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隔着一截殘蠟,老馬推了推眼鏡,問錢文正:“能肯定嗎?”
“應該是,”錢文正的臉很紅,似乎還處在一種興奮狀态,“關東軍從沒捕捉到過頂針的發報信號,因為陳醉的家在高級官署區,偵查車根本不會往那兒去!”
老馬陷入沉思,陳醉是頂針的可能性很大,他的身份符合我黨得到的信息級別,也就是說這半年多來,陳醉一直在自己抓自己:“電臺你是怎麽處理的?”
“未作處理,”錢文正答,“受訓時學過,遇到這種情況不要畫蛇添足,盡快離開。”
老馬的鏡片一閃:“你是怎麽進入陳醉卧室的?”
錢文正愣了愣,低下頭:“他……讓我收拾衣櫃,”老馬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兩只手,攥得很緊,“他信任我。”
老馬沒再追究這個,轉而問:“你們倆,現在是什麽關系?”
錢文正如果是只貓,身上的毛一定炸起來了:“沒、沒什麽關系,”他不大自然地吸吸鼻子,“他對我很有好感……那個,算是着迷吧,”他紅着耳朵,鄭重地擡起頭,“再給我點時間,老馬,我保證把他争……”
老馬當機立斷:“紅線同志,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很出色,我以上級的身份命令你,即刻脫離與陳醉的聯系,”他站起來,“組織會派人護送你離開長春,并委派其他同志和頂針接觸。”
錢文正怔住:“為什麽,”他跟着站起來,“沒人比我更合适了,他喜歡我!”
“頂針是高級間諜,他發現電臺暴露,一定會懷疑你的身份,你不能再回去了,”老馬離開桌邊,開始着手後續工作,“別忘了,他是個國民黨。”
錢文正知道他說的對,自己應該離開,越快越好,可心底就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放不下、舍不去,嘴上卻倔強着,偏說:“他離不開我。”
老馬忙碌的手停了停:“是他離不開你,”他嘆息,“還是你離不開他?”
錢文正沒有回答,他不顧組織的命令,堅持要回陳醉那兒,臨出門,老馬最後一次警告他:“你現在很危險。”
他只是笑笑,扭過頭,走上了初春積雪化凍的長街。
陳醉是按時回來的,錢文正接着他,眼神一對上,就是一陣沉默的你侬我侬,吳媽在忙活晚飯,錢文正大膽地攬住他,攬到懷裏用力抱緊,他從沒像這一刻這麽投入,這麽動情,有些柔腸寸斷的意思,為了這個忍辱負重潛伏在敵後的前輩,為了他的鐵血丹心,他的孤獨寂寞,他忘乎所以的,在心裏把他認作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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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錢文正坐在自己狹窄的小床上,兩手握拳抵着下巴,等待。漫漫長夜,樓上什麽動靜也沒有,過了午夜,他等不住了,出門上樓,擰了擰把手,門鎖着,輕輕地敲,裏頭沒回應,他抱着膝蓋在門口坐了一會,惴惴離去。
可能是輾轉反側太久,快天亮他才睡着,起來又是日上三竿,蔫頭耷腦出屋,一打眼,看大廳飯桌的主位上,陳醉架着單片眼鏡坐在那兒。
“先生,你怎麽……”他表現得很意外,但這是情理之中,陳醉懶散地仰起脖子,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他坐到他身邊,面前放着一碗白粥,“嘗嘗,涼沒涼,”陳醉說,拿一種春風般的目光打量他,被這樣的眼睛一看,錢文正的心就顫抖了,“昨晚……”他拿起勺子,在冒着熱氣的白粥裏翻,“怎麽……”他偷偷的,眼神閃爍,像是不敢看,卻把陳醉從發梢到指尖看了個遍,“怎麽不給我開門?”
咫尺之隔,陳醉出神地回看他,看着他攪動湯勺的手指,和甜言蜜語的嘴唇,聽他輕輕地說:“我想了你,整整一晚上……”
勺子舀起來,往嘴邊送,陳醉突然推了他一把,搶下勺子扔進粥碗,錢文正一愣,馬上意識到,粥是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