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光環之下
距離省跳水決賽還有半個小時。
45寸的偌大曲屏電視裏,一直在循環播放霖逸世界賽的錄像。
‘吸溜——’
林小北坐在柔軟的沙發裏,半個身體都陷進棉質的靠墊中。
他穿着寬大的省隊運動服,手縮進長長袖子中,攥緊兩只小拳頭抱着鈣奶瓶子咬住吸管一口口慢慢的吮吸。面前的茶幾上擺了三個空瓶子,他懷裏是僅剩的一瓶了。林小北遺憾地把最後一個空瓶擺在旁邊,拼成正四邊形。
他把長腿收到沙發上,抱住膝蓋鼓起腮幫子,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盯着屏幕,看裏面黝黑的人影從十米臺上跳來跳去。
跟秋天裏被火燒的螞蚱似的,特別矯健。
季淩推開門,兩手空空地走進來。
經紀人跟在他身後,抱着一箱鈣奶,臉憋得青紫分分鐘要斷氣。他撐着最後一口氣進來,把大箱子扔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
經紀人癱在沙發旁直喘粗氣,平常那副職場精英的形象蕩然無存。
“以前怎麽不知道你喜歡喝奶?還是這種酸酸甜甜哄小孩的鈣奶。”季淩揉揉他的頭發,從箱子裏又抽出一板遞給林小北。
林小北搖搖頭拒絕,拿起手邊的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剛進跳水隊的時候個子矮,教練讓我補鈣。鈣片吃不下去,才改喝鈣奶的。”林小北輕聲回答。
他語氣跟平常不太一樣,音調很低。明顯是這兩天看霖逸的比賽視頻,從中受到挺大的刺激。
可能是那個螞蚱蹦的太高了,讓原本覺得自己夠高的螞蚱,忽然失去了夢想。
林小北以前一直認為自己水平尚可,現在認真看過本國的世界級選手,才知道他差得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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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淩挺喜歡他現在的目光。幹淨又堅定,眼前的目标非常明确。
“走吧,快到比賽時間了。”
“哦哦。”林小北跳起來,把胳膊從袖子裏探出來。邁開半步,又畏懼的縮回來。他低垂着腦袋,嗫喏的問,“季淩哥,要是我拿不到冠軍…”
比起失敗後的嘲諷和斥責,林小北更害怕讓季淩失望。
“想什麽你?”季淩聽了個開頭,打斷他,“你已經是冠軍了。”
林小北瞬間激動地擡起頭,眼睛亮亮的盯着他。頓了會,眯起眼笑出小虎牙。
“我先去賽場了!”林小北說完,歡快的跑出去。
“你家小孩,也太好哄了吧?”經紀人半死不活的撐起腰,望着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瓶子。
“我沒哄他,”季淩掏出口罩和墨鏡,重新僞裝成要操縱世界的漆黑之翼,“他在我這裏,永遠是冠軍。”
經紀人不屑地撇撇嘴,“你的劇本裏十年前就沒這麽惡心吧啦的臺詞了。”
季淩隔着墨鏡冷漠地瞪他,“孫子,十年前你爺爺還沒出道呢,你是把天橋下貼膜時候的廣告詞跟我臺詞記茬了吧?”
經紀人不屑,“貼膜要啥廣告詞,祖宗你老糊塗了。”
“當然要了啊,你得發展副業養家糊口。”季淩清清嗓子,用他低潤好聽的嗓子念道,“冠軍品質,專業貼膜。意外破膜,随時修補。懶得修補,介紹代孕。無法代孕,重金求子…”
“停停停!”經紀人被他一通聽着稀松平常,實際上污滿整個太平洋的廣告詞鬧得心肌梗塞,連忙求饒道,“祖宗我錯了,你矢志不渝情比金堅,快放過我吧!”
這幾年公司拼命給季淩艹沉默寡言,高嶺之花的人設。主要原因不是他皮相偏冷,而是這貨一張嘴就沒羞沒臊,胡說八道。
更過分的是,季淩的話大多數情況無法反駁。從貼膜到重金求子,居然還被他扯出了邏輯。
決賽只有AB組前三名能參加,省隊大多數人早早被淘汰了,守在親友席等着給林小北加油。
沒等來林小北,張彬穿着礙眼的黑色運動服,先大搖大擺走過來。
“呦,各位隊友可真夠無情,見到我連個招呼也不打。”他張嘴是一口帶着毛刺的公鴨嗓,削尖的臉上刻滿了譏諷。
省隊的都懶得搭理他。昨天省賽開幕,張彬點名缺席,從教練到隊員都沒想着過問。他名義上還是省隊的人,實際上已經沒有誰把他當隊友了。
“呵呵,”張彬早就料到目前的情況,并不覺得難受,反而還有報複的快感,“你們都不想見我,巴不得我早點輸。可是我晉級了,B組第一,綜合成績還比你們寄予厚望的死小鬼高。把我趕出去,省隊就只剩下那樣的廢物了!”
馬力不爽的磨牙,捏緊拳頭就要過去,很想把他腦袋按進游泳池裏。
“馬力!”陳立急得叫了他的名字,“在賽場動手會被判禁賽,別上當!”
這場雖然馬力不用出場,但省級以上的跳水賽事都有留案,只要動手就會被記錄下來。
“哈哈哈!”張彬痛快地大笑,張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帶着尖銳的棱角,陰涔涔的,“等我擊垮林小北,進入國家隊,你、你們遲早被我踩在腳下。到那時候…”
他話說到一半,從後面傳來涼飕飕的聲音。
“到那時候不知道過了幾輩子,我怕是等不到了。”季淩說着,擡腳毫不留情的踹在他後腰上,用力把他踢出去好遠。
張彬震驚的望着季淩。
“我不是運動員,你現在哭哭啼啼到裁判跟前嘤嘤嘤也沒用。”
張彬踉踉跄跄跑出去幾步,差點腦袋朝下倒栽過去。
“你、你…”張彬枯瘦像是骷髅的臉變得扭曲,“你這麽做,不怕我曝光嗎?就算你現在裹得嚴嚴實實,粉絲可是認得你身材的!”
“啧,工作室都說我死了,你能不能尊重逝者。”季淩嚣張的扯下口罩露出臉,把口罩裝進口袋裏,完全不怕他所謂的曝光。
他擡高下巴輕蔑的睥睨張彬。
雖然開了玩笑,但眼底沒辦半點笑得意思,“你盡管去啊。”
張彬沒料到他能這麽無所謂,一時摸不著季淩到底是個什麽脾氣性格的人。
季淩摸了摸,從左兜摸出兩顆菠蘿氣泡糖,右兜摸出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他把糖謹慎的塞回去,手指把玩那團東西,指縫間在陽光的照射下流露出一絲銀光。
“你之前對小北做什麽,我都知道。沒找過你,是因為我不喜歡威脅人。”季淩語氣舒緩,甚至帶着笑意。
他沒有刻意掩飾,周圍的人都聽到。在他的字裏行間中,透着讓人背後發涼的凜冽。
季淩居高臨下望着張彬,眼底是一汪深不可及的潭水,“別急着送上來,很快,我會給你了斷的。”
了斷?
這是什麽意思?
張彬吓得臉色蒼白,突兀地想起季淩卸下影帝光環後,身上駭人的經歷。
季淩,順風順水長到十七歲,父親意外身亡,同年宣布跟季家脫離關系,加入娛樂圈。
二十歲,季淩從一無所有到成為國民度號召力的影帝。二十二歲,他參與投資的公司收購了原本的超級豪門季家,讓當年把自己趕出家門的叔伯像狗一樣,在他腳下搖尾乞憐到現在,也沒讨到半點好處。
季淩這個名字除了代表娛樂圈的頂級流量外,他撲朔迷離的身份也成為國內不可言說的存在。
張彬終于有些清醒了,嘴唇顫了顫,支吾地想說些什麽讨饒。
季淩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恹恹地說,“該比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