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湖2
此次離開,嬰澤選擇不告而別,因為怕楚峥挽留,又怕他不留。
懷着這樣矛盾的心情,趁着楚峥再一次赴宴,嬰澤便易了容,悄悄動身前往江北。
一路上慢慢悠悠,走走停停,借着秋高氣爽,沿路一直閑逛到了江北。
自從師父死後,嬰澤覺得自己似乎從未這般惬意過。
到江北的時候,已差不多是半月後。
寧天一見嬰澤便直接命人截住他,想着再将他綁起來打包送回總教。
嬰澤來來回回飛來飛去兜着圈,讓那些追他的教衆各個摸不着頭喘着氣瞎轉。
“……你的毒解了?”寧天撤下努力追着他的手下,“怎麽解的?”
“解了就行,你管我怎麽解?”嬰澤語氣十分不好地回道。
這兩人只要對上,向來沒什麽好脾氣,之前是因身上的毒,嬰澤才懶得與他鬥,如今好不容易恢複了自由身,自然就開始野了。
剛好手癢,楚峥與教主他都沒法直接爽快地切磋,便只能磨着寧天了。
寧天倒是明白他的意圖,竟然破天荒沒在意他的語氣,只是道:“你來的剛好,毒解了也省得我再派人送你回西陲了。教主前兩日剛下來命令,讓我帶領分教一衆人手秘密趕往江南,勢必一舉拿下蒼兮派。你既然無聊要練手,便随我一起去吧。”
嬰澤随意答道:“好啊。”
“這麽痛快?”寧天奇了。
嬰澤笑道:“為教主分憂不是?”
寧天不予置否,總覺得嬰澤有些怪怪的,畢竟之前嬰澤滿腦子都是楚峥,成天嚷着讓教主搞些江中一帶的任務好派他去,若不是教主極力護着,教中不知多少人對他怨聲載道。
Advertisement
怎麽這一趟江中下來,就學會主動替教主分憂了?
不可思議。
來到江北第二日,嬰澤見到了藥師桓。
他的傷似乎已經痊愈,瘋病也好了些許,正坐在寧天特意為他準備的藥園子裏搗鼓那些花花草草。
嬰澤上前打了聲招呼。
他半天沒回。
嬰澤蹲到泥地裏,想着幫他采采藥,他嫌棄地拍開嬰澤的手,道:“別亂動,有毒。”
嬰澤驚:“這看着跟雜草似的……草,竟是毒草?”
藥師桓點頭道:“毒性不大,還需混着其他草藥才能發揮出毒性。”
嬰澤問他:“你還會制毒?”
藥師桓道:“是藥三分毒。會醫人,哪個不會毒人?”
嬰澤笑道:“這話說的,好似全天下的大夫都不是好人似的。”
藥師桓聲音突而低了下來,自嘲道:“我确實不是什麽好人。”
嬰澤聳了聳肩,道:“放眼整個江湖,哪個敢說自己是個絕對的好人?再說,好人的定義又是什麽?殺了人就是壞人,救過人便是好人?”頓了頓,又道,“可是江湖上哪個人手上是沒沾過血,染過命的?所以,藥師桓,你也別這般消沉下去,人命去了也就去了,再多想,也回不來。”
“……”
見他不語,嬰澤又道:“冰蟾雖是你讓沈秋去偷的,可此事也并非錯全在你,你——”
藥師桓突然擡頭看他,吼道:“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
“……”我想懂,只是有人不想讓我懂。嬰澤在心裏暗暗回他。乖乖閉上了嘴,沉着臉幫他理着采好的藥。
藥師桓也沒再攔他。
而後,兩人便都不再開口。
……
寧天吩咐屬下緊鑼密鼓地準備着,第二日便與嬰澤帶着教衆趕往江南,一路走得都是教中暗地安排的各種密道,沒什麽風景,嬰澤一路便意興闌珊,但還算十分配合。
江南多水,江南城素有水鄉之都的美譽。
蒼兮派坐落在一座湖畔邊,傳聞那地方本是一處無人踏足的黑泥沼澤,只因蒼兮派先祖填澤而居,廣收弟子才逐漸有了如今這樣氣派的蒼兮。
然而,門派建成後,蒼兮派除了最開始出過幾個俠士在江湖上闖出了一些名堂,而後卻逐漸沒落,漸漸不與外人所知。
直到十幾年前天狼山一戰,蒼兮派掌門帶領全派弟子盡數赴戰,以身制敵,為那場大獲全勝的戰役鋪出一條血路,才讓江湖上的人又想起了這樣一個門派,蒼兮派這才又昌盛了起來。
十幾年來,派中弟子越來越多,門派也逐漸擴張。前些日子蕩平海盜窩一事,又讓蒼兮派在江湖中争了一口氣。
剛好派中掌上明珠傷勢日見好轉,滄掌門遍迫不及待地擺酒設宴,宴請全城。
酒席間,觥籌交錯。
“滄掌門,恭喜恭喜啊!”
來吃酒的多是些派中門客,對滄掌門自是恭恭敬敬,一個勁兒地敬酒道喜。
滄掌門一概飲下,一張嘴笑得合都合不攏,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
醉生夢死間,外頭突然闖進來一個人。
“掌門,碼頭有異。”來人貼在滄掌門耳邊輕道。
“怎麽?”滄擎天稍稍清醒了點。
“我們幾日前派出海運貨的船……至今未歸。”那人頓了頓,道:“正常的話,今早便該到碼頭了。”
滄擎天一愣,心中隐約生出一絲不安。
外頭突然傳來一聲號角聲,又有一名弟子飛身前來急報:“掌門,大事不好!城外密林突然射來數百枚飛箭,師兄弟們不敵,已經——”
號角聲突而回轉了一個高音,而後戛然而止,随即,一束刺眼的光束從城外射來,在酒席上空綻爛,而後閃出一束詭異的紅色花蕊。
“………紅櫻教!”
“紅櫻教來了!”
“紅櫻教屠城了!”
……
酒席瞬時慌成一團,猶若熱鍋上的螞蟻,各個驚恐地到處亂竄。
滄擎天早在見到空中那束煙花之時,心緒已然紊亂,強撐着鎮定命幾名弟子遣散那些不會武的賓客離開。
自己則飛身上了屋頂,吼道:“魔教那群厮向來作惡多端,月前毀了小女婚禮,害得小女重傷至今未愈不說,如今竟大張旗鼓前來攻城,如此十惡不赦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下面的弟子迎合着吼了幾句:“誅魔教!匡正義!”
一些非派中的江湖俠士便被激起了熱血,舉着刀劍遍誓言與他們一同抗敵。
“滄老頭,我們來找你尋仇,你拉上這麽多無辜的人墊背作甚?”
城外傳來一道用內力凝成的傳聲,帶着回音,盤旋在蒼兮派上空久久不消。
滄擎天沉着臉道:“大家切莫信了魔教的妖言惑衆,他們如此聲勢浩大地前來,怎會只針對我蒼兮一個門派!”
遠處又有回音傳來:“滄老頭莫不是當所有人都與你一般,一個不高興便喜歡屠城,哦不對,是屠島。”
這……擺明着就是尋仇啊。
蒼兮派以外的人紛紛對望,不知該不該繼續待在這裏,畢竟傳言海盜餘孽被帶回了魔教,魔教借此機會來尋仇也不無可能。
滄擎天見到大家似乎已有了些臨陣脫逃的意思,也懶得再廢話,時間拖得多久,變數越大!
他遂率着門派弟子首當其沖,往外頭沖去。
嬰澤等人已穿過密林,在城外盤踞已久,見到蒼兮派的人沖出來,二話不說便迎了上去。
戰火,一觸即發。
嬰澤主動對上蒼擎天,寧天便與其他人一同迎戰剩下的人。
按人數上算,蒼兮派占上風,但寧天手下的人也各個都不是吃素的,兩方打起來,一時勝負難分。
反觀嬰澤那邊,與蒼擎天打了幾個回合之後,倒是嬰澤占了點上風。
“滄老頭,不是都說寶刀不易老嘛?這才幾個回合,你怎麽就喘上了呢?”嬰澤興致打高了,交戰中還開始說起了風涼話。
滄擎天隐怒,一刀劈過去,只斷下嬰澤幾根發絲。
嬰澤啧啧道:“我果然是後生可畏。”
“狂妄!”蒼擎天怒喝一聲,運足全部內力進攻。
嬰澤畢竟年輕,內力不比老江湖渾厚,與蒼擎天焦灼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流露些疲态,蒼擎天抓住時機又是一頓猛攻,打得嬰澤連退好幾步,眼見便要将人抓住,東南方突然傳來一陣陣刀劍敲打的聲音。
“喔喔喔喔!!!”狂嚎聲從天而降,下一瞬,數十個人跳進戰圈,落地便是一陣強攻猛打。
一個眼角帶着可怕刀疤的男人飛身來到嬰澤面前,截下滄擎天的刀攻了上去。
嬰澤大笑一聲,趕緊配合着他向滄擎天發起進攻。
“其他人呢?”二打一,嬰澤終于又有了空閑說話。
“沒有了。”
“……什麽意思?”嬰澤疑惑。
沈秋道:“從來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們幾個。”
“……”
所以,那些所謂的海上的數百名兄弟,與他們前後夾擊的計劃,竟都是假的?
沈秋歉意地望一眼他。
滄擎天早在見到沈秋時便已慌了心神,如今被他與嬰澤再合力攻了幾個回合,已顯敗勢。
終于一個不敵,讓沈秋一把刀抵在了脖子,不得動彈。
沈秋這才回頭,對嬰澤道了一句:“抱歉。”
嬰澤心有不快,問他:“若我們不來攻蒼兮派,你們打算如何報仇?”
“……我不知道。”沈秋苦笑。
“……”
嬰澤默了半晌,輕嘆一聲“罷了”,飛身到寧天那邊幫忙。
一派掌門已經敗北,其餘人便如散沙一般,很快便都紛紛敗下陣來。
戰畢,嬰澤果然如開始說得一般,放過了那些非蒼兮派的人。
有一人站出來,獰笑道:“輸了便是輸了,大不了一死。你們心狠手辣血洗整個天龍寺,如今做什麽假惺惺地放我們走!”
寧天回道:“十五年前正派圍剿天狼山,你可有參與?”
那人一愣,顯然不知他為何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嬰澤道:“你看他那副弱不經風的小身板,那會兒他怕是還沒出生吧?”
寧天繼續道:“所以,此事與你無關。”
嬰澤道:“還不快走?當真想死?”
見那人愣着不動,嬰澤撸起袖子上前便要打人的模樣,那人身旁的人見狀趕忙拉着他往外跑。
嬰澤跟着寧天清理蒼兮派,在一些留守的婦孺當中發現了仍臉色蒼白的滄若芷。
滄若芷一臉驚恐地望着他們,仿佛看着地獄前來鎖魂的使者。
“別……別殺我們……”大家慌亂地團坐一地。
唯有滄若芷一直緊咬着牙關,愣是沒出聲求饒。
嬰澤剛想按着慣例,将人都收押回總教,沈秋卻突然冒了出來,道:“誰是滄若芷?”
人群中的她身型一顫。
沈秋發現了她,對嬰澤道:“嬰澤——”
“你要滄若芷?”嬰澤打斷他。
沈秋垂眸,道:“我沒資格再求你們什麽,只望你念在小萱曾與你交好的份上……”
“好。”嬰澤打斷他。
“……”沈秋弓手致歉,重重道:“多謝。”
沈秋當着滄若芷與滄擎天的面,手刃了當時殺上海盜的近半數蒼兮派弟子。
滄若芷噙着淚,硬是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滄擎天染紅了的眼仇恨地盯着沈秋,被他拖上海盜船。
船即将啓程之時,嬰澤問沈秋:“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們嗎?”
直接殺了?還是留着折磨致死?
“死對于滄擎天,太過爽快。”沈秋道:“我要他慢慢體會,自己最重要的人在眼前受盡折磨,卻無能為力……”
嬰澤看着滄若芷,張嘴猶豫了一會兒,輕道:“滄若芷對于你,好比小萱對于滄擎天,皆是無辜。”
沈秋默了一會兒,啞聲道:“蒼兮派屠島的時候,卻不曾如你一般通透。”
嬰澤輕嘆,看着他的船慢慢遠去。
最終,消失在海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