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晨放肆一吻後,少傅已經整整一上午沒給她好臉色瞧了。被掃地出門的夏淳着實不懂少傅的惱羞成怒。明明他也很享受, 手都差點伸進她衣裳裏, 為何回過神來就翻臉不認人?蹲牆角戳着螞蟻窩的夏淳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能歸結于男人心海底針……
昨夜一場大雨, 今日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林間空氣清新,蹲牆角的夏淳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方後知後覺到院子裏頭少了個人。平常早該起來曬藥材的阿花姑娘不知為何昨夜大半夜的跑出去, 硬是到今早渾身濕透了才回來。人回來也不說話,悶聲不吭地進了西屋便再也沒出來過。
夏淳想起來進去瞧她,阿花側躺在床上, 仿佛天塌下來似的一個勁兒地流眼淚。夏淳也不會安慰人, 在旁邊還沒說一句呢,阿花就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夏淳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阿花不陰不陽地刺了兩句懶得哄, 扭臉就跑出來。
沒了勤勞的阿花, 夏淳不會生火,少傅跟着她自然只有餓一頓的份兒。只是這才一上午過去, 少傅還沒表現出什麽,夏淳自個兒就先受不住了。
她年紀還小,長身體呢, 不禁餓。
山裏人家溫飽本就是問題, 有些家中嘴多家貧的,一天就只能兩頓的喝粥。夏淳這人心黑歸心黑,對孩子還是, 不,也挺心黑的。但不至于去旁人家蹭吃蹭喝跟孩子搶一口粥喝。畢竟粥這玩意兒不好喝還不頂飽不是?
都說人啊,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夏淳覺得這十分有道理。這個時節,山裏朕是多野味兒漫山遍野結山果子的時候。既然有這麽好的條件,她必然是努力一把。夏淳心道,憑她攆狗的速度,便是抓不到野兔子,套兩只野雞摘些果子回去還是可以的。
于是她抄起阿花家的小柴刀背上阿花擱在角落的小簍子,自信滿滿地入了林。
馬林村坐落在低谷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山,不論選哪個方向都是大片的樹林。綠瑩瑩的草木遮天蔽日,斑駁的陽光透過縫隙灑落,地上布滿青苔,腳一上去都打滑。人置身林中,撲面而來一股雨後草木的土腥味兒。
走了兩步後,夏淳看着潮濕陰暗的林子就後悔了。
這破地方地上泥濘得跟原始森林裏頭的泥沼似的,人踩一腳就妥妥地陷進去。夏淳左栽楞右栽楞的中間一個劈叉的,她再快的奔跑速度也追不上一只野雞。
不過來都來了,怎麽着也得弄點兒吃的回去。夏淳東張西望的,決定改變路線,往草叢茂密的地方走去。追不上攆不着,她可以挖些陷阱。大雨過後,小動物肯定得出來覓食。多挖幾個陷阱,總有幾只最傻的會中招兒。
淩風淩雲的聲音出現在夏淳眼前之時,就看到她在哼哧哼哧地挖坑兒。
還別說,她挖了老半天,地上的坑兒沒見着挖多深,倒真有一只腦筋不清楚的瞎兔子一頭撞死在她旁邊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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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風:“……”這猶如神眷一般的好運氣!
一只肉墩墩的灰兔子,目測肉起碼得三四斤。正當夏淳丢了柴刀将兔子塞進簍子裏,她身後的草叢忽地悉悉索索一陣劇烈晃動。然後又有一只瞎了眼肥兔子飛速越過草叢,勇往直前,啪叽一頭撞死在同一棵樹的同一個位置。
“……”
空氣中莫名彌漫起一股酸味兒。
淩風淩雲表情是如此的一言難盡,來不及出聲兒驚動夏淳就眼睜睜看着第三只兔子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撞死在同一個地方。難道老天爺對缺根筋的人都是這般偏愛?兩人站在不遠處面面見鬼一般地看向喜滋滋的夏淳,不禁發出了靈魂的質問。
夏淳左右手各拎着一只,簍子裏一只,滿載而歸:“我真能幹,嘻嘻嘻!”
淩風淩雲:“……”
出來沒超過一個時辰,夏淳就弄到了足夠的口糧。出林子之時,正午都還沒到。都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夏淳覺得自己的實力真他媽杠杠的!
下了山路,往阿花家走,才到院子門口就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正巴巴地往裏頭張望。
是葛家村的葛二牛,上回夏淳還見過。只見虎背熊腰的漢子佝偻着腰身,生怕懷裏的東西掉了似的寶貝地抱着個藍布包袱,一動不動。夏淳從他後頭路過,這漢子低着頭忙往旁邊讓了讓,轉而一心一意地盼着心儀的姑娘。
進了院子的夏淳啧了一聲,想想又繞回來,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葛二牛一愣,左看看右看看,低頭冷不丁就對上一張妖精也似的臉。他是個粗人,也不知該怎麽說,就知道眼前的姑娘頭發比烏木還要黑,小臉兒比雪還白,嘴兒紅彤彤,水靈靈的眼睛眼神一轉都能把人的魂都吸走。
葛二牛哼哧哼哧地喘了好一口氣,黝黑的臉倏地就漲得通紅。
夏淳:“你莫等了,阿花人病了,已經在榻上躺大半天了。”
葛二牛遲鈍的腦袋好半天才回神,反應過來夏淳說了什麽,當即大驚:“阿花怎地就生病了?嚴重嗎?可有找大夫瞧過?”
“她是今兒早上才回的,昨兒下大雨,許是淋了雨風寒。今兒一回來人就在屋裏躺下了。具體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夏淳聳聳肩,“你若是不放心,去找村裏相熟的婆子來照看照看。”
葛二牛急得腦門冒汗,阿花家裏早就沒親人了,病了都沒人照顧。懷裏小包裹他想想,一把塞到夏淳的手裏,急忙就要往村裏走:“這是我昨兒去鎮上買的糕點,麻煩姑娘一會兒替我送進去給阿花。我這就去尋劉嬸子來瞧瞧。”
說着,急急忙忙地就跑遠了。
夏淳外頭目送葛二牛的背影消失,搖搖頭,心裏不禁唏噓。手裏的藍布包裹散發出一絲香甜的氣味兒,好像是綠豆糕,還挺好聞的。
“你要是敢拆開來瞧,打斷你的爪子!”清冷的嗓音從頭頂飄過來,夏淳瞬間就縮回了手。
擡起頭,發覺怒了一上午的少傅不知何時出了屋,此時正立在籬笆裏頭涼飕飕地看着她。
夏淳看到他,不禁兩眼放光。翹着蘭花指默默将不小心被打開了一點點的包裹重新包上,夏淳擡頭就驚喜道:“公子你出來了?是不是不生氣了?”
周卿玉喉嚨一噎,冷眼瞥着她,表情是冰雪一般的冷冽無情。
夏淳絲毫不懼,包裹往懷裏一塞颠颠兒地繞進來,死皮賴臉地就往上面湊。周卿玉不搭理她,擡腿往屋走。夏淳屁颠屁颠跟着,探頭探腦地說道:“奴婢剛才去了南邊的林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公子弄了三只肥兔子回來!公子可高興?”
周卿玉長腿邁開,走得頭也不回。
“烤着吃?炸着吃?還是公子更喜歡切兔丁?”夏淳好久沒吃肉了,山裏這些天兒十天半月才吃兩回。這一說起吃肉就有些止不住口水,“若不然都弄一份?左右奴婢弄了三只,公子想怎麽吃都行。公子你覺得呢?”
周卿玉:“……閉嘴,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別啊公子!你是不知道奴婢為了公子,弄那三只兔子回來有多艱難啊!”
夏淳眨眨眼就立即開始了她的表演:“昨天不是才下過大雨麽?地上濘的啊!一腳下去都能叫人摔斷腿!奴婢這小身板進了林子去,那就是被野兔子溜着跑滑一跤就能摔死的命!可奴婢不能懈怠,不能放棄。畢竟公子身上還受了傷,得吃點好的補一補。萬萬不可餓着。”
周卿玉腳步一頓,低頭看着她。
夏淳微微擡頭對上他的眼睛,自顧自地輕輕搖頭,然而說出口的話抑揚頓挫。水汪汪的眼睛忽閃忽閃,表情也叫一個情真意切:“阿花姑娘不巧病了,沒人給咱們做飯。奴婢心急如焚。奴婢可以餓,咱們金貴的公子怎麽能餓肚子?絕對不可以,奴婢只要一想到公子大半天沒吃東西就心疼得不得了!為了公子,哪怕是獨自進山打獵,路太滑,哪怕摔得渾身青紫,奴婢也都心甘情願!”
還別說,雖然不知所雲,周卿玉還真有點兒莫名其妙的感動:“……所以?”
“那三只兔子便是奴婢的一顆真心。”夏淳兩眼含水,“看在真心的份上,公子你還生奴婢的氣不?原諒奴婢吧!”
周少傅:“……”
落後一步的淩風淩雲:“……”眼都不眨一下地就信口胡編,這不舌燦蓮花,巧舌如簧,談條件、唬人一套一套的很?誰說缺根弦兒的丫頭腦筋不清楚?
周卿玉無奈:罷了,他怒了這一早上,跟個蠢貨計較些什麽。
……
葛二牛領着人過來,正巧瞧見了捏着一張樹葉,沉默地站在東屋窗邊的周卿玉。
黑臉漢子恍惚地看着粗布麻衣也俊得恍若天神周卿玉,不大靈巧的腦袋忽然就明白了。
他盯着周卿玉看了許久,紅着眼走了。
剩下的劉嬸子心道了一句作孽,進了西屋,去照看阿花。
……
夏淳是個光會吃不會做的,哪怕好運弄了吃食,她也無從下手。最後這三只兔子,是後來到的淩風淩雲給處置的。
既然淩風淩雲到了,周家的人和太子的人便不會太遠。京中因太子遇刺和周卿玉失蹤之事鬧得滿城風雨,回去刻不容緩。周卿玉的傷勢是重中之重,表面上看着好了大半,內裏如何,還得回宮找太醫瞧過了再說。
淩雲淩風将這段時日,京中發生的種種一一禀告周卿玉,不免又提及一事。
女子比試一事因刺殺暫時擱置了。淩風淩雲此時提起的是另一樁麻煩事兒。十日前,鄰國遼國使臣進京,為大遼七皇子向大康陛下提出和親。大康如今試婚年紀的公主就三個,三公主,四公主以及六公主。
這事兒麻煩就麻煩在,六公主得知了和親消息,正以死相逼太後替她賜婚周卿玉。
少傅臉色難看:“懿旨下了?”
“尚未,有太子殿下從中周旋,太後不敢相逼。”淩雲搖頭,也覺得頭疼不已,“只是六公主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公子此次回京怕是麻煩了。”
……
既如此,用罷午膳,周卿玉便準備即刻啓程。
聽說周卿玉要走,西屋躺了一天的阿花病中驚坐起。顧不得羞恥,她衣衫不整地赤腳慌忙從屋裏沖出來,攔在了周卿玉等人面前。
林阿花雖說昨夜觸怒了少傅,但該感謝的,周卿玉絕不會吝啬:“淩風淩雲。”
淩風早已聽夏淳說了事情始末,直接拿出一疊銀票擱在了堂屋的桌上。虛眼瞥去,每張都是百兩銀子,至少十來張。阿花卻看也不看,直勾勾地盯着周卿玉。就算被拒絕,她還是做不到死心:“公子,當真這般狠心?奴家不要銀兩,只想着不求名分伺候公子,也不行嗎?”
說着話,她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病着的姑娘這般哀求确實十分打動人。尤其阿花生了一幅溫柔似水的相貌,這一哭看得人心都跟着發酸。夏淳皺着眉頭,沒說話。
周卿玉眉目不動,無動于衷:“不必,我府中伺候的下人百千,姑娘不必挂念。”
徹底絕了阿花的心思,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