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聲音低低地哭
萬裏一回家,就被眼淚和啰唆淹沒了,前者來自她那位能見鬼的媽,後者來自那位鬼見愁的爸,雙面夾擊下,萬裏差點沒變成被炮轟的夾心餅幹。
為了防止自己英年早逝,萬裏過上了起早摸黑的生活,堂而皇之借病不去學校。
1號會館。
“嘭——”一聲巨響,白七興沖沖地推門進門,面上都是喜色,“大小姐,查到了!”
萬裏愣了一下,“查到什……”
“十粟哥最後去的地方……”
白七飛快地回身關上門,邊走邊從白色西裝口袋中掏出一盒錄像帶,“大小姐你看,這裏雖然拍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這個背影一看就是十粟哥的,還有這個側面……”白七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畫面瞬間放大,十粟溫雅的面容上依稀可見眼角那顆淚痣。
“大小姐……十粟哥……”白七哽咽了一下,素來單薄寡情的雙眼中浮起一絲憔悴的希冀,“其實還沒死對吧?”
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他立刻垂下頭确定地告訴自己,“其實我早就這樣懷疑了,如果十粟哥真的死了話,你怎麽可能這麽輕易離開紅木幫?可你走得太快,兄弟們想見你都找不到你人……”
白七還在聒噪,萬裏卻聽不進去,一腳将他踹開,一把湊到電腦前,伸手快速地反複看着這個只有五秒鐘的畫面,這樣近乎大海撈針似的信息篩選後得到的消息,終于讓她近日來的煩躁褪去了一些。
“太好了……”
她向後倒去,靠在了低矮的茶幾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太好了,十粟,你還活着。”
坐在她身旁喜得快撓牆的白七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坐到翹着嘴角的萬裏身旁,想了半天,還是有點摸不明白萬裏的心思,“十粟哥不出現,或許是為了給我們留一張底牌,我們以前還是太自負了,所以才差點全軍覆沒……”
萬裏心情大好地點了下頭,眼中燃起了點點的火焰,那些細小的火初時那麽不起眼,但很快的,或許就能燃燒掉一片燎原,“其他人還是先瞞着,記得不要驚動了那只老狐貍。”
這句話似乎給白七吃了一顆定心丸,他雙眼微微一紅,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唰一下紅了眼眶,“嗚嗚……我就知道你沒有抛棄我們。”
萬裏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撐地輕松地躍起,“一把年紀的人了,別哭哭啼啼的,我先走了,你遲點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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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床邊,将一個古董花瓶輕輕提起,不多時,平滑的牆壁上便出現了一道暗門,繞過這扇暗門,萬裏走到了1號會館二樓的VIP包廂中,吃了點點心後,才打開門準備離開。
只是她并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那個女孩——那天給她的別墅送炸雞的外賣女孩。
名字似乎是叫,車恩尚。
她穿着服務員的制服,推車上放着酒水和食物,正在往一間房間走去。
處于野獸的直覺,萬裏停下了腳步,隐在拐角後沒有出現,直到車恩尚消息在門後,她才走向不遠處的電梯。
那個女孩在1號會館打工?
似乎每次見到她她都在工作,到底是有多缺錢啊,她還是個學生吧?
萬裏皺了一下眉,考慮着要不要幫她一把。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閃了一下便消失了,天下需要幫助的人那麽多,她現在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什麽方向,遑論幫別人了。
十粟還活着的消息注定了萬裏這幾天的好心情,所以當萬裏出現在朱家時,萬裏并沒有給他臉色看,甚至還非常給面子地對他笑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快要考試了,我帶複習資料給你。”
他眼神閃躲了一下,又裝作淡定地雙手插在褲兜裏,那樣子,竟然有點窘迫。
太恭實(萬裏的媽)吃吃笑,一臉我都懂的表情,萬裏對自己這個媽從來沒有辦法,老媽一直神經兮兮的,也不知道這智商是怎麽考上韓國數一數二的大學的。至于朱中元,非常淡定将萬裏拉去書房談了一下心。
老遠的,萬裏還能聽到兩人似有似無的聲音。
“吵架了……”
“兩個人相處總是需要磨合的……”
“她脾氣不好,希望你多讓着點……”
老爸還是關心她的,雖然回來這段時間,他根本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正想着,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張碩大的圓形大臉,“嘿嘿,你們進展到什麽地步了?”
萬裏翻了個白眼,“媽,你很八卦!”
拿起萬裏放下書包,萬裏飛快地避開八卦的太恭實,躲到自己房間去。
萬裏從書房解放後,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象征性敲了兩下她的門,他便打開門自顧自走進來。她正躺在床上裝作看書,漆黑的長發鋪在身旁,有種亭亭玉立的感覺,纖細的少女,放在哪兒都覺得漂亮。
萬裏彎下腰,視線對上她的視線,這幾天他偶爾深夜夢回時會想起,這個女孩,上一世是他的未婚妻,似乎她的結局也挺凄慘,他沒有好好保護過她,反正都已經打定主意是她了,那就慢慢發展彼此的感情吧。
“我們好好談談,我保證,我會盡可能坦白地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是作為交換,你也盡可能對我坦白一些,這樣好嗎?”
萬裏和他對視着,以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他,似乎在評估他話中的可信度。然後她放下手中壓根沒看進去的書,坐了起來,嚴肅地看着他,“你說吧。”
“27不是個玩笑話。”
萬裏想了想,“我明白。”她頓了一下,“其實我也比這個年紀要大一些,18歲太幼齒了,和我不是很搭。”
他可能正在消化某個難以消化的消息,好半天後才開口,“那你?”
“27-2。”
“其實你可以直接說出答案。”
萬裏聳聳肩,“我對你們國家的所有了解都來自這裏,”她點了一下腦袋,“偶爾我會懷疑,到底我是她,還是她是我,腦子裏忽然多出來的關于另一個人、另一個世界的信息到底是我做夢太深了,還是真實存在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都在懷疑人生和時間,後來慢慢地接受了事實。”
萬裏又被打擊到了,他來之前一直在猜測她到底是從未來的哪一年來的,然後現在她卻告訴他……她是個外星人?她壓根不屬于這個世界?
是這樣嗎?
艱難地消化掉這個信息後,萬裏暗暗舒了一口氣,“你那個世界……是怎麽樣的?”
她的世界?
萬裏愣了下,臉上首次出現了緬懷向往的神色,連語氣都溫柔了一點,“其實文明程度差不多,不過身份上……”她笑了一下,“我可不是白道上做普通生意的商人的女兒,我們全家都是軍·火·商,‘大小姐’這個稱呼在我們那,是對女性軍·火·商的尊稱。”
軍軍軍……火商!
他竟然随便在街上撿了一個軍·火商回家!萬裏已經暈頭轉向,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抓住從心頭一閃而逝的奇怪,在艱難地消化完這個最基本的信息後,萬裏丢出了她的問題。
“于是,你是本土居民?”
萬裏異常詭異地看着她,“其實我死得……很慘。”
兩人紛紛陷入了沉默。
八卦地太恭實因為想要偷聽壁角而裝模作樣上樓送南瓜餅,走到門口時便聽到這句話,“年紀輕輕的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惠真啊,英道啊,阿姨做了餅,吃嗎?”
于是三個人各懷鬼胎地開始吃餅。
萬裏一邊吃餅一邊默默地想:原來我未婚妻是穿越的外星人。
萬裏一邊吃餅一邊默默地想:原來萬裏的未婚夫是個重生的土著。
太恭實一邊吃餅一邊默默地想:金童玉女,天賜姻緣,餅,果然是好物,晚上再吃一頓韭菜餡的餅吧。
被吃掉的餅:疼!
014 上一世
丈母娘看女婿向來是越看越順眼,但岳丈看女婿……基本上就是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怎麽那麽欠抽。朱中元當女婿時未來的岳丈岳母都在底下躺着,他只能去祭拜,而沒有真的受過刁難,因此對于岳丈刁難女婿這種事情,他向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實施過程。
那他特別讨厭這個在自己勉強裝蒜的臭小子。
就是因為他,那天晚上他吃了自己最讨厭吃的韭菜餡的餅!
憤憤地嘶啞着手中的餅,朱中元那張黑着的臉就沒好看過。
當然了,萬裏很是莫名其妙啊,為何餅這麽好吃,岳丈卻是一副與它不共戴天的臉。
而知其然并且知其所以然的萬裏,為了保護太恭實那見鬼的玻璃心,她是絕對不打算将家醜外揚的。
她甚至摸出手機給萬裏發了一條短信——沒眼力勁兒,光顧着自己吃,不會給我爸拿個病?
于是,那天晚上,萬裏被朱中元徹底拉入了黑名單。
而可憐的韭菜餡的餅,再一次內牛滿面:吃我還怪我!哼!
朱中元自從和太恭實結婚後,就從公寓辦了出來,買了一棟位置比較安靜、環境比較好的小別墅,兒女環繞,二十多年時間似乎彈指而過,如今這樣幸福的日子從前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別墅後頭是個很寬敞的大院子,秋千架兩邊便是紫藤花,夏夜時從木架子上垂垂而下,很适合納涼,萬裏在哄騙萬裏給朱中元夾第三個餅時,她和萬裏一起被朱中元趕了出來,美曰其名:
“英道啊,還是第一次來吧,讓惠真陪你到處走走,省得下次再來時迷路。”
秋千架有兩只,萬裏郁悶地坐在其中一只上,剛才在她的房間中,太恭實打斷了他們談話的節奏,這裏四處無人,倒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萬裏走到萬裏身後,“喂,我幫你退秋千,你繼續說你的故事。”
“啊?”
萬裏還沒反應過來,秋千已經蕩了起來……
這……這是男人應該做的事嗎?覺得自己自尊心很受傷的萬裏想要從秋千架上下來,可恨萬裏不讓,于是他平生第一次做出了讓自己都很鄙視的事情——蕩秋千。
因為背對着萬裏,所以他并沒有發現她臉上惡作劇得逞時才有的笑容。
據說,在一個人不熟悉的人環境下做一些讓他覺得緊張的事情,更容易入侵對方的心理防線。凡事追根究底的萬裏自然很快便探聽到她想要的信息,唯有萬裏口中,那個曾讓他喜歡過最後放下的女孩是誰,他并沒有告訴她。
“你呢?作為禮尚往來,知道了我的故事後,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的故事?”
月夜下,他終于受夠了她不要命地晃蕩,反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按在另一只秋千上,自己則站在她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試圖在心理上給予她壓迫。
但顯然,萬裏并不買賬,可她也沒有逃避自己應該告訴他的事。
那并不是個很長的故事。
她上一世死的時候,只有18歲,雖然年輕,卻已經是那個世界那個時代站在某個領域頂端的人,在她的國度,女孩的繼承權要優先與男孩子,因此,他母親有許多的兒子,卻只有她一個女兒。
她的父親是唯一一個和母親領過結婚證,在法律的保護下和母親生下她的人。
她自然也是唯一一個擁有合法繼承權的人,而那些兒子大多都是私生子。
父母對她的期待很高,從小她就被逼着學習各種知識,如何在危險的情況下戰勝敵人,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如何蒙騙人心,如何偵探與反偵察。
“你大概不會相信,我15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獨自穿越原始森林。”她笑了一下,眼中卻并無一絲得意與驕傲,像是掌握這些技能本就是她與生俱來、應該會的一般。
“所有的人都在争奪手中的資源,國家、組織、幫派,各種團體林立,掌握武器的人才有活下去的權利,而活着,才有說話的機會。”
能當軍·火商的他們自然不是一般的組織,倘若沒有足夠強大的背景和經濟支持,早就被人暗殺無數次,身為這個團體的下一代繼承人,她只能比別人更拼命更快地掌握所有的技能,才能帶領這個組織的人活下去。
而身為智腦,她的屬下保護她也便是保護他們生存的未來,其實說白了,在血和汗水的背後,寄托的都不過是一個個人類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那些她父母忠誠的朋友,也用自己的後代,他們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一起吃苦、一起訓練,一起歡笑、一起淚流,一起相扶相持得走過十幾年歲月,所有人都認為,只要按照這個情況繼續發展下去,很快他們變能稱霸一方。
成長到一個強悍到其它組織不敢妄動的組織,成立一個國家,建立自己的武裝部隊,保護國中子民平安幸福地生活,再也不必流離失所,随時擔心會在黑暗中結束生命。
那個時候,他們雖然辛苦,卻都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16歲那年,發生了一場變故,而所有的災難,都是從這場變故開始。
“滴滴滴——”
通訊器響起的時候,萬裏正拿着望遠鏡站在山崗上,十粟和白七站在她身邊,遠方冒着煙火的城市便是他們下一個目标,萬裏從腰上解下通訊器,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三天只睡了兩個小時的情況讓她的精神狀态并不是很好,因此她的語氣也并不好。
“說!”
電話那頭傳來夜琅賊兮兮的聲音:“報告大小姐,已經鎖定任務目标,突擊小隊和營救小隊已經準備好,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去宰了那群龜兒子!”
還只有二十出頭、正值血氣方剛年歲的白七當即蹦起來,“媽了個J·B,大小姐,趕緊讓夜琅帶人沖,草,敢打我們青玉幫的主意,早就該派人幹掉了!”
當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這麽說的時候,你會覺得很理所當然,但是當一個戴眼鏡的白面書生滿口髒話時……這反差實在太巨大了。好在萬裏早就習慣了他這個樣子,白七雖然沖動,做啥卻很合她的脾氣,萬裏骨子裏也是個不容別人侮辱的女孩子,所以當即對夜琅說:“A隊負責營救,B隊負責偷襲,C隊和D隊負責破壞,其它三隊的人自由行動,記得拿得走的千萬不要手軟,拿不走的一把火燒了也別給敵人留下。自由發揮,我只有一個要求:活捉他們的城主。”
“是!”
放下通訊器,萬裏蹲下身背起行囊,拿起屬于她的那支□□,對白七打了個手勢,“盡可能多地擊殺敵人,不要手下留情。”
白七叼着一根狗尾巴草,“yes!My lady!”
萬裏嘆了口氣,又轉頭看向身旁這個穿着黑色夜行衣,身材修長的溫潤男人,很是無奈都說:“十粟哥……我可以一個人行動,你真的不用跟着我。”
她都已經能夠獨自進·出原始森林,一人一槍槍·殺敵人首腦後全身而退了,為什麽在這個家夥眼中,自己仍舊是個巨型嬰兒,需要人照顧?
十粟拿着屬于他的□□,溫柔地說:“我沒說要跟着你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好了。”
萬裏狠狠晃了一下自己的頭,瞪了他一眼,飛快地消失在草叢中。
算了,反正不管她的隐蔽能力多強大,到最後還是一定會被他找到,十粟哥也真是太死心眼了,難道他父母是她父母的護衛,他就一定要保護她嗎?
他應該有自己的自由!有自己獨立生存的意義,而不是每天圍着她轉,仿佛就是為了她生的一樣!
屬于她的東西,就沒有人可以奪走。
屬于青玉幫的榮耀,就沒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拿去。
他們花費了那麽大力氣造出這批兵·器,即使被拿走的只有十分之一,也不允許。他們花費那麽大力氣培養出來的軍·火師,他們的戰友,他們的朋友,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欺淩。
持續了六個小時的作戰終于在天光微亮時落下帷幕,她将子彈送去那位城主的腦中,沒有去聽她凄慘的祈求。
對她而言,畏懼與死的人雖然可憐,但身為一城之主,在破城之日放棄自己的子民,妄圖自己一個人逃走如此可恨,怎能不死?
“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不是公開在城內處決這個人,又或者,我沒有一把火燒了這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城主的房間,而是花一點時間去查看一下她的生活軌跡,了解一下她的過去,是不是一切就都不同了。”
可是當時,并沒有任何人組織她的行為,甚至連一向寬容的十粟,也沒有想過去查看這個逃兵的過去。
他們将自己□□裸地曝光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卻沾沾自喜于眼前短暫的勝利,卻不知道,這樣的狂妄落入了別人的眼中,也致使他們日後走向破滅的結局。
所有微小的因累積成了後來的果,她并不怪任何人。
“我們并沒有對生活在城內的普通人做什麽,但我們走的時候,幫內的軍·火師帶來了一個少年,他只比我大一歲,名字叫白千與。”
故事說到這裏,她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似乎故事便是故事,故事裏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別的其它任何人。
不管裏面的人是生是死,是喜是悲,那都和她無關。
她只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說書人。
甚至,萬裏都不能在她眼中找到一點波動,就仿佛連他在這個世界認識的萬裏都從她的靈活中抽離了一般。
無悲無喜。
可是他知道的,她心裏應該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為所動。就像他一樣,剛開始回到這個自己的18歲時,他整整一個月沒有睡好覺,因為一旦入睡,便會夢到自己不停死去的那一天,夢到自他死後,那些真的在乎他關心他的人會如何痛不欲生。
而漸漸的,心似乎麻木了,可以微笑地起來,可以談笑風生地拿來當談資。
她呢?要經歷多少歲月,才能做到如今這樣波瀾不驚?
萬裏輕咳一聲,覺得氣氛有點壓抑,他想說點什麽,“白千與,就是使你……”就是死你死在18歲的那個罪魁禍首嗎?
他原本想要這樣問,卻忽然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有點怪異,于是便臉色僵硬。
萬裏倒是很坦蕩地攤了攤手,“是啊,白千與就是害得我死去的人。”
其實不僅是她,當日進城的所有青玉幫的人,都死在這個表面上看起來無害的少年手中——除了那批軍·火師。
015 那些我珍視的人們
他沒有告訴她他喜歡過的女孩是誰,那個女孩的丈夫是誰。就像萬裏沒有告訴他和她一起從混亂的另一個世界穿越到這裏來的人,其實并非她一個。
那些是她珍視的人,她不願意因為她一個人的任性而攪亂他們現在平靜的生活。
得知十粟哥還活着就夠了,她所在乎的一直人。
“關于你的過去,你是怎麽查到和紅木幫有關系的?”
說起這件事,萬裏也顯得無奈,他有點不願意說出口,因為實在太蛋疼,但是萬裏很執拗,“我都告訴你了,你連這個都不願意和我說?說好的禮尚往來呢,說好的彼此信任呢?說好的但彼此的天使呢?”
萬裏:“……你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是哪裏學來的?”
萬裏想了想,“大約是我那個時代往前數一千五百年的古老文明裏存在的話,據說都是非常內涵非常高大上的句型。”
被萬裏的執拗弄得沒有辦法,萬裏才坦言他奇怪的夢中之旅,他剛到這個世界的一整個月裏做的夢都在他被困的島上,但是不是每一次都在着火的屋內,有時是在房頂上,有時是在游泳池旁邊,有時甚至漂浮在空中,自然,也有好幾次,他一路跟着作案的人,看着他們帶面罩拿工具,自然也記住了那幾張臉。
他無法忽視夢中看到的一切,便開始着手學習犯·罪畫像,并且入·侵了韓國最大的臉譜庫,沒想到真的找到了那幾個人的信息。其中大多數都是紅木幫中的人,還有少部分在機關部門工作,雖然明面上和紅木幫沒有關系,甚至勢同水火,但私底下卻小動作不斷。
也因此,萬裏一直很小心地收集關于紅木幫的一切。
只是他沒想到,他能繞過美國的安全系統,卻差點被紅木幫中的駭客抓個正着,如果不是他跑得快,還不知道結局會怎麽樣?
萬裏聽了後大笑,“還好你遇到的是我的人,第一個跑來告訴我,要是是別人的話,你們家的hotel zeus就應該換個代表做一做了。”
對別人而言,殺人是無比大的事,可對紅木幫的絕大多數人而言,生命不過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只要牽涉到利益,就可以被拿來計算。
萬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關系,所以後來他每每想起自己在萬裏被抓走後大手大腳地入侵紅木幫前任大佬的安全系統中這件事,都覺得心有餘悸。還好當初他露出馬腳了,讓對方雖然對他有所防備,卻沒有太放在心上,不然現在他估計已經死得渣都不剩了。
“你放心,我還有一些用得上的人脈,我會幫你查一下。”
“真真,英道啊,你們在這裏嗎?”
正說話間,太恭實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兩人對視一眼,知道今晚的談話基本上到底為止了,萬裏揚聲:“媽媽,我們在秋千架這裏,什麽事?”
“來打牌啊,我和你爸爸兩個人玩很沒意思的,而且他還總是輸。”
萬裏:kingdom的社長不是被財神眷顧的人嗎,為什麽打牌還總是輸?
萬裏:媽媽身邊的鬼又幫她偷看爸爸的牌了吧?
不明所以的萬裏跟着自己未來的丈母娘,看丈母娘時常神志不清地對着空氣說話時,他忽然想起圈子裏關于kingdom這位深居簡出的會長夫人的傳聞。
“聽說她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東西诶。”
“聽說這世上真的有鬼诶……”
“聽說她死過一次的,是從地獄中爬上來的。”
“聽說她……”
一直是堅定地當無鬼神論者的萬裏,在看到太恭實伸手往他身邊的空氣中拍了幾下,還瞪着眼睛讓他壓根沒人存在的身側空氣……走開點、不要想要欺負她的未來女婿後,他真的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整個脖頸都在發涼,心髒都在發顫。
而萬裏,則是很淡定地對萬裏露出兩排幹淨整齊的牙齒,“不要離開我身邊哦,不然發生什麽意外我就不敢保證了。”
這燈火通明的別墅,綠蔭蔥蔥的地方,為什麽忽然染上了陰森恐怖的氣息?他真的不是在某處鬼宅嗎?
因為被朱中元嫌棄,又因為太恭實總是不斷地“無意中”提醒萬裏這個世界上存在別的東西,萬裏在客房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就頂着一雙國寶眼告辭了,順便帶走了“回心轉意、願意和他好好過日子”的萬裏。
送兩人走時,太恭實送了兩個一人一袋韭菜餡的餅,“每人十片,不要争奪哦,吃完了如果還想吃可以打電話給媽媽,媽媽再揉面粉做……”
話未說完,朱中元已經迫不及待把萬裏和萬裏趕出門了,笑話,要再過來,他還得再吃韭菜餅這種天下第一難吃的東西!他才不要呢!
“hotel zeus的東西那麽多,沒事就去酒店吃,我們家裏很窮,吃不起太好的東西。”
說完,朱中元啪一聲關上了門。
萬裏跨上摩托車,抱住萬裏的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什麽,你的死對頭金嘆快回來了吧,現在到了嗎?”
萬裏系安全帽的動作一頓,順手将粉紅色的帽子遞給一臉嫌棄萬裏,輕聲答:“就在今天了。”
摩托車在“嗚嗚”的發動聲後飛快地朝前駛去,萬裏的表情也隐沒在安全帽中,回憶起多年之前的這一天,他依稀能想起過去的自己不爽的心情。
可現在,他只能說心裏挺複雜,上一世他一直在和金嘆争,從別人的關注到他們喜歡的女人。但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想要守護的女孩子,不會再犯傻,給金嘆的情路添堵了,希望沒有他的幹擾,他們能夠走得順暢一些。
去學校之前,他們特地去了一趟理發店,萬裏換上自己為了見朱中元特地弄掉的嚣張發型,萬裏撩起自己的長發,這個身體與她在另一個世界的一模一樣,甚至連名字都一樣,可與她不同的是,這個世界的萬裏卻是個身體極孱弱的女孩。
直到她穿越過來,占據了這個身體,身體素質才好起來。
這讓萬裏不得不懷疑,也許一個人的健康狀态,其實壓根就是靈魂狀态的體現。
她現在這個乖巧的模樣也挺不錯。
萬裏對着鏡子中的女孩微微一笑,穿着學生制服的她看起來無害純潔得如同路邊的小白花,正好。
萬裏和萬裏到學校時,果然引起了很多側目,但真正讓這些學生議論紛紛的卻是萬裏和金嘆的事,這兩個人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最後卻發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現在,帝國中學的次子回來了,那個身份比萬裏更高的少年,是否會搶走萬裏在學校的霸主地位?這兩個天之驕子的争鬥是否會波及無辜?誰又會成為炮灰……
萬裏一路從校門口走進來,聽到的都是這些,她有些意興闌珊得打了個哈欠,“我去校長室和校長打聲招呼,你不用陪我來了。”她惡意的笑了一下,“去接待你的老朋友吧,記得該怎麽嚣張就怎麽嚣張,不要裝成熟憋壞了自己,不值當。”
校長室內,鄭遲淑正煩躁地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腦因為長時間無人使用而進入了自動待機狀态,漆黑的屏幕上映出她幽怨憔悴的臉。
鄭遲淑愣了一下,伸手愣愣地撫上自己的臉,這張也曾鮮活生動、年輕美好的臉,什麽時候已經變得如此憔悴不堪,連化妝品都無法掩蓋其上的蒼白無力?
她看到自己帶着恨意的眼睛,也感受到胸口的壓抑。
金嘆,回來了……
那個孩子,帝國集團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對外宣稱是她兒子的男孩,沒人知道她有多恨這個少年,多恨這個少年的母親。
那個女人住在她該住的房子裏,享受着她該享受的一切,除卻名分,除卻不能見光之外,她霸占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在外面,鄭遲淑提到那個女人的兒子時,都必須露出僞裝的慈愛的笑容。
他們倒是委屈了?覺得被她欺淩了?
怎麽就不想一想,明明她才是真正帝國集團的女主人,她的丈夫卻和別的女人同居!
她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嫁給那個男人,換來的就是今天這個下場?憑什麽呢?就因為她不能生育?可這是她的錯嗎?
鄭遲淑用力地握緊拳頭,帶着恨意的雙目中盈滿淚水,也許是因為她太過專注于自己的仇恨,才沒有聽到敲門聲,因此萬裏進門來時,便看到了一向端莊優雅的校長含淚哭泣的樣子。
她站在門口微微凝神,看來進來的時機不是很對,不過這個時候退出去的話以後大家見面就更尴尬了吧?
今天她兒子回國,她不是因為歡天喜地嗎,即便礙着身份不能在公開場合太過親昵,但親生母子生分到這種地步也實在說不出過去。
何況……這種怨恨的表情,可不像是高興兒子回國了。
“校長,你怎麽了?”
一張白淨的手帕遞到了鄭遲淑面前,也驚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鄭遲淑,她面色一下變得極難看,視線落在面前這個少女身上,剛想怒斥她不懂禮貌,沒有敲門就進來,卻發現對方是kingdom的千金,是她需要照顧的對象,而不能用來發火。
手帕上傳來淡淡的茉莉花香,鄭遲淑飛快地側頭按了幾下自己的眼眶,又恢複成了人前優雅的校長。
“惠真啊,你身體好些了嗎,聽說前些日子又不舒服了?現在來學校上課會不會太勉強?真的不需要在家多休息幾天?”
鄭遲淑對這個體弱多病的乖巧女孩确實有幾分憐惜,每次看到她,她就會想起自己那個剛出世沒幾個月就夭折的女兒。
因為是早産,她也很病弱,就算待在自己懷中也總是生命,聲音低低地哭泣。
那是她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孩子啊,最後卻還是沒有保住她。
每每想起自己唯一一個女兒,鄭遲淑就心如刀割,恨不能立刻殺了金嘆和他母親洩憤。
萬裏兩輩子雖然加起來不過活了25年,可見過了太多抱着仇恨活着活着失去的人,她又怎麽看不出來鄭遲淑這雙溫柔的眼睛背後藏着多深的恨意。
而讓她吃驚的是,這股恨是和另一種悲傷纏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