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覓得如意郎君
銀霜月整個人趴在馬鞍的前方, 瞬間全身緊繃, 她可以被護城衛抓了, 名正言順地處以五馬分屍之刑, 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死去, 颠簸中她抓下了頭頂的簪子, 朝着将她撈上馬的人腿上紮去——
“唔”的一聲悶哼,那人卻沒有吃痛放開銀霜月而是繼續手臂死死攬住銀霜月的腰身,将纏在她腰上的長鞭抽出, 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響聲, 接着他身後跟着的馬匹, 便從身後率先沖出去,穿着夜行衣帶着鬥篷的人,縱馬朝着四面八方飛馳而去。?LYDJZL?
銀霜月被攬着腰,坐在了馬背上, 黑色的鬥篷兜頭罩了下來,她已經将手中的簪子擰開, 悄無聲息地纏在摟着她的人的手臂上,用盡全力地絞下去,即便是不能夠将他的手腕整個給絞下來, 也足夠讓他鮮血噴濺, 吃痛放手了!
只是鬥篷攏上來, 将她整個人納入其中,銀霜月已經發力的手卻陡然間松開了,若有似無的龍涎香讓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纏縛在她腰間的手臂上面的絲線,也迅速地收了回來。
她甚至不再緊繃着自己,而是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那人戴着鬥篷,遮蓋住了半張臉,黑暗裏只露出一角消瘦蒼白的下巴,銀霜月看了一眼就轉過了身,徹底放松下來,順着手臂的力度朝着身後靠了靠。
兩個人一直策馬朝着隐秘的後巷奔跑,再跑到長公主府的那條街的時候,銀霜月看到皇宮的方向火光沖天。
銀霜月也在皇宮裏面住了那麽多年,宮中的布局她全都清楚,現在着火的這個方向,正好就是她的含仙殿位置!
銀霜月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銀冬的安排,他們肯定逼急了他,要他把自己交出去,他索性一把火燒了含仙殿,來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種辦法是最簡單粗暴,卻也最能暫時堵住悠悠衆口的,但是朝臣們都不是傻子,這樣做即便是他最後弄出了燒得沒人樣子的焦屍,無人能夠辨認,就算質疑也無法再逼迫銀冬,可他這明顯的包庇,會失去人心,尤其是那真的長公主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節骨眼趕上皇帝偷偷出宮的時候出現了,必然也是來者不善。
如果這樣就把她放走了,先前所有的隐患都會借着這個機會噴湧而出,那些有不甘不臣之心的朝臣暗地裏聯合起來,麻煩會無窮無盡,身在高位,看似不可撼動,可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銀冬這幾年的殚精竭力平衡的權勢,怕是會重新亂成一鍋糊塗粥。
手握鋼刀,他之前又刀刀兇殘,待他日鋼刀反噬,他又不知道會傷成何種模樣,一切都還未發生,銀霜月卻已經為銀冬的處境憂愁不已。
她眉頭緊鎖,在颠簸的馬背上五髒翻攪,她平日裏如何地欺負銀冬從沒覺得怎樣,可一想到會有人抓着他的把柄,在朝堂內外說難聽的話,給他小鞋穿,欺負他,銀霜月就是一陣的惱怒。
兩個人沿着黑漆漆的山路,繼續行進,銀霜月已經看出了這這條路就是通往皇家獵場的,她知道銀冬這是要通過皇家獵場,躲開巡城衛送她出城。
“你放我下來!”銀霜月抓住了鬥篷,扳了一下她腰上禁锢的手。
銀冬卻只是輕聲道,“長姐莫急,很快便出城了,我已經在城外,為長姐準備了車駕仆從,足夠的銀錢和護衛,會有人幫着長姐易容,到時候你只需做千丘縣商賈王家,來皇城省親的二小姐便是,無人能夠對長姐不利。”
連身份都為她準備了,銀冬總是這樣,細致得讓人覺得煩膩,又讓人熨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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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月聲音有些哽,眼中水霧聚攏,出聲問道,“為何還要叫我長姐,你不是都知道了麽。”
她的話音落下,兩人之間只有馬蹄落在地上和輕輕掠過耳邊的風聲,銀冬一向最愛粘着她說話,沒完沒了,此刻卻不吭一聲。
銀霜月聲音因為有些不穩,因此壓得很低,“你……是何時知道的?”
這一次銀冬回答得很快,逆着風聲飄進銀霜月的耳朵,沒一點情緒的波動,“十歲。”
那便是兩人才見沒多久,他便已經識破了她……
銀霜月張了幾次嘴,都未能夠說出話,她不喜歡哭,從來都是銀冬哭起來沒完,她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習慣于忍着,哭有什麽用,除了惹人厭煩,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可是此刻,她真的忍不住,銀冬既然從最開始便知道,那這些年……
似乎是知道她心裏的疑惑,銀冬邊拉着缰繩令馬匹開始爬山,邊說道,“長姐,冬兒一生,只有一個長姐。”
銀霜月眼淚不聽話地砸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在鬥篷上,她沒抖,也沒出聲,只是安安靜靜地落淚,卻沒想到下一刻,銀冬的手掌便撫上來,輕輕用手指抹去她被風吹冷的眼淚。
“長姐別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銀冬這的聲音從銀霜月的頭頂傳來,滿含着無奈和無措,銀霜月身為長姐,在銀冬的面前一直以大家長自居,從未如此脆弱過,便很快硬生生地把眼中的濕意給憋了回去。
今夜無星,但半月,适應了許久的兩個人,能夠勉強地看清身邊的山和樹,不遠處便已經到了皇家獵場的範圍。
銀霜月穩了穩聲音,便再次開口,“咱們回去吧,”她說,“我要是就這麽走了,你那點伎倆,騙不過滿朝文武。”身為天子包庇罪人出逃,失了人心,必然後患無窮。
銀冬沒吭聲,也沒有停下,只是将銀霜月又摟得緊一點,低頭在她的頭頂蹭了一下。
銀霜月的掙紮都被他壓制了,銀冬加快速度,很顯然是提前吩咐過,他們的馬匹在跑到獵場的大門之時,那門已經開好了。
銀冬策馬進去,和銀霜月較着力道,走出好遠才開口說,“回去怎樣,将你交給巡城衛,讓他們将你五馬分屍”
銀冬貼着銀霜月的耳朵問,“這樣急着為我去死,我要你等在長公主府,你卻夜半三更地偷偷跑出來……是想要自投羅網對麽?”
銀冬的聲音咬牙切齒,貼着銀霜月的耳朵一字一句地朝裏灌,“我那般瘋地想要你,你卻始終不肯對我一顧,一走半年杳無音訊,隐姓埋名寧肯嫁與鄉野村夫,你說你心中對我沒有情愛,要我恪守做弟弟本分……”
他突然嗤笑,“可你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們不是姐弟,卻甘願為我死無全屍,長姐,你不是不愛我,你是愛慘了我。”
這都什麽時候,還在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銀霜月氣得想打人,但是銀冬卻從未有過的強勢,禁锢着她不許她抽手,甚至用下巴壓着她的頭,不許她回頭。
“若是早知道你對我如此情深義重……”銀冬咬了一口銀霜月的耳朵,“那次在船上陰差陽錯你喝了那酒抱着我胡言亂語的時候,我便不該忍着,将你操得透了才好乖順。”
“銀冬!”銀霜月惱羞成怒,拽不出手便一把摳在了他腿上她先前刺的那處傷口,銀冬疼得一哆嗦,卻咬着牙沒有吭聲,只是重重地在銀霜月耳邊呼吸兩聲,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馬匹在林間穿梭,銀冬大氅裹着銀霜月,由着她手指掐着自己傷口,只抿緊了嘴唇,沒一會,銀霜月果然松開了手。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銀冬快速縱馬橫穿獵場,只用了半個時辰,就繞開了城門出了城。
城外一裏,早早準備好的車駕悄無聲息地立在黑暗之中,銀冬率先下馬,下馬之後将銀霜月抱下來,直接抱着她送進了馬車之中。
馬車中點着一盞小燈,銀冬上車之後,還未等銀霜月說話,便抓着銀霜月的肩頭,将她按在車壁之上,不管不顧地低頭吻了上來。
這吻裹挾了太多濃烈的感情,以至于已經不像是一個吻,而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
銀霜月張着嘴,下颌因為長時間無法合閉,有晶瑩的口水流下,她皺眉雙手抵着銀冬的肩,舌尖疼得她哼了一聲,銀冬才突然間放輕了力度,開始細細密密地纏綿安撫。
這個吻,不知多久,銀冬終于放開銀霜月的時候,銀霜月發現自己的雙手環抱着他,手指正緊抓着他的衣袍。
銀冬用袖口抹掉銀霜月下颚的水漬,貼着她的額頭久久沒說話,等到外面傳來一聲很輕的哨聲,銀冬才開口,聲音艱澀,“長姐……此去天高海闊,此生怕是不能再見了。”
“從去年除夕到現在,都是我一人糾纏,怪我沒有好好珍惜你我的姐弟情誼……”銀冬說,“先前在路上說的話,長姐莫要怪我,我知長姐對我全無男女之情,這許多年,将你耽誤至此,都是我一廂情願的癡纏。”
銀冬聲音發顫,“容我這次冒犯,日後……長姐再不必記得世間有我這般混蛋,王家二小姐深染惡疾多年,無人見過,如今年方十八,此次來皇城瞧病得意‘痊愈’,王家世代商賈,富甲一方,長姐可一生富貴到老,安樂無憂。”
銀霜月緊緊抿着發麻的唇,瞪大眼睛,還是沒能抑制住眼淚下落。
銀冬抹去她的眼淚,繼續說道,“十八歲,正是待嫁的好年紀,長姐生得如此,不必擔心……”銀冬捧着她的臉,在她額頭落下最後一吻,銀霜月眼淚決堤,他此次訣別,竟然眼中都未曾濕,只是逐字逐句,細細交代,“我耽誤你的年月,答應許你的富貴,今後都一并給你,你身邊所有人,皆是我至死不叛的親信,全然放心便是。”
銀冬笑了笑,還是那般的溫潤,“如此作為,不求長姐銘記于我,只求長姐忘卻前塵,仔細挑選個好人嫁了,國師所批的命格,全都是假的,長姐命貴着呢,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必然……能……”
銀冬面色再繃不住,連忙側頭不讓銀霜月看他眼淚洶湧,只壓着聲音,将話說完,“能……覓得如意郎君,恩愛白頭。”
作者有話要說: 銀冬:你要走我便放你走,我倒要看看如此這般,你還怎樣将我當成弟弟,怎樣将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