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入仕(九)
安永侯被封為欽差的消息還沒過多久, 又傳來了侯爺染病的消息,皇上雖派了太醫去診治,但那病卻絲毫沒有起色, 連謝宣也不禁在想這皇帝是否借重用之名, 行坑害忠良之實。他讓人帶了口信給黎永,卻遲遲未有回複, 謝宣心頭難以抑制的緊張,生怕黎永再被皇帝盯上了。
一月時間轉瞬即逝, 很快便到了林恒志邀請李之源與謝宣去狀元樓的日子。謝宣因想着行事低調些, 只穿了身青布長衫, 對自己的形象不甚在意,倒是将李之源打扮的俊俏,蘇繡的長衫, 配上短打小褂,頭上戴的是謝宣讓明德坊特地打造的紫荊龍珠冠,腳踩的是當季最風行的流雲步履,謝宣每每看到李之源做這副打扮, 都會有種心口被填滿的滿足感。
兩人應約到了狀元樓,只見林恒志一人在桌邊等候,李之源帶着謝宣過去, 互相道了好,一切看起來頗為平靜。兩人落座,李之源與林恒志随意談了兩句便動了筷子,謝宣看着他如此猴急的模樣, 自省近來是少帶着他出來吃飯了。菜未上齊,忽又來了幾位少爺打扮的公子,個個衣着光鮮亮麗,身後帶着奴仆,招搖地走到了謝宣他們所在的桌前。
“林兄,林兄,真是好巧,你今日竟在這兒用飯。”領頭的一位公子走了出來,故作驚奇狀,這人謝宣認得,戶部侍郎的二兒子,不學無術的纨绔一個,與林恒志同在一個班裏。
“是啊,黃兄,今日好雅興,怎麽想到來這兒了,都不曾聽你說過,不然也可以一起嘛,我今日啊是特地設宴款待李之源和他外鄉來的哥哥。”林恒志裝模作樣強調了謝宣的身份。
“相請不如偶遇,既是能碰到一起,不如搭個臺?”姓黃的看着謝宣問道。
“這,不知兩位......”
“無妨,既是林公子設宴,自是公子做主。”謝宣迅速開口,他見不得兩人這等做派。
一聽這話,一群人迅速落座。“方才林兄說這是李兄的外鄉兄弟?李兄也是怎就不介紹一下,這位兄弟一看就是初入京都,這位兄弟怕是不知了,狀元樓是京中最好的酒樓,平日裏難約得很,兄臺有機會,待會兒記得多吃一些,也好回味。”
“黃玉儒,瞎了你的狗眼。”謝宣并未生氣,罵人的是扯了一只雞腿,正準備啃的李之源。“我哥哥入京八年,六年前就是鄉試甲子,鹿鳴書院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哦,你不知道,正常,六年前你爹還沒能進六部,什麽都不是,你連鹿鳴書院大門兒都沒能進。”
“小源,坐好吃飯,不可沒了規矩。”謝宣笑笑,“三年前入了蘇萬嶺先生門下後就少去了書院,這位黃侍郎家的少爺不認識在下,不足為怪。”
“呵呵,是是。那兄臺也吃,也吃,畢竟京都物價居高不下,特別是這兩日,想吃口放心的活禽難于上青天。”黃公子被李之源幾句話吼了回去,又被謝宣給了兩顆棗,自然不能再發作。
“方才聽說兄臺是六年前鄉試甲子,怎麽三年前春闱的時候不見兄臺榜上有名?難不成是?”姓黃的閉了嘴,他身邊的人卻沒有閑着。
“那是因為我哥哥沒有去參加春闱,我生病了他在照顧我。”說話的還是李之源,到這兒他算是明白了,這場聚會不過是借賠罪之名來挑事兒的,林恒志自己不敢跟謝宣對着幹,就找來了這麽一班喽啰。
“哦,如此說來,兄臺竟然在京中荒廢了六年,不知今年春闱之時,會不會又有人突然染病去不了了,哈哈哈哈。”衆人一片嬉笑。
“家人都身體康健,今年定能準時參加春闱,勞小兄弟費心了。”謝宣想想林恒志不過就這麽點兒把戲,今日過來無非是看着春闱已近,想擾亂他跟李之源的心智。他倒是不甚在意,可李之源一個小孩子性格,必然會生氣,為了防止自家小孩兒生悶氣,他決定要帶着人走了。
Advertisement
“聽聞兄臺是父母雙亡才來京中投奔李侍郎的,倒不知是哪兒來的家人,又是誰人康健了,難不成兄臺這幾年專研了通靈之術,哈哈哈哈。”
“黃玉儒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是麽?上次打架是沒打好怎麽的?這是我哥哥,我就是他的家人,我爹就是他爹,通靈?你夠膽再說一次,我打的你通靈你信不信?”
李之源說話的時候,謝宣注意到一行人進了狀元樓的大廳,兩位公子,衣着低調而華麗,身段都好,兩人感覺甚是親密,後頭跟着四個随從,每一個手上都是大包小包,拎滿了京都的特色小食。一行人落座,謝宣隐約覺得兩人都有些面熟。
“李之源你好大的口氣,我父親如今可是戶部侍郎,跟你父親官位品級一般高,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你今日跟我動手試試,你以為我身後帶着的家丁是吃素的?”
“什麽人都敢稱個侍郎了,自己是個什麽東西自己不知道麽,野雞上了金漆還是野雞。”
“李之源!”
“黃玉儒!”
“好了,好了,黃兄,李兄,心平氣和嘛,是不是有什麽大不了的,是不是?”林恒志出面,拉住了眼看就要動手的兩人。
“少來,林恒志,這個時候你還扮什麽好人?難為你裝模作樣這一年,就是為了等到今日,诓我帶着我哥哥過來讓你們侮辱一番麽?我告訴你林恒志,你打錯了主意,這世上若是有人想折辱于他,先要問過我答不答應。他是我親兄,是我李府座上賓,受不得你這般委屈。”
“李之源,呵呵,誰給你這麽大的臉啊?”林恒志冷笑兩聲,“李府?哪個李府這麽了不起?不就是個禮部小侍郎麽?這桌子上還差你爹那一個侍郎不成?再說了,幹了這麽多年都還是個小侍郎,說出來也不嫌丢人,還不如黃玉儒他爹。你要弄清楚,你爹不過是我大伯手下的一只小蟹,讓小爺不高興了,明日便能讓你父親丢了差事。你以為恃才傲物算得上什麽本事?來了京都這麽多年最後還不是入了販夫走卒的行當,是農工商,偏要做下等人,還座上賓,滑天下之大稽。”
桌上衆人皆言笑晏晏,這樣的戲碼大家都愛看,李之源眼見要忍不住大打出手,被謝宣攔住。“林大公子今日找謝某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便帶着自家弟弟先走了,諸位慢用。不過說到恃才傲物,仿佛林公子才是恃財的那個,不過恃的是府中的錢財。林公子說得對,販夫走卒的勾當上不得臺面,謝某仿佛記得林公子祖上便是做生意起家的,林公子的祖父父親都是京都的生意人,你不如回去問問他們,為何有上等人不做,偏偏要自賤做這下等人?還有你那叔伯,你且記着,就算是聖上一時被浮雲遮眼,斷也遮不了一世,讓人小心,不如讓自己小心着些。”
“謝宣。”林恒志當場發貨,摔了碗筷,怒吼。
謝宣并不理他,帶着李之源準備走。林恒志便使個眼色,讓奴仆去攔住兩人。謝宣不怕,他出來雖說表面沒帶奴仆,身後卻是帶着黎永給的暗子,只是他還不想這般快就用上。因為他看到就是自己身後那張桌子上,方才目睹了這一切的兩位公子是準備出手相助了。果不其然,林恒志的人還未能近他們身,便被鄰桌派來的人給攔住了。
林恒志見自己這邊的人竟抵不過對方一個人,惱羞成怒,道:“哪兒來的這般不長眼的東西,我可是禮部林尚書的親侄兒,惹了我,你們都別想好過。”
只見坐在桌前的公子的一個眼神,出來與之抗衡的那人三兩下已經料理了林恒志帶來的所有人,林恒志一行人只能憤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