護士虎視眈眈!
牛逼。有後臺真牛逼。
張公子自愧不如,憤然吃癟。
翌日,淩鹿一下夜班就往嚴柯的公寓趕,躲在草叢裏等餘程離開才悄悄上樓。
嚴柯看到他還很驚訝,問他怎麽連續兩天休息。淩鹿說在急診練了一晚上,想給他展示展示新技能。嚴柯被他逗笑了,欣然伸手。
一針見血,一點不疼。
“你真的只練了一個晚上?”嚴柯驚為天人。
“嘿嘿,昨晚病人多。”淩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還抓了個義務假人,多紮了兩針。”
嚴柯:“?”
挂水的時候淩鹿昏昏欲睡。嚴柯讓他回去休息,反正技能都展示完了,非常完美。
“我不困!”淩鹿努力撐起眼皮,眼裏卻有紅血絲。
無論嚴柯怎麽勸,淩鹿都堅持留下。最後嚴柯煩了,一把把他摁到床上。
“那就在這兒睡!”
淩鹿腦袋一搭上枕頭就覺睡意襲來。嚴柯看他眼睛都睜不開了,語氣稍稍柔和:“鹽水我自己看着,你睡吧。”
淩鹿這才乖乖聽話。
嚴柯吃了藥,坐着玩了會兒手機。抗焦慮藥有鎮靜作用,他沒想到今天起效這麽快。看看鹽水還剩不少,他定了個半小時的鬧鐘,自己也暈乎乎地躺下了。
半小時後,鬧鐘響了。嚴柯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是早上的鬧鐘,閉着眼睛摸手機,想關了鬧鐘繼續睡。倒是小鹿驚醒過來,幫他摁掉鬧鐘。再擡頭一看,鹽水快見底了。
他趕緊起來把鹽水換了。揉揉眼睛,還是很累,于是重新開了個鬧鐘,輕手輕腳地躺回嚴柯身邊。
睡夢中的嚴柯似乎察覺到動靜,翻了個身,幸好沒有醒。淩鹿卻愣住了。
好近。他的呼吸輕而均勻,像毫無防備的嬰兒。
……還是很想抱抱他。
淩鹿用左手摁住右手,告訴自己不可以。閉眼睡去。
與此同時,良心發現的張行端忽然想起還沒去探望過嚴柯。于是來到公寓,掏出鑰匙打開門。
“寶——”貝字還沒說出口,張行端愣在卧室門口。
下一秒,咔嚓。他拍了個照發給餘程,并說:你的小鹿角已經長硬了。
他這個角度挑得很好,床上的淩鹿和嚴柯依偎而卧,睡容祥和,像一對毫無防備的嬰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都還穿着衣服。
對話框反複顯示餘程正在輸入,但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發來信息。最後連“對方正在輸入”都消失了。
張行端啧了一聲,朝輸液架瞟了瞟,突然覺得昨晚這義務假人當得真值!
小鹿幹得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