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鬧出那樣大事 (1)
元妃并未在賈府停留許多,賈府一行人畢恭畢敬将她送走,賈母淚眼婆娑,王夫人等女眷捏着手絹又哭了一會兒,連寶釵都陪着眼眶濕潤,黛玉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史大姑娘還是留意到了,她捏帕子的力度比平時要重。
寶哥哭得尤其凄慘,稀裏嘩啦的,送走元妃之後一路哭回怡紅院,襲人怎麽勸都勸不住,以為他又和林黛玉吵架了,她哄不住人,連去潇湘館。
“林姑娘,我是勸不住了,你倒是去瞧瞧他吧。”
林妹妹喝着茶,曬着太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有什麽法子。我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哪裏知道怎麽哄人?”
林妹妹把眼閉上了,小臉寫滿了“姑娘我不知道怎麽勸人你們自己看着辦”。
史大姑娘幼時養在賈府,襲人服侍過她,兩人情分不一定,她朝史大姑娘使了個眼神,史大姑娘慣來喜歡揣着明白裝糊塗:“你瞧我做什麽,林姑娘都不知道怎麽勸,我怎麽知道?二哥哥不是最喜憐香惜玉嗎,你把院中所有女孩都聚起來,一人哄一句,哄上個把小時,他自然就好了。”
閉着眼睛的林姑娘默默張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黯淡。
襲人還待再說,史大姑娘嗤笑一聲,扯着她的手便将她推出院子:“好姐姐,他那就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瞎悲傷呢,貴妃娘娘說了一句宮中艱苦,他便傷春悲秋了起來,以為宮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哪有這回事,你也別太在意了,省着勁兒吃好穿好自己樂呵就夠了。”
襲人一走,史大姑娘便将林妹妹從椅上拉起來:“雖然有陽光,但你身子弱,要睡還是回去躺着睡,省得着了涼,紫鵑又要念叨我拖累了你。”
才說完,便聽到屋內紫鵑揚聲回:“要說話當着人面前說,奴婢可沒聾,這回子都聽到了。”
史大姑娘翻白眼:“知道你聽得到,才說的。”
林妹妹被史大姑娘按在炕上,史大姑娘幫她按被角,被她拉住了手,掀開了被子拍了拍:“這裏暖和,你也上來躺躺。”
史大姑娘的鼻子一熱,這是在邀請老子上-床?
哇哈哈,沒想到老子的第一次就這麽被你小子給拿走了!
史大姑娘麻溜地甩了鞋,往林妹妹身旁一躺,手臂一伸,便樓主了林妹妹的小蠻腰:“行,我身上暖和,給你熱熱。”
“咱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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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
“方才元妃和你說了什麽,我瞧你出來時,臉色很好,莫非給你賜了個如意郎君?”
史大姑娘哈哈一笑:“哪有這麽好的事,說了點我家的事,也沒什麽。再有的,你也別問了,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林黛玉嗤笑,晃了晃手絹,到底還是沒問,她仰面躺下,拿帕子擋在了眼睛上:“你是個有主意的,不像我……”
史湘雲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黯淡。
史大姑娘還有叔伯嬸娘,本家的人總會為她做主,可林妹妹呢?住在賈府、吃的喝的用的,哪樣不要看人家的臉色?
史大姑娘伸手輕按在林妹妹眼睛上,想了想,輕聲說:“你還有我。”
傻姑娘,雖然我現在自身難保,不過這沒什麽,只要策劃得好,沒有人強不了,但凡她有能力了,遲早會成為她的後盾。
賈府,亦是個吃人的地方。
榮國府能比寧國府好多少?
……
元妃回宮後派人給家中姐妹賞賜了東西,各人都有,唯有寶玉和薛寶釵的東西比別的豐厚,再有就是史湘雲,除卻元妃賞賜的東西外,她又被單獨叫到了賈母房中,鴛鴦關上了門,朝屏風裏頭指了指:“老太太在裏頭呢,我去廚房拿些吃的,姑娘先進去吧。”
史湘雲知道鴛鴦這是避開了,賈母應該有什麽話要私下和她說。
想了想,她沒有猶豫,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老祖宗。”
賈母靠在美人榻上,只她一個人,聽到史大姑娘的聲音後笑着睜開眼睛:“雲丫頭來了。”
史湘雲拿了沒人捶給賈母捶腿:“聽說老祖宗這裏有好吃的,雲兒就來了。”
賈母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熱切了些,拉着史大姑娘的手說了一會兒體己話,才嘆了口氣,将一個錦盒交給她:“這是宮裏給你的,你好好收着。”
史大姑娘拿過打開錦盒,只見裏頭躺着一對手镯,一支步搖,她有些不得其意:“這是貴妃娘娘給我的?”
賈母搖了搖頭:“是聖上的意思。”
史大姑娘低下頭,輕笑一聲:“雲兒知道了。”
賈母看着垂着頭的史湘雲,她眉目都蘊着笑意,一笑便有兩個梨渦,皮膚皓白如雪,與府中自己的幾個孫女外孫都愛笑,像她母親,亦像當年的先皇後。
先皇後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又過世得太早,以至于兄妹兩自小便受盡苦楚,感情卻極深,若非後來……聖上是恨史家的,可有些事已經過了太久,這唯一嫡親的外甥女,也是時候想起來,去補償了。
賈母一時心頭思緒萬千:“園子才修好,你若是不想回家,便在這裏住下,你林妹妹素來是喜歡靜的,可總沒個人說話也不好,你們倆丫頭如今能這樣好,老祖宗很欣慰。”
史大姑娘愣了愣,關上錦盒開心道:“那就勞煩老祖宗差人回家和我二嬸說一下,要差老祖宗身邊的親信去!”
賈母也笑,語氣中不由帶上寵溺:“好,就按雲丫頭說的做。”
……
史湘雲從賈母房中出來,鴛鴦正在廊下和小丫頭說話,見到她出來不由笑道:“本來是要拿東西來的,誰知道她們竟忘了,被我罵了一通,許是要等會兒才能好。史大姑娘不再坐坐嗎?”
史湘雲懶怠和她多說,笑了笑:“回頭和林妹妹說話呢,我走了這麽久,她要想我了。”
她邊走,邊還能聽到鴛鴦在背後略微提高了聲音:“姑娘和林姑娘越發好了。”
史大姑娘沒理她,收了笑容,拿着錦盒一路回了潇湘館。
林妹妹看到錦盒後,也沒問來歷,只是史大姑娘看出來了,她不舒坦。
不舒坦,自然不是因為她多拿了一個錦盒。
“怎麽又生氣了?”
林姑娘眉目婉轉,笑得燦爛:“你沒聽說?”
“聽說什麽?發生什麽了?”史湘雲不解,對原作不熟的她能聽說個蛋啊!
“沒良心的小蹄子!光知道自己去拿好東西。”
林妹妹扭身走了,史大姑娘莫名其妙。
後來還是紫鵑解釋了,史大姑娘才知道,不就是賞賜給寶玉和寶釵的玩意兒多了點嗎!姑奶奶她要是樂意,她能給她造一艘橫空母艦——哈哈開玩笑的!
丫的反正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史大姑娘覺得挺可愛,好久沒逗傲嬌小貓咪了好想欺負她戳戳她啊這種情緒真是不好壓制!
那晚,史大姑娘本想安慰林妹妹,好好和林妹妹科普一下啥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男人也可抛”的思想,奈何林姑娘睡得早。
第二天起來就把昨日的事忘記了。
“從前可沒這樣好臉色。”
紫鵑低聲和史湘雲說,自從和史大姑娘住在一起後,紫鵑漸漸忘了史湘雲從前和林妹妹不對付的事情,看兩人感情越來越好,她亦能排解林姑娘的心事,紫鵑便也對史大姑娘上了心——得伺候好。
史大姑娘磕着瓜子,想了想:“這樣挺好。”
王熙鳳拿了林府的銀子,這事裏頭的姑娘家不知道,外頭辦事的人卻知道,這些日子賈薔通過寶玉給史大姑娘送了好些“家書”,大多都是柳湘蓮寫給史大姑娘的。
外頭發生的事,史大姑娘多少都知道,賈府拿了女婿家的銀子,再要坑了外孫女,這事說出去可就丢人了。
史湘雲覺得,讓林妹妹離開賈寶玉,也不是件差事——至少,不要那麽在乎。
真要把眼淚流光了,死的可不是賈寶玉。
……
自從元妃賞賜的東西下來後,王夫人和薛姨媽走動的次數便更多了起來,寶釵閑來無事和丫鬟做女紅,賈寶玉被王夫人忽悠着過來串門,一見寶姐姐皮膚辣麽白、眼睛辣麽大、嘴唇辣麽……紅通通,一下就看呆了。
薛寶釵的丫鬟莺兒推了一下薛寶釵:“姑娘,寶二爺來了。”
莺兒出聲,賈寶玉才回神,可寶釵已經看見他的失神,笑道:“既然來了,便不要在門口站着了,莺兒去給寶二爺倒茶。”
薛寶釵聽到外頭傳來王夫人的說話聲,挑起簾子看了看,回頭對寶哥說:“我出去姨媽說幾句話,你先在這坐着吃些東西。”
美人說話,寶哥自然答應。
等薛寶釵和王夫人說完話回來,賈寶玉正調-戲莺兒,要吃莺兒嘴上的胭脂,胭脂自然不肯,和他繞着桌子走來走去,看到寶釵進來,才甩手而去。薛寶釵知道他是這個脾氣,笑道:“你一個少爺公子,怎麽好總是欺負丫鬟?”
雖是責備的話,倒沒聽出多少責備的語氣,賈寶玉坐在她對面,和薛寶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眼睛随着薛寶釵的手指移動,覺得她做女紅的模樣,怎麽都好看。
比林妹妹都不差。
“寶二爺,和我一起說話就讓你這樣無趣,你這可是在我面前嘆了第十一次氣了,遇上什麽事了,讓你這麽為難?”
不說還好,一說,寶哥那麽委屈啊。
他也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人,特別是在美人面前,那就更不中用了,寶釵溫言一哄,他就什麽都說了。
“這幾日我去潇湘館,林妹妹和雲妹妹都不願搭理我,她們玩得好了,怎麽就不願帶上我一塊玩?”
薛寶釵嘴角差點抽搐,果然還是關于女人的事,除了女人你丫的心裏能想點別的嗎?
不能想別的寶哥竟然傷心得哭了起來。
“寶姐姐,你說我是做錯了什麽,你一向有主意,教教我如何才能讓林妹妹與雲兒多理我?”
正巧史大姑娘也領着林妹妹來賈寶釵這邊串門,才到門口,便聽到寶哥傷心不能自抑的話,兩人雙雙一愣。
史大姑娘是不知道林妹妹在想啥,反正她當時心頭猛然覺得有一匹草泥馬咆哮而過。
尼瑪!古代版的湯姆蘇!男版白蓮花來了!你丫是有多玻璃心啊,不就是不理你幾天嗎,不,少搭理你幾天嗎!你竟然哭了!
也是醉。
“林妹妹前些日子沒休息好,她身子弱,要多睡覺,哪有功夫搭理你。”
史大姑娘暗暗翻了個白眼,随便挑開簾子,拉着似笑非笑的林妹妹走了進去。
021賈府·衛夫人的邀請
那日在寶姐姐那裏,林妹妹安撫了淚流滿面的寶哥,确認了自己是身子不舒坦才不搭理他,寶哥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眼淚了少了。
但他再來潇湘館,林妹妹對他卻比從前要淡了許多,寶哥心裏不樂意,史大姑娘扯着他的領子到了一旁:“如今姐妹們都大了,你到底是個爺們,也該注意些才是。”
寶哥頓時要大怒,史大姑娘掐了他手臂一下:“我知道你是個心裏頭幹幹淨淨的,但別人多心的要怎麽說怎麽想?不是我說你,你林妹妹是個想得多的,如今又住在你家裏,到底不比在自己家中如意,你怎麽也不為她想想?像今日這樣,我和她在換衣裳,你說都不說一聲就推開丫鬟闖進來,這要是傳出去,讓別人怎麽說呢。”
賈寶玉唯唯諾諾,想起方才看到的美景,心中激蕩,臉上染了一點紅。
“我家不就是她家嘛,莫非我們對她還不夠好?”
史大姑娘呵呵冷笑:“你是裝呢還是真不懂。”
“我……”
未等賈寶玉說完,史大姑娘便叫紫鵑送人出去,紫鵑心中還有氣,方才就是她死活攔不住寶二爺,才讓姑娘們的胴體差點被他看見,現在史大姑娘才使了個眼神,她就忙不疊把寶玉往外推。
“二爺真要對我們姑娘有心,便先求了老太太與太太去,每次都這樣不清不楚地闖進來,是個什麽意思。”
“啪!”
大門在賈寶玉面前合上了。
寶二爺又憂桑了一回兒。
為了自己在潇湘館吃閉門羹。
襲人聽了之後很驚訝,林姑娘小氣大家會兒都知道,怎麽史大姑娘和林姑娘住了一段時間也變小心眼了呢?
心裏琢磨歸琢磨,她也沒忘了開導自家少爺:“林姑娘和史大姑娘姐們感情好,二爺應當為她們高興才是。要我說,你也該收收心了,再不久,好歹去族學裏好好讀些書,太太心裏放心了,老爺也開心。”
賈寶玉最讨厭別人勸他讀書考取功名,說一次氣一次,就算襲人從小服侍他長大,又和他圈圈叉叉過,是他丫鬟中的第一人,但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寶玉憤憤甩手而去,留下襲人在後頭唉聲嘆氣,不多久去找了同樣穩重的薛寶釵,閑話家常時說起這事,直嘆氣。
……
自從林妹妹為寶哥動不動就哭的次數少了,寶哥心裏就着急了,偷吃丫鬟嘴上的胭脂次數也少了,成日在書房握着一卷書,也看不進去,就巴巴想着林妹妹心思玲珑,肯定又七歪八拐地想着法子要惹他注意。
他也是浪漫風流的文化人,一定要将林妹妹的心思解讀出來。
王夫人一心想将寶哥整成賈珠第二,文能出入朝堂,武能□□定國,再獲一次聖上中用,豈不是比只單單女兒一個在宮中更加受用?
前些日子元妃省親時也提過,家裏沒個叔伯兄弟幫襯,只她一人在後宮,再得寵也如履薄冰,更何況,她也不是宮中最得寵的妃子,聖上照看她,不過都是看大已經過世了的賈大爺的份上。
這樣的榮寵,到底讓她覺得心中不安。
如今寶玉要是發糞塗牆,得個一星半點的功名,有元妃在宮中給聖上吹着耳旁風,聖上又是念舊的人,哪裏還愁賈府的榮光不能得繼?
王夫人這廂很開心,又開始琢磨着給賈寶玉找個什麽樣的夫人比較好。
林黛玉是已經不考慮了的,從前林如海活着的時候,還說門當戶對,如今林如海都死了,林府也沒個有出息的人,能有什麽前途可想。
這個直接pass。
至于別的丫頭……
王夫人不禁開始琢磨元妃給賈寶玉等兄弟姐們的賞賜,貴妃娘娘是個啥意思呢?
王夫人……你真的想太多了。
……
和王夫人的多想比起來,史大姑娘真的是想太少了,以至于衛夫人拜帖送到賈府中,通過賈母的手到達她手中好一會兒了,她才反應過來。
“這樣合适?”
賈母讓鴛鴦拿了一套她的壓箱底首飾衣裳給史大姑娘,鴛鴦滿面笑容:“這些東西可都是老祖宗的寶貝,平日裏都舍不得拿出來看一看。”
賈母笑呵呵罵道:“小蹄子,就你多嘴,越發沒體統。”轉頭又對史湘雲說,“好生裝扮一下,別丢了侯府的面子。”
賈母還不知道二嬸已經把嫁妝什麽的都還給史湘雲了。
史大姑娘抱着有錢不拿簡直傻瓜的心思,道了謝,拿着東西便回了潇湘館。
林妹妹正在看書,翠縷和紫鵑坐着在描花樣,見史大姑娘一個人回來,翠縷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姑娘這性子越發古怪了,如今竟不肯讓我跟着一起去,一個人巴巴地拿這些重物回來,叫人瞧見了可不得又恥笑我,什麽……奴大欺主?”
林妹妹嗤笑:“她要裝大力蠻子,你便讓她裝去,什麽奴大欺主,管別人說什麽。”
史湘雲打發了丫鬟,也不瞞林黛玉,将請帖給了她看,盤腿坐在她身側道:“明日就去了,到時候他家的人來接我走,偷偷的,不讓人知道。”
林黛玉冷笑:“我聽聞衛府便只有一位少爺,還未曾婚嫁,可是為了這個?你嬸子知道嗎?”
史大姑娘知道她擔心的什麽,笑了笑,輕松道:“這個還真和我嬸子沒關系,衛府也不定就是那心思,若真是,說起來,那衛大爺說是極得聖上看重,如今就在禦前當差,且不好風=月,也是不差。”
林妹妹紅了臉,呸了她一下:“不要臉的小蹄子,這還沒過去呢,便談論上別人家裏的爺們了,叫人聽到了,還以為你多愁嫁。”
罵了幾句,又轉回頭道:“真的沒事?”
史大姑娘搖搖頭:“我心中有數。”
黛玉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頭:“那便好。”
那晚史大姑娘沒有入睡,心裏頭翻來覆去琢磨着自己的計劃,扭頭一看熟睡中的黛玉,不由想起林如海過世後琏二爺去崩喪的事,本來想着在保齡侯府行動不便,到了大觀園中能自由些,不想行動更加受制。
得想個法子獲得自由才行,在古代當女人,可真是麻煩。
她腫麽就沒穿越成男人!
坑爹!
……
史大姑娘很憂桑,她不想萬事都假借人手。
這樣的憂桑持續到她到了衛府後,就消散了,因為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光明未來。
衛夫人說府裏的桃花開得好,邀請史大姑娘過來賞桃花,喝美酒,和衛小姐衛若芷搭個伴,這位衛小姐頗有其母風範,性格豪爽不羁,年紀已經十八——在古代算是大齡剩女了啊,還沒出嫁,喜歡金戈鐵馬,能騎會射,劍法說是比金陵城內一衆王孫公子都要好。
這種女人會賞桃花?那不是金剛捏着繡花針準備繡花嗎?
說出去連史大姑娘都不相信。
可人家衛夫人就用這個借口了,而且不止邀請了史大姑娘一個,還邀請了別府的未出閣小姐,不知道的人以為衛夫人再給衛若蘭大爺挑媳婦,知道的呢……知道的不多。
史大姑娘是猜測衛夫人還有別的事,但沒想到來衛府後別說衛小姐,連株桃花都沒摸到,光瞧見遠方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聲,她一下馬車,便被衛夫人笑眯眯得領着往笑聲相反的方向走了。
“衛夫人……”
“若是不介意,叫我一聲衛姨吧,我與公……你母親,還是義結金蘭的姐妹。”
丫鬟們都隔得遠,低眉順眼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很守規矩,史大姑娘順水推舟,喊了聲衛姨:“咱們這是去哪兒?”
衛夫人戲谑道:“緊張了?”
史大姑娘心想老子手上可不幹淨,除了第一次幹掉敵人的時候哭喊了一個星期,噩夢了大半個月,如今那也是一朵堅強的小奇葩,緊張?
呵呵,你這裏有子彈有□□有坦克嗎!木有!一群還用着冷兵器的土著想讓姑奶奶緊張?
“是有點緊張,不知我們要去見誰?”
史大姑娘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道光。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衛姨不信你心裏不知道。”
聖上膝下不缺皇子,太子哥生母、當今的皇後極得聖上敬重,但皇後母家勢弱,三皇子是馮貴妃之子,馮家手握重兵,他身份貴重,在外又有賢名,是一大勁敵。其餘幾位皇子母家皆是門閥大族,在朝中各有根基,如今聖上強健,還壓得住各方面的勢力,若有一日……
即便太子登基,只怕皇位也坐不穩。
衛府,是在如今這個黨派林立的大局勢中,為數不多手裏握着兵權,卻沒有結黨營私、只聽命與聖上的一家。
這樣親近的關系,聖上若是出宮,來衛府又有什麽好奇怪。
只是……
史大姑娘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快,見到這個國家的掌權者,她這個身體血脈關系上的舅舅。是除卻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
這麽多年了,不知道當年之事,聖上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亦不知道,她此去到底會面臨什麽。
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了起來。
史湘雲知道,這不是屬于她的情緒,而是屬于“她”的。
不過,不管是什麽,她都不怕。
有風而來,卷着桃花與春日微醺濕意,史大姑娘對衛夫人笑了下,目光灼灼:“希望真是我想的那樣,我還有好多事情,想要問清楚。”
衛夫人看着她,眼中閃過詫異。
公主,她多像你。
022賈府·騰飛之兆
“臣女史氏參加聖上。”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恍惚,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有一會兒,才收回神思:“叫舅舅吧,不要見外。”
不見外你真的不會剁了我?呵呵。
“是,舅舅。”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媽和當今皇上是兄妹,史大姑娘心裏就想過皇帝是個什麽樣,古代的皇帝和現代的畢竟不同。
王霸之氣?
威風凜凜?
眼高于頂?
冷漠暴力?
想過很多種,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如眼前這樣的,額,和她長得有些像,笑起來很慈祥溫和——怎麽瞅,都不像是一個會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帝王。
這種時候,面對殺了她爹媽的兇手,她是不是應該一拳把這個狗皇帝的命給了解了?
瞅了瞅站在皇帝身後的兩個面癱護衛,史大姑娘收了心。
外甥像舅,外甥女也像舅,史湘雲的五官輪廓和皇帝還真是相似——估計和她娘也相似。反正皇帝叫她起來後,就看着她嘆了口氣,而後不知在想什麽,一路沉默。
史湘雲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等皇帝想夠了,史大姑娘都快站着睡過去了,皇帝忽然問:“你可怨舅舅?”
怨舅舅?你殺了我爹媽,害得我從小到大受人白眼,要說不怨恨,似乎可能。可要恨,她也不敢啊,誰敢恨皇帝呢?大家都是皇帝的奴才。
恨,不能說。
不恨,聽着假。
連大太監都為年輕的史大姑娘掬了一把汗,這問題,不好回答,該跪下磕頭把話題掀過去才對,大太監給史大姑娘使眼神,奈何史大姑娘垂着頭沒看他。
大太監心裏頭直叫哎喲喂,正着急咋幫忙,不想史大姑娘忽然開竅,跪了下來:“其實臣女比較擔心舅舅會殺了我。”
大太監心中連叫不好,姑娘你咋的這麽死心眼呢,在聖上面前是能随便說殺不殺的嗎?
“聖上,保齡侯府的姑娘就是心直口快,她這個樣子,倒是很像當年的清河公主。”
清和公主,就是指的史湘雲的媽。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是,是了,這個性子,是像她。”皇帝又嘆了一口氣,扶起跪地的史湘雲,“舅舅說不用跪,就是不用跪。”
“你母親……”
皇帝眼神一黯,大太監即刻安撫:“聖上何苦這個時候提起公主來,又要惹史姑娘傷心。”
皇帝被大太監忽悠得轉移了話題,問了史湘雲一些府中的事情,當提及保齡侯侯爺與夫人待她如何時,皇帝的表情比初見面時要多了一層狠戾:“你只管和舅舅說,不必擔心什麽。”
史湘雲還是搖頭:“哪裏有要當心的,侯府吃穿用度又不曾缺我少我,且我每年還有好幾個月是待在賈府的,并不曾覺得哪裏委屈。”
“可有胡說八道之人?”
史湘雲笑答:“下人嘴皮子碎,哪裏還去管這些小事。”
“到底不是親娘……”
“這個倒是的,到底不是親的,因此親疏有別,且也是因着我的關系,叔叔嬸嬸這些年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在外做錯一星半點,比起我來,他們是要委屈得多了。”
皇帝低頭審視言笑晏晏的小外甥女,清河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樣能言善道,不由的,他包裹在慈愛之下的冷酷帝王心,又柔和了一點:“你倒是善良,還為他們說話。”
“不是我為他們說話,而是我說的是實話。沒有母族,或是母族不夠強,最後遭難的還不是自己?”
這話,觸動了皇帝的心。
他深愛的妻兒母族不夠強大,以至于如今處處受人肘制,而他當皇子時,父皇大力壓制母親外戚,扶植後族,這些年,皇帝真是深受其苦。
“罷了,你自己看着辦就是,若是覺得哪裏受了委屈,也不必忍耐,只管進宮來與舅舅說,若是找不到舅舅,便去找你舅媽。”
史大姑娘眨眨眼,這個舅媽,應當指的是皇後吧?
元妃随時貴妃之身,對下是極尊貴的身份,然對史大姑娘而言,也算不得正經親戚。真要論起來,她娘是當今聖上的胞妹,是先帝先後的嫡女,她這個血統,那也是非常尊貴的。
特別是如今,舅舅把她認了回去。
估計等她這次從衛府回去後,消息便要傳出去了。
……
史大姑娘在衛府與皇帝說了一會兒話,宮中便有人來穿喜訊,元妃有孕了。
皇帝欣喜,又有點不好意思,小老婆懷孕啥的,還當着外甥女的面被揭穿……這滋味,也真是酸爽得不得了。
皇帝走之後,史大姑娘才從衛夫人口中得知,原來當年,陛下繼位後,是處理過一批人,但并沒有逼迫她母親,是她母親自己懸梁自盡,跟随父親而去。
“衛姨不知你心中是怎麽想的,可你聽我一句勸,千萬不要去恨。”
不能恨,也不可以恨。
衛夫人拉着史大姑娘的手,憐惜地看着她,柔聲說:“若是你母親還在世,必然也會如此希望你。”
史大姑娘考進衛夫人懷中,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
……
皇帝離開之前,史大姑娘還求了他一件事,皇帝辦事效率就是快,她這邊還在衛府和衛夫人說話來着,宮中的旨意便下來了,大太監親自去的保齡侯府,傳了聖上口谕,不許侯府中人拘束了史大姑娘。
皇帝本來想給史大姑娘派幾個宮女,奈何史大姑娘執意不肯。
笑話,宮女這玩意兒她的印象就是容嬷嬷,而且她要出門,有幾個深宮老嬷再身邊看着,總歸是不咋好的。
史大姑娘重獲盛寵的消息不多時便傳遍了整個金陵,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動,猜測着其中關系,于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便被私底下拿出來說叨說叨。
她這個身份,雖則金貴,但是真正貼上來巴結的,卻沒有多少。
畢竟有顧忌。
但是柳湘蓮卻絕對不是有顧忌的,她這位幹哥哥一向葷素不忌,王孫公子一起玩,市井小民也能唠上嗑,自上回被史大姑娘從花樓裏撈出來後,就對史大姑娘如同忠犬,如今得知了她的身份,也不管她是否還在賈府,再不顧慮着倪二彎彎曲曲要通過賈薔再通過賈寶玉給妹子寫信了,直接把賈寶玉扯出來,讓他給史大姑娘帶去了一把匕首。
寶哥把匕首交給史湘雲,一腦門的問好:“雲妹妹何時與冷二郎認識了?”
史湘雲随便扯了個謊忽悠他:“哪裏認識的,許是他與衛府有些關聯,應該才送我東西吧。”
匕首是好東西,就是還沒開刃,史大姑娘心中喜歡,面上卻不顯露,淡淡着一張小臉,但是她平日是愛笑的人,這麽一淡下來,寶哥以為她生氣,忙不疊為柳湘蓮開脫。
“這冷二郎是個極重情義的人,素喜舞刀弄槍,這匕首恐怕也是他珍藏之外,寶劍贈英雄,他這是将你當女中豪傑呢。”
寶哥挑着史湘雲喜歡的話說。
林妹妹一聽就笑。
寶哥聽到林妹妹笑,屁颠屁颠跑過去求解釋,林妹妹磕着瓜子,看天不看他:“說你不懂你偏又懂,說你很懂,你又是個石頭腦子,總是不懂。”
林妹妹又七歪八拐了,寶哥表示好痛苦。
咱說話能丁是丁卯是卯嗎,能好好說嗎?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林姑娘才不搭理她,回房午睡去。
史大姑娘看寶哥可憐,為他解釋:“冷二郎送的東西我很喜歡,且他是光明正大送來的禮物,如今多的是人送我東西,別人自然不會想歪。但我要是太歡喜,愛不釋手,難免又要有人說東說西。”
寶哥再次被二女的智商秒殺,怏怏不樂回了怡紅院。
……
自從聖上罩着了史大姑娘,史大姑娘就水漲船高了,變化最明顯的便是賈府下人對她的殷勤程度。
王熙鳳尋思着月例要不要增加,想了一想後還是作罷,如今做任何變動都不妥當,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王夫人本是屬意寶釵,但知道大太監傳聖上口谕的事給保齡侯府後,她便找上了賈母。
她還未開口,賈母便搖頭:“雲兒與寶玉自小要好,君心難測,聖上如今将她認了回去,她的婚事只怕連侯府那邊都插不上手。”
王夫人臉上讪讪:“媳婦是想,若是争取一下……”
“争取什麽!寶玉那個脾氣,哪裏是做官的料,聖上又怎能看得上!”
王夫人哪裏聽得別人這樣說自己的心頭肉,可賈母說得又不錯,寶玉和珠兒比起來,确實是太不通人情世故,老爺每次看到寶玉,焉知不是想到珠兒才每每動氣。
“聖上真不會顧忌着史家?”
賈母一看王夫人那樣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雖然寶玉也是她的寶,可這孩子脂粉堆裏混多了,被寵壞了,難當重任。
“你只想到史家,怎麽沒想到雲丫頭的母親是誰?”
先皇後統共才兩個孩子,他們又是相依為命長大的,當年鬧出那樣大的事,聖上也沒想過要對清和公主怎麽樣,了不起是再指一次婚,連驸馬人選都挑好了,誰能想到清河公主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