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一)
李府的升遷宴定在了二十日後。此時已經入了二月,即使京都位處北方,饒是抵擋不住盎然春意。這幾日連京都周遭的山頂都開始融雪,柳樹抽了嫩芽,各色小野花也沿着小道明媚開了一路。除了偶爾一絲涼風灌進脖子裏讓人不自覺打個寒顫,天氣倒真算得上回暖了。
日子是李夫人專程去了城外大廟上找了廟祝求的,也巧,正好是李恒休沐的日子。自定下日子,派出了帖子李夫人是翹首以盼,恨不得一睜眼便是大宴賓客之日。而在等待的這段時間中,謝宣與李府的人相處的是越發融洽,李夫人幾乎把他當成自家的孩子就不說了;某日李恒回來的早,在書房發現了謝宣随手作的文章,看着少年老成的謝宣,覺得這孩子的見地遠在同齡人之上,于是便定下了日日都要檢查謝宣的文章,與他讨論一番。在李恒心中,謝宣就是那蒙塵的夜明珠,而自己碰巧做了那偶然拾得珍寶,認真将其擦拭,讓其大放光彩,揚名于世的匠人。不知怎的,李恒心中迸發出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以後怕是要仰仗謝宣的。
就在衆人的殷切盼望中,終于到了二月十二。
按照狀元樓辦宴席的規矩廚子兩日前就住進李府,十二早上李府上的人便嘗到了大師傅煮的特色早餐臊面、生煎包配蝦米。李之源此時正換上了前些日子送來的新衣,頭上梳着兩個小髻,發髻上綴着兩顆珍珠,瞧着更俏皮了些。
李之源往嘴裏不停塞生煎包的時候,謝宣一腳邁入了飯廳。
“哥......唔.....唔......哥哥。”李之源好不容易囫囵吞下生煎包,“本來想等你的,你來晚了。”李之源沒有顧上謝宣就偷偷先吃了,到底心裏沒底。
謝宣進門跟李夫人道了聲“早”,抱着捉弄的心态扯了李之源頭上的小揪揪,才在旁邊坐下。“方才跟李伯伯讨論了昨日的文章,怎麽樣,好吃麽?”
李之源沒有說話,回答他的是一張塞滿包子的胖臉。府上氛圍愈發好了,規矩便少了些,謝宣瞧着李之源的包子臉,心中便不禁生出兩分作弄的心思,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上手捏了捏李之源的胖臉,憋的李之源差點上嘴咬他,才笑着松了手。
宴席雖是設在了晚上,剛過午時就有官太太們帶着自家的小孩兒過來了。其中作為長期的對頭,林隙家的那兩位妯娌來的數最早,幾乎是李家剛用完午飯,前頭就通傳說來人了。
李夫人讓李恒進屋休息,自己去應付兩位貴客了。“嫂嫂未曾說過會來的這麽早,可曾用過飯了?妹妹剛剛用完,都是狀元樓的廚子做的,姐姐若是不嫌棄,我讓他們重新做些,給姐姐嘗個新鮮。”
這番說辭是前些日子林隙升官的時候林太太對着李夫人說的,彼時,她因搭上的關系不如李夫人硬氣,林隙本是錯過了升官的機會;偏生臨門一腳李恒自己離開了京城,留下一大攤事務,措施良機,讓她家相公撿漏。如此一來,林隙升官之時她是親自上門給李夫人送了請帖,炫耀了一番。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林隙夫人的臉上便有幾分不好看了,硬生生忍了下去,道:“不勞煩妹妹費心,姐姐在家用過了。妹妹去年一年也沒出來打過幾把牌,今日啊,姐姐想與妹妹玩上幾把,就來的早些了。”
“姐姐放心,既然來了,今日妹妹定會陪着姐姐好生玩上幾把,只是如今三缺一,怕是要再等些時候,寧侯夫人說今日會早到,煩請姐姐帶着孩子們移步後院,吃上兩盞茶,等夫人到了,便可開局了。”李夫人言笑晏晏,眉眼中盡是笑意。她與林隙夫人都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己父親的官位本就高些,不過是後來遇朝中變天,為明哲保身退了下來。自己當初嫁給李恒續弦便是受盡了嘲笑,父親退下後,各路名家小姐,貴府夫人更是與她拉開了距離,唯有寧侯夫人是真心待之,而她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林夫人自然知道她素來與寧侯夫人交好,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再糾纏,一行人回了後院。
女人間的閑談間,時間如白駒過隙,不過兩盞茶的時候,李府上的賓客便多了起來,随之而來的孩子也多了許多。能帶到李府上來的,多是些男孩兒,大家也都相識,便都不客氣跟着李之源往後院兒跑。
後院中,謝宣正襟危坐與池塘上的小亭中,手中拿了本《左傳》,抵在頭上,與面前十來個正在玩竹馬跟蹴鞠的孩子對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而他本身是一丁點兒也不願出現在後院兒的,謝宣願意是躲在書房與列傳諸子幽會。若不是前些日子跟李之源約好了自己會一直幫他,今日林恒志、林恒遠兩兄弟又來的早,怕沒有自己看着,小猴子又被人欺負了,這種場合他是絕對不會露面。畢竟,以他現在的年齡混在孩子堆裏,更像是帶孩子的老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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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源也确實不是個省心的,早上才換的新衣裳,剛上身的時候像只剛梳洗完的小獸,昂着自己驕傲的頭顱,別人只能看不能碰。這會兒紮在孩子堆裏騎竹馬,玩陀螺,踢蹴鞠,好不開心,背心早就脫下來扔給了麽麽,頭上紮的小揪揪也散的不成樣子,身上手上全是灰。玩的累了,就跑到謝宣跟前來,紅着臉蛋,說一聲:“哥哥,渴了。”謝宣便自動遞上一杯溫茶,給人喂上。
小孩子喝水快,不多時,一壺茶水便見了底。周圍麽麽去前頭李夫人那兒了,看着李之源跳的正歡實,謝宣便将書放在亭臺上,自己起身去加熱水,生怕趕不上給李之源喝。
李府不大,謝宣走的也快,來回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可等他再回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幾個孩子扭打在一起,快走兩步,再一瞧,只見林恒遠抓着李之源的衣領子,李之源與林恒遠身高就差了許多,此時被人雙手抓着,兩腳都淩空了,而林恒志則正準備一拳頭呼上去。
動作總是比想象快,謝宣沒來得及反應,本能地将手中的水壺砸到了林恒志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