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難産
李璟小心将齊玉湮放在床上,看着她皺着眉頭,手捧着自己腹部,因為臉痛楚而皺,嘴裏發出輕聲呻。吟。他心一緊。此時,內疚,心疼,害怕,一起湧了上來。
他将她的手緊緊捧在手心裏,嘴裏不住地念道:“沒事的。玉湮,別害怕。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請皇上先回避一下,讓奴婢給娘娘查看一下。”竹韻上前對着李璟說道。
李璟擔憂地看了看齊玉湮,然後點了點頭:“好。”然後便起身退到了一邊。
潘莠君見齊玉湮出了事,也跟了進來,見此情景,便也走到李璟身邊,說道:“皇上,這裏可有什麽要嫔妾幫忙的?”
李璟看着潘莠君,怔了一下,然後說道:“潘貴儀,這裏無事讓你幫忙,你先回宮吧。”
聽李璟這麽一說,潘莠君愣了一下,半晌,她才咬了咬唇,面色委屈道:“皇上是怕嫔妾留在此處,又會惹齊妃娘娘不快嗎?”
“是!”李璟回答得倒很爽快。
說完,他的眼睛望着正在痛苦中掙紮着的齊玉湮,憂心地說道:“如果早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朕寧願不要解那雲夢殘局。”
聞言,潘莠君一僵,呆呆地站在原地。
“潘貴儀,你還是先回去吧。”李璟嘆了一口氣,說道,“朕不想再讓玉湮心裏不高興了。”
“是,皇上。”潘莠君神色一黯,咬了咬唇,只得退了下去。
這時竹韻給齊玉湮查看一番後,面色很是不好,走到李璟面前,說道:“皇上,娘娘可能要難産了。”
聞言,李璟心一緊,失聲道:“怎會難産?”
“娘娘還未足月便早産,她這腹中孩子的胎位還未完全轉正,生起來自然會有些困難。”竹韻說道。
因為提前生産,所以胎位還未完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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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會提前生産,是因為自己食言,她與自己争執,負氣離開的時候,踩滑後摔倒在地,破了羊水。
想到這裏,李璟的心中全是無法言說的內疚與後悔。
他一把抓住竹韻的手,顫聲說道:“無論如何,一定要玉湮平安!朕什麽都不要,只要她平安!”
竹韻怔了怔,眼睛瞬間便有些發潤,她點了點頭,說道:“奴婢明白的。”
正在這時,史院政與王未帶着穩婆走了進來,對着皇帝一禮:“皇上。”
皇帝臉色泛白,說道:“你們趕快去看齊妃,務必要保她平安!”
史院政揖手說道:“臣定當盡力。”
王未看見竹韻站在一旁,雙眼通紅,忙上前安慰道:“竹韻,你也別急,史院政親自出馬,齊妃娘娘定然不會有事的。”
“我家娘娘自然不會有事。”竹韻抹了抹眼淚。
“皇上,史院政和王太醫既然都來了,齊妃娘娘定然不會有事的,您還是避到外面去吧。”常海上前勸道,“您呆在這裏,不合規矩的。”
李璟聞言,對着躺在床上的齊玉湮望了望,心中萬般不舍。
他想了想,快步走上前,将齊玉湮的手抓在手裏,說道:“玉湮,你不會有事的。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和孩兒平安的消息。”
齊玉湮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只感覺一陣陣劇痛排山倒海的向自己襲來。前世她也生産過一回,但似乎也沒這般痛苦。她知道李璟在自己身邊,但他說什麽,她現在已經聽不到了,只覺得這股疼痛之感,要把自己撕裂一般。
見齊玉湮沒睬自己,李璟心裏一黯,更舍不得放手。
常海忙上前道:“皇上,您還是先出去吧。你在這裏,太醫們也不好行事啊!”
李璟盯了齊玉湮半晌,然後俯下身子,在她額上吻了一吻,這才戀戀不舍地走到一邊。
常海便上前,半推半勸地将李璟拉到了殿外。
屋裏的人便趕緊上前為齊玉湮接生。
李璟站在殿前,聽着屋裏傳出齊玉湮撕心裂肺地叫喊聲,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架在油鍋上煎熬似的。
此時,他心中除了感覺到愧疚,還有着深深的恐懼。他只求老天爺能夠讓齊玉湮順利過了這一關,讓他還能有機會求得她的原諒,用剩下的日子來補償她。
蕭太後與鄭妁得到了齊玉湮既将臨盆的消息,也匆匆趕到了乾陽宮。兩人進了宮,便看見李璟站在寝殿前,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站立不安。
“璟兒,齊妃情況如何了?”蕭太後上前問道。
李璟擡起蒼白的臉,說道:“聽說胎位不是很正,怕是生起來有些困難。”
蕭太後一聽,面色一變,說道:“女人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這胎位不下,最容易一屍兩命了。”
李璟一聽,臉色更是難看:“那,那怎麽辦?”作為皇帝,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措。
蕭太後嘆了一口氣,說道:“只希望齊妃母子能吉人天相吧。”
“只是,齊妃怎麽在乾陽宮裏生産呢?”鄭妁皺着眉頭,“這乾陽宮是皇帝寝宮,怎容這不吉利之事?”
李璟擡眼望着鄭妁,面上很是生氣:“難道齊妃要生了,還要将她折騰回重華宮嗎?再說了,齊妃腹中乃是朕的孩兒,怎麽不吉利了?”
鄭妁聞言,僵了僵。
蕭太後看着李璟的臉色不好,便對着鄭妁輕輕搖了搖對。
鄭妁只好停了嘴,也不敢再說話了。
殿中,齊玉湮呼痛的聲音一陣陣地傳到屋外,李璟覺得自己的心肝脾髒都被人扯了起來,疼得發緊。
突然,殿門洞開,竹韻從屋裏匆匆走了出來,來到李璟面前,含淚說道:“皇上,齊妃娘娘現在很是不好,怕是,只能留一個了。史院政讓奴婢來問,是留孩子還是留齊妃。”最後一句,竹韻是哭着說出口的。
聞言,李璟一呆。
孩子和玉湮,只能留一個?
可兩個他都舍不得啊。叫他怎麽選?
“竹韻,你聽着,務必留住孩子。”鄭妁見李璟沒說話,趕緊說道。在她看來,如果只能留一個,自然是留孩子。齊玉湮若因難産而死,自己撫養這孩子便更是名正言順了。
聞言,竹韻一驚,望着李璟道:“皇上,真的留孩子嗎?”
李璟心裏已經從先前的震驚中緩過來了,對着竹韻說道:“勿聽皇後所言,朕說過,朕只要玉湮平安,其餘什麽都不要。如果真的只能留一個,自然是留玉湮。”
“是。”竹韻得了李璟這話,心裏這才放下心,趕緊跑回了殿。
見此情形,鄭妁心裏卻有些着急。她這些日子,巴巴地盼着齊玉湮生産後,好将這孩子抱來自己撫養,沒想到臨到關頭,居然是白歡喜一場。
想到這裏,她面色一凜,對着李璟說道:“皇上,皇嗣重要啊。說不定是個皇子,我大軒可就後繼有人了。還是保皇子吧。”
聞言,李璟猛然轉過臉來,一臉陰沉地瞪着鄭妁,将鄭妁吓得往後一退。
“孩子,朕不能再生嗎?”李璟瞪着鄭妁,咬着牙說道:“鄭妁,你跟我聽清楚了。孩子朕可以再生,但我心中之人,便只有齊玉湮一人,你若再說什麽惹朕厭惡之話,你就給我滾回坤陽宮去!”
鄭妁呆了呆,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蕭太後拉着她的袖子,沖她擺了擺手。
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将自己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李璟也不再看她,定定地站着,眼睛望着殿門,雙手在身下緊緊握成拳,手心裏全都是汗。
玉湮,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到我身邊,以後,我什麽事都順着你。
突然,一聲嬰兒響徹雲宵的啼哭聲從殿中傳了出來。
李璟先是一驚,然後面色便變得慘白。他感覺自己像是墜入冰窟,渾身冰涼。
只能留一個,現在孩子生下來了,那他的玉湮呢?她怎麽樣了?她沒有過得了這關嗎?
不知什麽時候,他早已經淚流滿面。
此時,鄭妁卻是一臉的驚喜,喜極而泣道:“孩子保住了!真是天佑我大軒。”
蕭太後握緊手中的佛珠,口中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沒多時,便看見竹韻跑了出來,一臉歡欣地對着李璟說道:“恭喜皇上,齊妃娘娘為皇上生了一個皇子,等穩婆将皇子洗淨了,便會抱出來給皇上、太後、皇後看。”
李璟一把捏住竹韻胳膊,顫聲叫道:“朕不是說留玉湮嗎?為何留了孩子?”
竹韻擡眼一看,只見皇帝面色慘白,雙目血紅,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皇帝以後齊玉湮沒了。她趕緊笑着說道:“皇上,齊妃娘娘還在,只是她受了這許多苦,現在人昏睡過去了。不過,已經無大礙了。”
李璟一怔,半晌說道:“你的意思是,母子平安?”
竹韻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你先前不是說只能留一個嗎?”李璟又驚又喜,“如今竟是母子平安,朕簡直太暢快了。今日殿內接生之人,朕全都有重賞!”
“謝皇上,是齊妃娘娘一定要留下孩子的。”竹韻面上雖在微笑,眼中卻含着淚水,“她不肯放棄皇子,寧願自己多受些苦,冒着生命危險,也要求史院政讓她多試幾次,沒想到皇子自己也争氣,最後一下終于平安降生。”
“玉湮。”李璟口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心中卻是心疼無比,恨不得馬上見到她,将她摟着懷裏。
他對着竹韻急急問道:“朕何時可以進屋看她?”
“皇上還要稍等一會兒。”竹韻抹了抹眼淚,說道,“待将屋裏的污穢之物收拾幹淨了,皇上才能進去呢。”
“那你們快些。”李璟道。
“奴婢知道了。”竹韻行了一禮,便準備回殿裏去。
聽到齊玉湮母子平安,鄭妁心裏微微有些失望。
她的如意算盤是齊玉湮難産而死,自己憑着皇後的身份将孩子養在身邊。皇帝如此寵愛齊玉湮,定會經常來坤陽宮裏看她的孩子。這樣,自己也有機會與皇帝多接觸,說不定還能生下自己的孩子。
可現在,齊玉湮居然挺過了這一關。
想到這裏,鄭妁心裏一嘆。
憑着皇帝對齊玉湮的寵愛,想要從齊玉湮手中奪過她如此艱難才誕下的孩子,怕是會有些困難吧?
不一會兒,一位三十出頭的穩婆從殿裏走出來,懷裏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她走到皇帝等人面前,行了一禮:“小皇子見過太後、皇上、皇後娘娘。”
三人一聽,趕緊湊上前去。
蕭太後伸手接過襁褓,緊緊摟在自己懷裏,只見一張小小的臉窩在襁褓之中,正閉着小眼睛,安靜的睡着。
蕭太後頓時歡喜得合不攏嘴。
看着這小小的人兒,想到他是自己與齊玉湮的骨肉,李璟心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心都快被融化了一般。
這便是朕與玉湮的血脈。
他的嘴似乎都快咧到了耳邊。
蕭太後将孩子的臉蛋沖着鄭妁,笑着叫道:“阿妁,你看,這小人兒多惹人喜歡啊。”
鄭妁看見孩子,心中也甚為喜歡,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小臉上輕輕撫了撫。
仔細一看,鄭妁卻發現這孩子的五官長得很像齊玉湮,心裏不禁一沉,蹙眉道:“這孩子看起來,不怎麽像皇上,反倒像齊妃多一些呢。”
想到自己要每日對着一張與齊玉湮相似的臉,鄭妁心中便是一悶。
蕭太後也細致地瞅了瞅,說道:“看起來,倒真是很像齊妃呢。”
蕭太後擡起頭,看着鄭妁面色不豫,知道她因為這孩子的相貌,心中有些膈應。她便笑了笑,對鄭妁安慰道,“孩子的相貌長大了都會變一些的,聽說誰照顧他多一些,他便會長得像誰呢。”
“無妨,像玉湮也挺好的。”李璟一臉歡喜地說道,“民間不是有個說法,男子長相随母有福氣嗎。朕的皇兒長得像他母親,這表明他一定會是有福之人。他日讓玉湮再給朕生個女兒,就叫她長得像朕,哈哈。”
蕭太後點頭笑道:“兒随母有福,民間倒真有這個說法。”說着她看着李璟抿嘴笑了笑,“璟兒便長得像哀家一些。”
聽李璟母子都這般說,鄭妁也不好再多說,只得讪讪一笑:“難怪皇上如此有福。”心中卻是一嘆。無論這孩子長得像誰,反正自己都要将他抱到自己身邊的。
齊玉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醜時了。
她只覺得自己身體虛汗淋漓,甚是不舒服,便輕輕動了動,只覺得腹部一陣收縮疼痛,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剛剛出了聲,便感覺到自己手被人緊緊一抓,接着李璟驚喜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玉湮,你醒了?”
齊玉湮側過臉來,看見李璟正坐在床邊,将自己的手捧在手心裏,一臉的欣喜。
她怔了怔,問道:“皇上昨夜一直在這裏?”
“當然。”他拿起她的手,在唇邊吻了吻,“玉湮,你如此辛苦,我自然要陪着你。”
她想起昨日與他因為與潘莠君下棋争執一事,心裏一陣不快,将手抽了回來,轉過臉去:“皇上不去與人下棋,在這裏陪臣妾幹嘛?”
李璟怔了怔,然後咧嘴笑了起來:“玉湮,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齊玉湮不看他,板着臉不說話。
李璟伸出手,将她的臉扳過來,讓她看着自己,說道:“玉湮,你還有什麽好氣的?若我真對她有他想,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見齊玉湮将眼睛望着一邊不看他,他嘆氣道:“我昨日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昨日,潘貴儀找到一本古棋譜,有雲夢殘局的解法,只是不全。你知道,愛棋之人都想自己能親手解開雲夢殘局,我也是一時心癢,便與她一起擺上棋子,研究這雲夢殘局的解法。我與她下棋,真的心中再無他想。”
齊玉湮冷笑道:“昨日臣妾在屋外可聽到屋內歡聲笑語一片呢。”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來之前,我剛好想到一步棋破了這殘局,心裏正高興呢。”
她聞言,酸酸道:“如此歡樂時刻,皇上卻與潘貴儀在一起分享,以後皇上怕是一高興,心中所念的便是潘貴儀了。”
他笑:“玉湮知我此生最歡樂時刻是哪一刻嗎?”
她一怔,搖了搖頭,道:“不知。”
他将她的手舉到唇邊,輕輕一吻,說道:“便是竹韻出來對我說,齊妃母子平安之時。”說罷他緊緊凝視着她,笑意昂然,目色深深。
聞言,她呆呆地望着他,心中有什麽在暗暗的湧動。
“以後若有人再提起我此生最歡樂的時刻,你猜我會想起誰?”他唇邊帶笑。
聽他這麽一說,她心裏一動,面上卻仍然冷着臉,搖頭道:“臣妾不知。”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我想起來的,自然會是竹韻啊。”說罷他促狹地眨了眨,一臉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呆了呆,方才明白被他捉弄了,臉一橫,便想将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掙開:“皇上願想誰便想誰去。”
他緊緊攥着她的手,不讓她掙開:“玉湮,別氣!信我,我心中,一直只有你一人。”
她見掙不開他,也便放棄了,只将臉轉過一旁邊。
“玉湮,別生氣了。我答應你,以後再不跟她下棋了。”他說道。
她轉過臉來,看着他,幽幽道:“皇上之前也答應過臣妾,不與潘莠君下棋。”
他搖頭笑道:“好,是我錯了。不過,你已經狠狠懲罰過我了啊。”
她冷哼一聲:“臣妾怎麽敢懲罰皇上啊!”
他輕嘆一聲,道:“你摔倒早産,害我差點失去你和皇兒,便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她怔了怔,然後賭氣道:“臣妾沒了正好,皇上身邊便沒了妒婦了,想和誰下棋便下去。”
他定定望着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我偏偏就離不開你這妒婦。”
聞言,她呆了半晌。
“別再生氣了,好嗎?”他輕聲說道。
畢竟昨日是暄兒的生辰日,他卻和與害死暄兒的人在一起,雖然他跟自己服了軟,她心裏仍覺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正糾結間,突然想到自己還沒見過孩子,便問道:“我的孩子呢?”
“他在睡覺呢。”他笑,“你要看他嗎?我讓竹韻抱他過來。”
“好。”她點了點頭。
李璟走過去,将歪在搖籃邊睡覺的竹韻拍醒,說道:“竹韻,将小皇子抱來給玉湮看看。”
昨日竹韻着實也累了,便坐在搖籃邊打起盹。被李璟這一拍,她才醒了過來,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說道:“皇上,娘娘醒了嗎?”
“嗯。”李璟點了點頭。
“那奴婢馬上将小皇子抱來。”竹韻說着便伸手到搖籃裏抱孩子。
李璟快步走到床邊,将躺在床上的齊玉湮扶起來,坐在床上。又在她腰後放了一個枕頭,讓她靠坐着能舒服些。
看李璟對齊玉湮如此貼心,竹韻心中一喜。她抱着孩子走上前來,微笑着說道:“娘娘,你不知道在你生産之時,皇上有多擔心你呢。聽說你和小皇子只能留一個之時,皇上絲毫沒有猶豫地說要留娘娘,為此還與皇後娘娘争執起來呢。”
聽竹韻這麽一說,李璟面上一曬,卻也不想打斷她,由着她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