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錢呀錢
其實這個家裏,不只有夏越有心事,夏媽媽心裏也有心事,因為六一那天她去三姐家,原來那天所有兄弟姐妹都在三姐家集合。
夏媽媽家一共兄弟姐妹七個,她行六。
之所以那天他們兄弟姐妹全都到場,是因為夏越姥爺的贍養問題。
夏越這輩子隔輩的老人,就只見過姥爺一個人,剩下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全都早逝,在他出生之前好多年就都去世了。
夏越對于姥爺沒什麽太大的記憶,也沒什麽感情,只依稀記得,是個已然巍巍遲暮的老人。
聽說這位老人年輕的時候有些自私,這些兒女裏最偏袒大兒子,所以大部分家私都倒動到大兒子家裏去了。
但憑這一點,剩下的幾個舅舅和阿姨都很不滿,況且這一家人裏,所有人都沒有正經工作,都在給人打工,只有大舅是初中老師。
所以衆人便覺着贍養老人這方面大舅應該占大頭,可是大舅雖然是老師,但是覺悟不高,又娶了個吝啬的媳婦兒,多拿一分錢都是困難的。
可是若要平攤,衆人也是不願意的,因為誰都想少拿點,就連夏媽媽也是這樣想的。
她心裏對着大哥對着父親是有些怨怼的,夏媽媽從小身體就不好,經常得住院,那個時候住院費有姥爺的工廠給報銷,有些時候姥爺就拿着工廠給夏媽媽的報銷補助貼補在大哥身上,導致如今夏媽媽落下了病根,每天都得吃藥。
夏媽媽是個厲害人,但并非不講理,所以那天姐妹兄弟都在場争論不休的時候,她并沒有說話,只是想随大流,衆人拿多少她就拿多少,不少拿也絕不多拿。
當天家庭座談會,以大舅拂袖而去失敗告終。
随後幾個舅舅和大姨二姨也都走了,夏媽媽留下來陪自己三姐說了一會兒話,也回家了。
可是一回家,拿着夏老三的工資條就開始犯愁。
吃飯穿衣,人情往來,孩子上學,哪樣都是錢,況且現在家裏最糟蹋錢的就是她自己了,因為她每天都的吃藥,一個月下來的藥費可就不少,虧得是夏老三心眼不活,不挑理,要是換做一般人,恐怕也得嗔怪幾句,但是贍養老人是兒女天經地義的責任。
夏越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要是在弄不到錢,恐怕夏媽媽肯定就得斷藥了,而且夏媽媽得病情也不是靠吃藥就能好得,心髒病是內科,既需要西醫手術,又得中醫調理,掙錢簡直迫在眉睫啊。
可是到哪兒去掙呢,夏越急的滿嘴起泡,本來就還有些肉的小肥臉,現在瘦了一圈。
他現在沒事兒就在胡同裏轉悠,有一天早上他看見一家出殡發喪的,他們家住在山根底下,山上有這本市唯一的一個殡儀館,所以只要有人去世要火化,必定要從他家前面的大馬路經過。
出殡的時候會有唢吶奏哀樂,前面有人打靈幡,還有人一路上撒錢,除了冥幣也撒真錢,都是一毛錢的硬幣。
夏越就這麽跟着出殡隊伍,撿了一路的錢,一直撿到殡儀館門口。
瞧着這裏,上輩子他死的時候,也是在這發喪的,只是當初孟懷遠是真往裏面砸錢,拼了個半個身家給他打了一副黃花梨的棺材,買的墓地也是最好的,三面環山一面環水,夏越躺在裏面,鄰居就是本市德高望重的市領導,最後孟懷遠自己在前面打着靈幡,捧着遺照,還花錢給他找了個小孩摔盆哭喪。
夏越嘆氣,把口袋裏的一毛錢拿出來數了數,還不少,一共有五塊多呢。
此時此刻他重生而來的沾沾自喜和自信全沒了,重生之前他是就是個普通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重生之後仍然如此!!
自那天夏越揣着撿來的五十多個一毛錢鋼镚從殡儀館回來以後,一股難言的失落一直萦繞着夏越,在這段時間裏,他每天都四點起床,按時在山根底下等着,等着誰家死人了出殡,他跟在後面撿錢,後來還陸陸續續的看見一兩個老人也跟他一起撿錢,還有一些穿着中山裝的拄着拐棍的老頭,一看見誰家出殡的車往下擡棺材,他就上前一頓至哀辭,然後讨要賞錢,要一次的錢,比夏越撿一早上的錢多多了。
不過這也合情合理,葬禮總是個哀傷的事情,許多的人在這兒被迫的離開親人,而在葬禮上的花費,是他們對親人最後表達思念和愛的方式,沒有人願意敷衍。
夏越每天撿完錢以後,六點多下山回家背書包找孟懷遠一起上學,然後會在學校門口買包子,每次他都吃不了,非要孟懷遠幫他吃完,他還給孟懷遠買了一根鋼筆。
英雄牌的鋼筆,五塊錢一根,有通體黑色和銀色的兩種,是在那個時代最流行的。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要學習用鋼筆,孟懷遠用的是他表哥程剛剩下不要的,這還總讓李紅霞總扒小腸呢。
夏越看不順眼很久了,買回來以後,騙孟懷遠說自己撿來的,索性孟懷遠現在只是四年級的小孩兒,測謊的能力還沒有修煉成長大以後那麽犀利。
夏天越來越熱了,安橋小學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考完試就開始為期一個多月的暑假。
夏越又掉了三顆門牙,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前面的乳牙要一起掉,這樣一來,他上面四顆門牙就全都沒有了,說話直漏風,搞得他越來越不願意說話。
而因為夏越姥爺的贍養問題,夏家兒女的争吵愈演愈烈。
大舅據理力争,其他衆人不依不饒。
然而每一次夏家聚會,夏越都會跟在媽媽身邊,因為他害怕夏媽媽生氣,他始終放心不下。
聚會的地點仍然是三姨家,這一世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三姨。
夏媽媽的姊妹兄弟中,跟三姨的關系最好。
當天夏越跟着媽媽來到三姨趙月華家的時候,大姨趙月霞和二舅趙志國也都到了,趙志國蹲在門檻處抽煙,看見他們母子來了,站了起來。
“過來啦”他看了眼夏媽媽,然後又轉頭看向夏越:“聽說你這次考試考了雙百,有出息,比你姐有出息”
“才一年級能看出來什麽”夏媽媽笑了笑,把夏越往前推推:“越越,看見二舅了,咋不叫人呢”
“二舅”夏越仰頭脆生生的叫了一聲。
“哎~~~~”趙志國趕忙答應,伸手把夏越抱起來,還從兜裏摸出一塊泡泡糖給他。
夏越很有禮貌:“謝謝二舅”
“跟二舅客氣啥”
趙志國越瞅外甥越喜歡,他本就重男輕女,奈何家裏又是個丫頭,當年想再要個小子,只可惜沒辦下來指标,所以每當看着誰家兒子的時候,就會很羨慕。
上輩子母親在世的時候,跟趙志國一家還有些聯系,可是母親去世之後,趙志國一家都跟着表姐去了廣州,漸漸的就沒什麽聯系了,夏越至今還記得,夏媽媽去世的時候,趙志國在屋裏哭的直跺腳,一邊哭一邊喊着:“我妹妹沒了,我妹妹咋比我先走的呢”
沖着這份兒令人心酸的恸哭,夏越對二舅的感覺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