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願無歲月可回頭
明個要出國, 教練到運動員宿舍交代事情, 該走的時候被他們纏住了。
留在國內的老隊員拉住他說, “教練,你折騰我們好幾個月了,怎麽都得跟我們喝一場吧?”
教練甩開他, 嚷嚷,“喝什麽喝?別以為今年解放就能耍流氓了!比賽還沒開始呢。”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教練見多識廣,早就猜到會被他們纏住。他扯着嗓子佯裝正經的喊, 試圖端出威嚴, 讓這幫小子能收斂一點。
可惜國家隊的崽子們都是老油條,比省隊的崽子皮多了。聽他的話, 非但沒收斂的意思,還拉拉扯扯非得給教練搞個酒後失身不可。
“比賽跟你又沒關系, 要不你喝,我們看着呗。”
“對對對, 酒都拿給教練喝!”其他人開心的附和。
教練給自己搞了個坑,後悔不已,恨不得穿越回半小時前掐着自己脖子, 打消大晚上給他們通知消息的念頭。
“我說…”教練像是标準的貞潔烈女, 掙紮抵抗,其他掙脫這堆惡霸。
一堆人拉拉扯扯走到宿舍樓下,他扯開嗓子呼喚了兩聲,并沒有人過來搭救。
只有個背紅書包的小少年,目不斜視的從他跟前走過去。
誰這麽沒人性?看到我這種大帥哥被人迫害, 也不停下來伸出援手?教練瞪大眼睛朝那邊看過去,覺得少年背影怎麽看都覺得眼熟。
挺拔的背,一把細腰,兩條長腿,放眼全國都找不到幾個這樣身段的。
“小北?”教練喊了聲,那邊林小北并沒有回頭。
“咦…”教練覺得奇怪,多看了兩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還沒等他過去打聽究竟呢,就被其他人推着往路邊的小飯館裏塞。
落在最後出來的左木木沒去湊熱鬧,遠遠望着林小北離開的方向,猶豫一兩秒,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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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北雙手抓着書包系帶,低着頭踩着自己影子,慢慢悠悠往酒店的方向走。路邊有塊石頭,他用腳踢了一路。石頭跑到旁邊的綠化帶裏,他還要蹲過去撿起來,再繼續踢。
像是小學生一樣。左木木想。
走出國家體育館,拐了個彎,林小北借用餘光才發現有人跟蹤他。
天已經完全黑了,不比賽的時候體育館這邊也沒什麽人,是全首都最荒涼的地方,給違法犯罪提供非常有利的條件。林小北心裏一慌,轉過來問,“誰?”
“現在才發現,你警惕性也太差了。”左木木沒有躲,從手裏塑料袋裏拿出一個易拉罐扔給林小北,“走吧,咱們談談。”
跟蹤無聊,他中途順便去旁邊的便利店逛了一圈,買了點喝的東西出來,難得好心的打算充當一次知心哥哥。
“我不能喝酒啊。”林小北接住易拉罐,借着昏暗的路燈看罐身。大紅的底色,上面寫了大大的四個字:旺仔牛奶。
“知道,你只喝奶。”左木木說。他四處看了看,見前面有個賣麻辣燙和燒烤的小攤,帶林小北坐過去。
麻辣燙和燒烤油鹽都重,不利于保持體形,還有增肥的危險。林小北連忙說,“我不能吃這些。”
“你也太乖了吧,哪有那麽多不能?”左木木壓着林小北肩膀讓他坐下,跟攤主說,“要兩份炒蛤蜊,兩份烤鱿魚,一斤蝦,像平常一樣。”
“不放醬和味精,調料減半是吧?”攤主是個中年大叔,顯然跟左木木挺熟。他看了眼林小北,“這娃沒見過啊。”
左木木解釋,“隊裏剛來的,怕生。”
“哦哦!”攤主點點頭,朝林小北憨厚的笑了笑,轉過去在大泡沫箱子裏撈吐幹淨沙的蛤蜊。
林小北捧着旺仔牛奶,小心翼翼的打開拉環。左木木從旁邊吸管盒裏抽出來一根,從他拉開的小孔裏塞進去。
“謝謝。”林小北低低跟他道了謝,捧着牛奶嘗了一口。
他平常都喝純牛奶,補鈣長身體。這個味道太甜了,不過很好喝。
“你真的十八歲了嗎?”左木木胳膊肘撐着桌子,歪過頭看他安安靜靜吸牛奶的樣子,總覺得這少年還很年輕。
年輕的過分,仿佛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單純的美好,太容易破碎。
“嗯,”林小北點點頭,“我已經十八歲又兩個月了。”
左木木問,“跟季淩結婚也兩個月了?”
林小北猶豫了會。
“跟我不能說?”左木木猜出他忽然沉默的理由,沒有繼續追問。他從塑料袋裏拿出一瓶碳酸飲料,擰來拉環。
泡沫立刻湧出來,伴随着嘶啦的聲音。
“也不是不能說,”林小北想了想,決定告訴他,“是兩個月了。”
左木木揚起脖子喝了口飲料,碳酸順着他的喉結淌到胃裏,全身涼的痛快。
其實為了保持體形,運動員不應該喝這種會分解體內鈣質的飲料,不過他向來不在意。
反正他皮膚白,身體輪廓沒那麽明顯。
放下易拉罐,左木木問,“剛剛在你的感應判斷系統裏,把我劃分到熟人的範圍了吧?”
林小北睜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問你怎麽知道。
“你啊,真是太好猜了。”左木木視線落在他手上,十指光禿禿的,沒有戴戒指的痕跡。大概是他為了保護季淩,不想讓兩個人關系曝光吧。
“你想說我蠢嗎?”林小北問。
“嗯,你是蠢。”左木木伸手過去,握住林小北的手。
他縮了下,沒躲開,只能眼睜睜看他他摩挲自己的無名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左木木捏住他的指頭問,“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啊…”林小北應該驚訝。
他想起季淩之前的告白,又想起左木木把他帶到宿舍的那次,又覺得沒什麽好驚訝的。
“知道一點。”林小北誠懇地說。
“你這個态度還真挺傷人的。”左木木無趣的放開他的手,從攤主手裏接過炒好的蛤蜊,擺在他面前,“吃吧,沒下藥,我也沒想對你做什麽。”
林小北看着那盤蛤蜊,考慮了秒,拿起來嘗了一個。
他很少吃味道這麽重的東西,味蕾瞬間得到了極大滿足。林小北忍不住又吃了一個,不肯再動了。
左木木把剩下的蛤蜊擺在自己面前,讓攤主把調料再減半。
林小北知道他再為自己考慮,覺得有點奇怪。他似乎不适合跟左木木相處,這個人做的每件事情,他都不是很理解。
“你的腦容量那麽想,別自己瞎想,有事可以直接問我。”左木木扔掉蛤蜊殼,“未來幾個月,咱們還要好好配合呢。霖逸應該跟你說過吧。”
想到霖逸,林小北心情更加沉重了,“說了的。”
“所以你剛剛一直在替他難過?”左木木的嗤笑特別明顯,“別傻了,他自己都不難過。”
左木木是世界上跟霖逸最親的人,是他有血緣關系的兄弟。
霖逸是個遺腹子,他媽媽還在懷孕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為了不讓自己和孩子遭受同村人的嘲笑,霖逸的媽媽帶他離開那個小村莊,獨自到大城市打拼,給有錢的外國人當傭人。
孩子生下後,他們母子住在外國人的家裏。後來,他母親跟自己雇主有了第二個孩子。本來以為日子終于該好過了,結果雇主要在此時回國。
一走再也沒回來,只給霖逸的母親留下一棟房子和一個孩子。她含辛茹苦把霖逸和左木木養大,想盡力讓他們開心快樂。
事實上,霖逸懂事後,就沒怎麽快樂過。他怕母親難過,所以總裝出高興的樣子。怕弟弟介意父親的事,怕年幼的弟弟不開心,把什麽好的都讓給他。
後來弟弟長大了,跟霖逸說‘我不想見到你,不想跟你共享一個母親’。
霖逸聽到後二話沒說,只身離開家裏,進入當地的體育隊進行封閉式訓練,被相中進入市隊。
後來他的世界全部都是跳水,被迫承載着國家的衆望,帶領跳水隊走向輝煌。
可現在,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功成身退,沒有人知道暮年的英雄身歸何處。
“…所以,他就是個傻子。要是真的有輪回,他上輩子大概是聖母瑪利亞吧。”左木木簡單給林小北講了霖逸的事,毫不留情的吐槽自己哥哥。
一罐旺仔牛奶不知不覺見了底,林小北還沉浸在這個故事中無法自拔。隔了好久,他才把空罐放到桌上,低低的問,“既然這樣,他提前退役,才會更加難過吧?”
“不,他看到你,只會真的高興。”左木木說,“就像小時候,我賭氣說不想看到他,那個蠢貨就會真的離開一樣。他從來不會替自己考慮,只想要這個項目真正的發展,強大起來。即使帶領Z國跳水站在世界巅峰的不是他,所有人都遺忘他。”
夏天的晚上很悶,熱熱的。林小北卻覺得冷,仿佛站在高山之下,對着前人的足跡肅然起敬。
“可是,我真的應該接下他的位置嗎?”林小北還是猶豫,“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要是垮了怎麽辦?”
“不是應該,你必須接下他的位置。他的夙願不是自己長長久久站在賽場上,而是希望咱們的國旗永遠在最上面。”左木木重新遞給他一瓶牛奶,用自己的飲料湊過去碰了一下。
“別讓他、還有你自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