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什麽情況?夏淳一腳踩在門裏一腳還在門外,瞪大了眼看着這一男一女。
床榻之上,不,應該說土炕上,赤.裸着上身的周卿玉眼神迷離地半趴着。繃帶橫過胸口,包紮好了傷口。他的衣裳是早先夏淳當繩子用給脫了的,此時就一條單薄的綢褲松垮垮地挂着,漂亮的肌理因高熱不退泛着淡粉,背上那柄斷箭已經被取了。
夏淳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大致猜到了前因後果。
想想,另一只腳也踏進來。
夏淳這才注意到救她們的姑娘長什麽模樣。身量不高,約莫比夏淳高處半個腦袋。一張瓜子臉,杏眼,薄唇小口。膚色不似教養在後宅的姑娘白皙細膩,卻也算細膩幹淨。一身粗布的藍裙子,頭上紮了頭巾,摔倒在地的姑娘餘光注意到夏淳,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頓了頓,她道:“姑娘你醒了?”
嗓音出乎意料的甜蜜,仿佛摻了蜜糖一般能甜得沾牙齒,夏淳眉頭一挑。
而後她不等夏淳開口回答,複又道:“姑娘來的可正好。你家兄長戒備心極高,旁人輕易不得靠近他。從昨夜起連發高熱,奴家煎了幾次湯藥,着實喂不進去。他這般接連的高熱,情況其實是十分兇險的。”說着,她作勢扶着地面起身,“姑娘且快來瞧瞧,奴家這便再煎一碗藥,這藥務必得喂進去,高熱也務必得降下去才可……”
只是說着說着腳下打滑,她腳步踉跄,呀地一聲驚呼又坐下去。
這間屋子顯然要比西邊那屋寬敞許多。一張炕一個桌子,兩個凳子。靠窗的邊上設了一張梳妝臺,擺了銅鏡和妝奁。角落裏多放了幾張櫃子,顯然這是個女子的閨房。
夏淳進了屋,繞過那一地的水漬,轉眼就到了藍裙子姑娘的面前:“是你救了我們呀?”
那姑娘一愣,面上帶了幾分羞色地點了點頭。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夏淳挪了挪步子,無視她微微擡起的手,兩手一扯老長的褲腿,農民揣地就在她的面前蹲下,“你可真是個好人吶。”
說着,有些費解地看她朝自己伸出來的手。夏淳頓了頓,也伸出手,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了她的手心,握住,上下晃了兩下。
等藍裙子姑娘一臉懵地看着她這個動作,掙紮了一下收回手,夏淳才驚覺她伸手不是為了跟自己握手。正要開口,就見這姑娘将手挪到旁邊的凳子上順勢将倒了的凳子扶正,撐着凳子站起來。夏淳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要她扶她,早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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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姑娘已經自個兒站起身,不必她去扶。夏淳東張西望,很有眼色地趕緊把灑落在地的碗勺撿起來,又把歪了的桌子擺正,扭頭沖這姑娘龇牙一笑。
不過藍裙子姑娘已然不看她,她接過夏淳遞來的碗勺,極快地摞在一起。将鬓角的碎發別到耳後,她扭頭便關心起夏淳的傷勢來。
夏淳帶着周卿玉從峭壁上下來,雖說有驚無險,實則身上蹭了不少傷口。後背的撞傷且不論,因着身子半挂在樹杈上,其中臉好幾次蹭到了峭壁上的石塊,一張漂亮的臉,有一個臉頰被蹭得都是血痂子。因着臉上有灰,不大幹淨,這會兒腫得不像樣。
藍裙子姑娘雖說替夏淳上過藥,一夜過去,傷藥這會兒也沒什麽藥效了。藍裙子姑娘仔細地看了看夏淳的臉,壓低了嗓音請夏淳先出去,她好幫她再換一次藥。
夏淳進來這會兒還沒瞧過周卿玉,他的傷顯然是被仔細處理過的。後背上細小的傷口也塗了藥,用繃帶包紮得很好。胳膊是傷口也塗了藥,換了十分好的紗布。除了滲了一點點血,一夜過去,傷口沒有化膿。
雖然高熱沒有退下去,但周卿玉的臉色已經好轉了太多。
救命之恩沒什麽好辯駁的,夏淳十分感激:“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你心善人美,善解人意,大大的好。”如果沒有這姑娘将他們帶回來,說不定他們睡過去,一個不小心就被豺狼虎豹給叼了。夏淳于是拍拍胸口,信誓旦旦道:“你的大恩大德,我們公子醒了,一定會報答你的。”
藍裙子抿嘴笑起來,溫和地點點頭:“奴家名喚阿花,姑娘叫奴家阿花便好。”
夏淳立即就叫了聲阿花。
然後特別自來熟地就道:“對了阿花,剛才院外有一個女人在找阿花大夫呢。我不清楚狀況便沒有應聲。她方才沒有尋到人,說是以後再來找便走了。”說着,夏淳的肚子忽然發出一聲響亮的長鳴,毫不遮掩的饑餓:“那什麽,阿花大夫你家中還有什麽果腹的食物不?我已經好久沒吃過東西了,肚子好餓……”
阿花噎了噎,看她的眼神頓時有些一言難盡的味道。
阿花大夫看着夏淳,“……罷了,你随我來。”/公/衆/號/小/甜/寵/文/
這是山裏人家,家家戶戶都是山裏淘食,其實沒太多種類的吃食。阿花去後廚轉了一圈,能拿出來的不過是兩三個芋頭,一碗清粥,和一碟泡好的醬菜。想着周卿玉還沒吃藥,阿花交代了一聲周卿玉的情況比較危險,她需得再去煎一碗藥。
落下這一句,她轉身便走了。
夏淳點頭表示她自去便可,目光扭頭就盯在這些吃食上。雖說沒有肉,但有的吃就很不錯了,沒有嫌棄的道理。夏淳就這一碗清粥,一口氣塞了四個芋頭。
吃飽了,才仿佛重新活過來。
沒一會兒,阿花又抱着個小盅從後頭進來:“姑娘,你臉上這藥需得換了。門前有一口井,你且快去洗了臉上的,奴家才好替你上新藥。”
她不說夏淳還沒想起來,一翹腿就爬起來。
山裏人都是懂些草藥的,阿花給夏淳用的藥,是直接拿那藥材碾碎了塗。畢竟不是聖藥,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此時綠慘慘的搭配着夏淳一身褴褛,別樣的滲人。
井水涼爽,夏淳趁着洗藥,順便洗了把臉。
頂着一張幹淨的臉去找阿花,阿花再看夏淳,就震驚了。顯然窩在這山溝溝裏小半輩子,阿花還沒見過夏淳這麽直白的美貌。顯然即便昧着良心,她也說不出這樣的一張臉,與屋裏那清隽不染凡塵的一張臉是兄妹。
阿花一手端着缽一手捏着搗藥杵,嘴翕了翕,贊了一句:“姑娘好相貌。”
夏淳嘿嘿一笑,也贊揚她:“你也好相貌。”
阿花不說話了,低着頭專心搗藥。
替夏淳換好了藥,阿花便去了後屋替周卿玉煎藥。夏淳見屋裏屋外都沒人,背着手就院前院後地轉悠。都轉了一圈,夏淳無聊地在後屋牆角數螞蟻。
看這螞蟻勤勞的程度,這兩天估計是走不開的,這是要下大雨。
夏淳拍拍手扔了草根就又回了屋裏去,盯着周卿玉。
這會兒周卿玉似乎又發起了高熱,呼吸聲兒聽着很沉。夏淳這麽粗枝大葉的人都聽出來他正遭受這煎熬,心裏不由生出了幾分憂心。這沒有抗生素的古代,高燒都只能靠硬熬。觸手這麽一摸周卿玉的額頭,燙得都能燙死幾窩螞蟻。
夏淳不禁憂愁,為了減重,她将兩人身上能扔的東西都扔了,一會兒拿什麽付人家醫藥費和食宿費。也不知道周卿玉的人找到這裏得多久,夏淳想想,覺得自己得想個法子。
窗外的天很快沉下來,轟隆轟隆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夏淳俯下身去貼近昏迷的人,見他臉頰酡紅,剛準備摸一摸溫度,就被阿花打斷。
阿花不知為何去而複返,手裏端着一碗湯藥。見夏淳吓了一跳,忙不好意思道:“姑娘身上髒的厲害,莫要輕易碰這位公子。他身上傷口多,若是化膿,有性命之憂。”
“哦。”夏淳幹脆利落地收回了手。
阿花将藥汁兒放到桌子上,見夏淳探頭探腦的,不由指了指院子裏的草藥道:“這天兒,看樣子要下暴雨。姑娘若是閑來無事,不若幫奴家一個忙,将外頭的曬的草藥搬進屋。”
夏淳于是掀了簾子就出去了。
她背影兒剛消失,阿花的眼神頓時就柔軟了下來,盈盈如水般落在床榻之人身上。
床榻之上,周卿玉烏發披散鋪滿後背,一縷縷蜿蜒地隐沒在被褥的褶皺中。哪怕這人意識不清晰,昏暗的屋內,仿佛因這個人的存在而清貴高潔了起來。阿花心口砰砰跳,那裏湧動着她十八年來從未感受過的潮水般的熱切與欣喜。阿花不知道這是什麽,但她覺得,若是一輩子伺候這個人,她甘之如饴。
正當阿花看得癡了,床榻之上的人忽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眼眸黝黑,似看不分明般茫茫然流轉了一圈,落到眼前捧着碗站在不遠處殷切地看着他的姑娘的身上。纖長的眼睫半遮,緩慢地眨動着,就仿佛一副淡漠的山水畫忽然被注入了靈魂,霎時間就鮮活了起來。
周卿玉動了動嘴唇,低沉沙啞的嗓音瞬間叫阿花一股酥麻戰栗到骨子裏。他說:“是你救了我?”
阿花的心好似被一只手捏住,她小心翼翼道:“是奴家,公子,奴家名為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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