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狗娃說完話,就從劉四家出來了。先回家安頓一番, 眼瞧見村口進來了轎子。狗娃便帶着鄭四邁步又去了劉四家裏。前頭的戲已經演了, 在趙家面前自然是要演全套。
那轎子做工不錯, 比狗娃的馬車看上去稍好一些。擡轎子的四個轎夫都有些喘。狗娃對劉四媳婦道:“弄盆炭火來。秀兒遭了這一番事, 總要祛祛晦氣。”
随後走到轎子近前, 就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騎着馬, 兩旁的小厮圍繞。
那男人斜眼瞥了一眼狗娃,眼裏盡是不屑。
狗娃也不看他, 只對鄭四道:“去請你二奶奶。”
狗娃被稱為二爺, 他的未婚妻自然被稱為二奶奶。
鄭四忙福身應下,随後到了傾斜的轎子前,先将自己幹淨的汗巾子搭在手上,對裏頭道:“小的恭請二奶奶下轎。”
劉秀兒有些不明白情況。可他聽見狗娃的聲音了。挑開轎簾子, 擡眼先看見不遠處站着的狗娃, 頓時哭腫了的眼睛又淌下眼淚來。
“狗娃哥。”劉秀進來沒怎麽吃東西, 人瘦了幾圈。下了轎子有些站不穩, 鄭四忙隔着手帕将人扶住。
“回來就好, 先進去看看你爹娘要緊,這裏有我。”
趙四媳婦忙拉了一把秀兒,将閨女拉回院子邁過火盆進屋看看還躺在炕上的爹。
狗娃也松了口氣, 這件事算是解決了。剛回身, 那騎馬的公子哥動了一下馬,那馬胡亂走動幾步,剛好到了狗娃身旁, 掀起了些許塵土。
狗娃擡頭,正好跟那個男人對視在一處。那趙公子跟趙五爺有幾分像,人長得也高大。只是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瞧着印堂發黑,氣色并不佳。
“你是得意了,不過我警告你一句,只怕你有命訛我家的錢,卻沒命花。”
這是明目張膽的警告。
狗娃擡頭,對他和善一笑:“這位爺覺得,我還怕再過一次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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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成功激怒了那趙公子,他下意識就要徽鞭子打人,這時候鄭四開口喊了一句:“趙公子三思!”
那趙公子轉頭看那鄭四。鄭四雙眼微眯,帶着幾分威脅:“趙公子請三思。貴府老爺與我家二爺對付公堂,已經打過板子了。您這一鞭子若是打在我家二爺身上。只怕貴府傾家蕩産也賠不起。”
趙公子聽這話沒有來的一哆嗦,再看狗娃,只見他笑容依舊,眉眼卻透着幾分冷意。
狗娃從來都不是一個刻薄的人。常人也只當他是最為和善的那一類人。他也确實是這樣。
只是每個人,都有不準許別人觸碰的底線。狗娃的親情緣分淺,現在剩下的,關系好的也就那麽幾個。跟劉秀兒雖說這二年只見過一面,可幼時的情分還在。
這趙公子将人送回,還沒有絲毫悔意,甚至還要徽鞭子打人。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更何況是跟了鐵蛋有些日子的狗娃。
狗娃現在已經裝模作樣的弄了幾個攤子,手中收益累計,也算是個小老板。這管人時間長了,多少都會有那麽幾分氣勢。這一點狗娃自己都沒發現。
只是當他心中的火氣透着目光傳遞給趙公子的時候,趙公子人心已經有些慌了。這種氣勢,跟他平日跟下人耀武揚威不一樣。
可鞭子舉起來了,不揮下去,只會讓他沒臉。可揮下去,自家親爹都吃了虧,何況是他?
趙公子此時正騎虎難下。好在身邊的小厮腦子還算清楚。一人忙伸手攔下了鞭子,裝模作樣道:“大爺何苦跟這等鄉野村夫置氣?他們又哪裏懂得好歹。夫人正等着咱們回去,咱們快快回去,切莫耽擱了時辰才好。”
這話說的恰到好處,趙公子收了鞭子。狗娃瞧他收斂了,就知道他心有忌憚。提起的心放下。說實話,剛剛面對鞭子,不害怕是假的。可他明白,他不能害怕。他若是害怕,明兒他就能帶人過來再将劉秀兒搶走。人善被人欺,便是這個道理。
狗娃推後了兩步,轉身要進院子。
那趙公子還是不服氣,向來在下人和窮苦人面前嚣張慣了的他哪裏肯乖乖吃癟?
見狗娃退步了,便又開口挑釁道:“你也別覺得爺我是怕了你。你且得意着。不過是個馬子,總有一天會跟我一個被窩裏躺着。”
随後,那趙公子騎馬離開,掀起一片灰塵。
狗娃拳頭握緊。這趙公子這番話,未必只是氣頭話。這種纨绔子弟,在富貴之家并不少見。此時他們輸了官司前來賠償都能這般行徑,可見平時是多麽的嚣張,又有多少人被他們所害。
狗娃能夠對付他們,一來是因為他已經入了士籍,也就成了所謂的上等人。二來他還有鐵蛋這個後盾。他明白就算自己對付不了那趙五爺,鐵蛋不會坐視不理。所以他做事情才那麽有底氣。
可換了個人呢?只怕就是姑娘全家被活活逼死了,對于趙五爺這樣的人家,也不過是花些銀子打發罷了。
貧苦人,就當真命賤如此嗎?
狗娃越想心裏越不舒服。眼瞧着擡轎子的轎夫都消失在路的盡頭,狗娃就帶着鄭四回去了。
劉秀兒進了屋,先是在劉四的身邊哭了一通,又拿出了趙家賠給他的五十兩銀子。
這五十兩銀子對于趙家僅僅是一個月的花銷,可若是劉四家裏省着些用,這輩子都夠用了。加上劉秀兒先前送回家裏的銀子,老兩口子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雖說遭此劫難,可得了這麽多的銀子,也算是老天爺可憐他們了。
劉四媳婦看了銀子,總算又瞧見了希望。又哭又笑的清點着銀子,開始規劃者哪些銀子都用來做什麽。比如給劉四療傷,比如置辦家禽和牲口。養上幾頭牲口。若是養好了能繁殖了,家裏就多了個穩定的進賬,就更不愁養老問題了。
秀兒總有一天要出嫁,兩口子沒個兒子,以後有了這些銀子,也就不愁了。
劉秀兒跟親媽數了銀子,随後透過窗子向外看,卻沒瞧見那該有的身影。
“娘,我狗娃哥呢?”劉秀兒總覺得事情不太對。
“回去了吧。”想起狗娃,劉四媳婦也只能嘆氣。
“他為什麽回去了?”劉秀兒問劉四媳婦。
“你人都救回來了,他還在這裏幹什麽?他是怕給你招來閑話。”劉四媳婦目光躲閃到。
“能有什麽閑話?我是他沒過門的媳婦!他不是外人,誰說的了閑話?”劉秀兒看着親媽的表情不對,“媽!這到底怎麽了?”
劉四媳婦聽這話,頓時哭了出來:“閨女啊,是媽對不住你啊!這事……這事……”
狗娃回了家,只覺得身心疲憊。這幾日的折騰下來,不比狗娃準備攤子的那幾天輕松。不過好在事情解決了。
回了屋。狗娃半躺在炕上。鄭四給他沏了茶,在一旁候着,知道狗娃會有話跟他說。
“您說,那些深宅大院兒裏頭的公子哥們,這種人多嗎?”狗娃問鄭四。
鄭四想一想,道:“說多不多,卻也不少。總有幾個狐朋狗友湊在一塊胡鬧的。尤其是那些身份不高不低的。遇見好人家的子孫,只能伏低做小的。這心裏不平衡了,就只能找身份更不如他們的人來出氣。不欺負那些可憐人,又那裏顯着他們的能耐來?”
狗娃冷笑:“只怕是他們除了仗着家裏的勢力作勢外,在沒有旁的能耐了。”
“不過是狗仗人勢之輩罷了。”鄭四評價道。
“還是你說話有水準。”狗娃嘆了口氣,“秀兒妹子,還好是有我。不然她……我也是想跟她聚聚的。這一二年來,我們說過的話一只手可以數過來。可她畢竟剛遭了那檔子糟心事。這時候我離她太近,總會惹來閑話。我們又都大了。而且多心想一點,傳進大哥的耳朵裏也不好聽。終究是有過婚約的。不過人已經在爹娘身邊了,應該就不會在有事了。”
“劉姑娘這次能化險為夷,以後自然是苦盡甘來了。其實二爺若是是在想念這妹子,去見一見也沒什麽。大爺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人。更何況二爺心裏幹淨。”鄭四笑道。
狗娃搖搖頭,又有些猶豫的說了句:“明兒的吧。今兒就讓他們一家好好團聚團聚。”
狗娃喝了茶,躺在炕上眯了一會兒。鎖頭出去跟村裏的夥伴們玩,回來的時候洗把臉将臉上的汗洗下去。狗娃被水聲叫醒了,翻身看看這幾天明顯曬黑了的鎖頭。
“玩的挺好?”狗娃的聲音透着一股子懶散。
“挺好的。就是李家的哥哥把胳膊摔壞了,我就從路邊找了些草藥研碎了給他塗上了。”鎖頭瞧他醒了,便洗了個手巾給狗娃。狗娃坐起身擦一擦臉,人也精神了。
“以後玩還是小心些才好。若是傷了後面幾天都玩不痛快。家裏頭人也要跟着擔心。對了,你秀兒姨回來了。你還記得吧。”
鎖頭認真想了想:“是不是以前說是我二嬸的那個?”
“嗯。”狗娃應了一聲。
“我也聽旁人說來着。說是回來伺候病了的劉四爺爺。”
狗娃聽此言微怔,也放下心來。還好沒有什麽不好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