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芭蕉,本名尾田謙三。潛伏地,越南。嗜好,賭博。
“哦哦!”藥師丸深深鞠躬,安靜片刻,接着又問,“那長官,您在遠東,一定常和‘淨琉璃’接觸?”
錢文正皺起眉頭,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适可而止吧,藥師丸君,本田上校三年前就在夏威夷玉碎了。”
“はぃ!”藥師丸緊繃着嘴角,把背挺得筆直,“上級授意,請長官諒解!”
錢文正無所謂地笑笑,這回輪到他提問了:“那麽,我什麽時候能回參謀本部?”
五月初,新京的花兒開了,粉一片,白一片,空氣中彌漫着細微的花粉顆粒,夜半,走在“新天地”的大街上,藥師丸一聲接一聲打着噴嚏。
“新天地”和開運街的日本人娛樂區不一樣,沒那些高級飯店、酒吧、高爾夫球場,到處是穿着改良旗袍的滿洲妓女,和地下鐵路從腳底開過的隆隆聲。
“遼,”錢文正直呼藥師丸的名字,從軍裝大衣內袋裏掏手帕給他,藥師丸接過去,恭敬地鞠了一躬,“啊,這折磨人的滿洲!”
錢文正穿着一身日本軍服,帽檐低低地壓着,符合一個職業間諜的習慣,短短一個月,他那張電影明星似的俊臉冷峻了,成熟得像是一下子長了十歲,不經意間,卻又帶着點兒稚嫩的哀傷。
“到了,長官,”藥師丸指着前面一家挂白燈籠的居酒屋,“您下星期就回國了,今天請務必盡興!”
錢文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個子的藥師丸仰頭看過來,崇拜、景仰,所有這些情感都寫在那張不設防的笑臉上,錢文正卻無動于衷,冷着心,只想扭斷他的脖子。
藥師丸先一步去拉門等待,錢文正舉步跟上,忽然,柔軟的熏風中,店面招牌投下的暗影裏,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膩膩地唱:“我有一段情呀,說給誰來聽,知心人兒出了門,他一去呀沒音訊……”
錢文正停住腳步,“我的有情人呀,莫非變了心,為什麽呀斷了訊,我等待呀到如今,”他眼眶發熱,不由自主就掏出兩張紙幣,萍水相逢的一段歌,卻唱碎了他的心。
妓女的臉掩在暗處,錢文正剛過去,她就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太君!”她叫得風騷,錢文正反感,這時那女人貼住他的耳朵,居然說,“紅線同志,滿洲省委奉天地委山雀,接替老馬與你接頭。”
錢文正一怔,回頭瞥一眼居酒屋門前的藥師丸,那家夥看他在跟妓女調情,識相地背過了身,“誰是老馬,”他冷笑,“你以為我是誰?”
“愛,是需要考驗的,”她突然說,只是複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不到生死關頭,誰也不敢說愛,”同時,把一個紙團塞進他的褲兜,“到東京後,擇機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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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文正頓時哽咽,竭力壓抑着,仍控制不住情緒:“我……十天後乘飛機去東京,”他急切地說,甚至有些顫抖,“請組織幫我找一個人,可能在100部隊,男性,蘇州或河北人,比我矮一點,很白,”他絕望地舔着嘴唇,一個做細菌實驗的部隊,希望微乎其微,“就說阿福找他,請組織盡快,盡快!”
說完,他把臉在妓女纖弱的肩膀上揩了一把,細滑的絲綢觸感,讓他想起那個家、那張床,和床上忽明忽暗的光,然後,頭也不回的,向藥師丸走去。
背後,“新世界”喧鬧的長街,妓女的歌聲緩緩又起,婉轉周折着,随風入夜:“我有一段情呀,唱給春風聽,春風替我問一問,為什麽他要斷音訊……”
< 完 >
——
(一小段後續)
其實,太平洋戰争爆發後,紅線給中共、蘇聯和盟軍都傳遞了非常重要的情報,日本戰敗,錢文正輾轉回到長春,山雀給了他一個地址,他循着找去,是一間小唱片店,推門而入,屋裏放着吳莺音的《萍水相逢》,還有一個人,在摸索着整理貨架,錢文正上去一把抱住他,那個人愣了愣,回抱過來,輕聲說,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