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了程譯州的粉絲了,她一路追上去,伸手要去拉箱子的手柄。
程譯州這時候微微側身,她一下就碰到了他手腕。
“不用你送,我自己叫個車就行。”林茶收回手,不太自在,他剛剛替她解圍,是因為認出了她吧……
“順路。”程譯州看向門外雨簾,“而且,你沒有傘。”
“順路?”林茶覺得好笑,“你都不知道我去哪兒,怎麽就順路了?”
“茗山公館,我聽見了。”
“你偷聽我打電話?”
“……沒有偷聽。”
她沒答話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照理說,老同學多年沒見,再見的時候,幫個忙送一程也沒什麽,可是她和程譯州那個時候的關系,又不僅僅是老同學那麽簡單,何況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還有他在他們約定之日突然不告而別的事。
一想到這件事,哪怕隔了這麽久,也會有火氣在胸腔慢慢聚集,但程譯州氣定神閑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她要再問之前的事,難保不會被當成自作多情。
“行啊。”最後林茶緩緩點頭,“謝謝你啊,老同學。”
裝失憶嘛,誰不會。
“老同學?”程譯州垂眸看她,眸光帶了幾分涼意,捏住箱子手柄的手不自覺收緊。
“怎麽了?”林茶站定在大門前,看着濺上她鞋子的雨滴,揚唇一笑,眼底藏着幾分譏诮,“我說錯了?”
“沒有。”程譯州語氣微沉,打開傘,傘面往右斜,完全蓋住她之後,他擡腳往外,“走吧。”
胡颉和林海原共撐一把小傘,大半身子都淋着雨,委委屈屈抱怨:“怎麽突然送粉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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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林海原橫他一眼,“當時我在和粉絲解釋,是你跟着他的。”
“莫名其妙的,這個進展我有點糊塗。”胡颉撓撓頭,“程哥站着偷聽人家打電話,然後突然走過去,才說了沒兩句,就要送人家……”
“不是粉絲?”林海原皺眉。
“不知道啊……”胡颉搖頭,往傘裏縮了縮。
林海原一陣嫌棄,嫌棄完了又往前看,前方高大的男人撐着傘,傘面傾斜地不像話,女孩的白裙擺在傘下翩跹成一朵花。
他默默收回視線:“要是被人拍了,不管她到底是誰,統一說粉絲。”
“知道。”胡颉點頭,看着前方林茶和程譯州走進停車場。
程譯州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随後跟着坐到林茶身邊,中間隔着小段距離。
“你一個人回國?”他摘下帽子,開口問道。
“不然呢?”林茶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古怪,表情也古怪,她想了半天,又加上一句,“不然你覺得還有誰?”
“向天辰。”
程譯州垂下眼,淡聲道。
“他?”林茶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難過,難不成在程譯州心裏,她一直都和向天辰一樣?
那她得是有多失敗……
“你們不是……”程譯州扭頭看她,張了張嘴,話說到一半,車門被打開,林海原和胡颉的頭冒了進來之後,他就不再開口了。
林茶想了想,還是把話給接了下去:“對啊,我們關系很好。”
“什麽關系很好?”林海原扭頭往後看,瞄了林茶兩眼,不是熟悉面孔的粉絲。
“同學。”程譯州開口,語氣生硬。
“什麽同學,不是粉絲嗎?這姑娘是你同學?”林海原問道。
程譯州沒答話,倒是林茶點點頭:“是同學,高中同學。”
林海原了解了,看向程譯州,卻見他垂着眼,臉上沒有表情,很明顯是他心緒不佳時的神态。
“累了。”他哈哈笑着沖林茶打圓場,“這幾天忙着參加各種活動,都沒怎麽休息好,他有點累。”
“那休息會兒吧。”林茶往旁邊挪了挪,讓出大部分的位置來。
豪車後座顯得極為寬敞,然而程譯州卻沒有要躺一會兒的意思,他只是看着她敷衍的笑臉,慢慢往後靠去,許久才開口說了句:“我最近睡不太好。”
語調莫名有幾分委屈,林茶心裏一下酸澀起來,高二那年,她好不容易和程譯州熟悉了起來,偶然一次他這樣和她抱怨過,帶着隐秘的委屈調調,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說的也是“我最近睡得不太好”。
那個時候她多心疼啊,當天放學回家,查了很多辦法,避開各種對人體機能造成損傷的,然後跑去商場買了薰衣草精油,第二天頂這兩個黑眼圈送到他面前,順帶着附上一張被她寫滿了的失眠資料。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他伸手碰了碰她眼下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林茶把目光從程譯州眼下淺淺的青黑中移開,摒去雜亂的記憶,繃着臉開口:“最近忙的話,當然睡不好了。”
兩秒之後,程譯州移開眼,又緩緩閉上眼,嘴角緊繃。
“這個別忘了,放我包裏了。”林海原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掏出一個東西,往後遞過去。
程譯州閉着眼沒有動作,林茶想了想,伸手接過。
冰涼的觸感,熟悉的紫色标簽。
和她之前買給他的薰衣草精油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瓶沒用多少。
“這個很好用。”林海原笑了笑,眼見着車子就要駛出路口,忙又問了句,“你去哪兒?”
“茗山公館。”林茶捏着瓶子,音色晦澀。
能不好用嗎?那時候她跑了那麽久的店,頂着好幾天都沒能洗掉的濃烈薰衣草味,才找到這瓶口碑最好的……
只是可惜,一腔真心喂了狗。
雖然這只狗還和之前一樣帥得驚心動魄,但她好馬不吃回頭草,今天就算了,以後還是得避着些。
接下去一路,程譯州都沒睜眼,林茶也覺得輕松了些,不去理會腦子裏那些亂糟糟的情緒,拿着手機打單機小游戲。
一個多小時之後,暴雨停了,茗山公館也到了,車子緩緩停下。
林海原回頭看林茶:“到了。”
“謝謝。”林茶微微笑,制止了要下車替她拿行李的林海原,“我自己拿就好了。”
林海原正捏着手機和人談合作,想了想作罷,一個行李箱,不至于拿不動。
林茶背上包,最後瞥了眼程譯州,他眼睫顫了顫,先前明顯在裝睡。
她收回視線下了車,遇到他的茫然和憤怒卻在此刻一湧而上,沒忍住踢了一腳輪胎,暗罵一聲:“狗男人。”
後背箱被打開動靜傳到了前方,程譯州睜開眼,伸手搭向車門。
“你也下去?”林海原有幾分謹慎,“雖然是同學,但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你也住這兒吧……”
程譯州搖搖頭,開門,下車,關門。
林海原最後一句“況且還是這麽久沒見的,壓根不知道底細的同學……”被隔絕在車內。
林茶關上後備箱,覺得心中憤懑随着一句罵消散了不少。
只是沒想到一扭頭會看到狗男人站定在車外看着她,眸光澄淨清淺。
“你下車幹什麽?”林茶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見她罵的那三個字,但她多多少少有些心虛,畢竟剛剛還搭了他的車回來。
“我也住這兒。”程譯州開了後備箱,拿出自己的箱子,緩步走到她身邊。
冤家路窄。
這一定是上天給她的考驗。
林茶擡頭看了看天,呼出一口郁氣。
要表現得大度,要雲淡風輕,要視過往為雲煙,一路走到電梯前,她不斷提醒自己。
“還是二十樓?”程譯州開口問道。
“嗯。”林茶點頭,很有點雲淡風輕的意味,她很滿意。
然後就見他擡手按下二十樓,随後沒有任何動作。
“我很久沒回這裏了,家裏很亂,應該不适合在這個時候邀請客人。”她委婉開口提醒,雖然唐菲之前都會找人定期打掃,但她不想讓程譯州進去。
現在又不是什麽好同學好朋友的關系了,加上她還單方面對他報有仇怨,憑什麽請他去她家做客?
“我也住二十樓。”程譯州淡聲道。
電梯緩緩向上,林茶淡然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了。
所以,她剛剛是又自作多情了?
不過——
“你為什麽住在這兒?”她皺眉,之前在車上打游戲打到一半,沒忍住去查了查他的資料。
身價高昂,今非昔比。
茗山公館雖然地段好房價高,但這是層房,進進出出的,隐蔽性一點都不好,他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還是不在意被人發現住址?
“比較熟悉這裏。”程譯州話音剛落,電梯門就開了,二十樓到了。
林茶率先走出去,沒管他又會給出什麽答案。
她心跳得有些厲害,他是知道她住這兒的,現在住在她對門,這裏面到底有些什麽意思,她不清楚,但要再對着那張臉,難保會想歪,不如趕緊回家,圖個清靜。
她想圖個清靜,但沒料到唐菲給她找麻煩。
家門口近一人高的粗壯搖錢樹立在圓滾滾的陶缸裏,缸裏的黃泥高度到她大腿。
鑰匙在這底下?
“幫個忙行嗎?”最後還是得回頭求助程譯州。
程譯州停下腳步,聽完之後,擡手去搬盆栽。
林茶拿出鑰匙,禮貌假笑:“謝謝。”
程譯州也笑,唇角微微上揚,禮貌又矜持,但又好像帶了點別的什麽。
林茶很快收回視線,開門關門,一氣呵成。
長長籲出一口氣,大腦冷靜不少,程譯州那個笑也消散了。
只不過口袋裏有個東西硌得她腰疼。
她拿出來一看,是那瓶薰衣草精油,忘了給他了。
此時此刻,程譯州那個笑容又在腦海中浮現,和七年前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