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由春入夏的時間是魚仙島最美的季節,不管是雨天還是晴天亦或陰天,都是不同的景象。
徐宜舟外婆的房子,在魚仙島北邊的小角落裏,已經空置了許多年。那是間陳舊的兩層小磚房,紅磚為牆,被綻放的三角梅淹沒,從外面只能看到紅牆的一角。
她回來了以後打掃了一周,又淘了好些家具和裝飾,才将這屋收拾得能住人。
原以為這将會是很難走出的路,可住下來她才發現,有些事并沒那想像中那樣艱難。
而最艱難的地方,其實在于她踏出的第一步。
面對過去和噩夢,需要勇氣。
她在這裏一住就是一個半月。
這裏很安靜,游客們一般不往這角落走,她的房間面向大海,有一個小陽臺,可以看得到潮生潮滅及日月交替。
屋子前唯一的一條石路,直通海島的環島觀海路。
徐宜舟每天清晨,都準時六點出發,趁着游客沒出行,沿着觀海路慢跑一整圈,再從另一邊回到小石路上
那是蕭嘉樹帶給她的習慣。
就像今天。
“喂。”徐宜舟慢慢跑着,一邊用藍牙耳機接了電話。
電話是蕭嘉樹打來的。
他知道她跑步的習慣,每天都會在她踏出家門的那一刻給她打電話,然後随意找些話題聊着,有時也不說話,只是通着電話,聽她跑步時的呼吸聲,以這樣的方式陪她跑完全程。
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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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有臺風來襲,你出行小心點?”蕭嘉樹在手機裏的聲音,清亮溫和,如這海上第一縷晨光,暖貼入心。
四月是即将入夏的節奏,這個靠海的地方多臺風,往年一般要到五月初才會迎來第一場臺風,今年不知為何來得特別早。
“我知道,小臺風,沒事的。”徐宜舟在路上緩慢跑着,步伐像随着他說話的節奏邁開,“你呢?昨晚加班了?”
魚仙島最高處的陶淑公館的二樓露臺,站着面容清俊、身材颀長的男人,他正拿着手機,遙望着這海島的某一處。
四月是鮮花盛放的時節,這個露臺上的鮮花垂成花瀑,似要将他淹沒。
蕭嘉樹從手機裏聽到她漸漸加重的呼吸聲,似乎想像得到她滿頭大汗、臉頰發紅的模樣,情不自禁一笑,将手肘撐到了露臺的石欄杆上。
遠遠的,他就看到環島公路上一個細瘦的人影,幾乎要和這島這海融在一起。
蕭嘉樹不在s城,他也在魚仙島,只是徐宜舟一直不知道。
“嗯,昨晚加班通宵。”他的視線跟着她前行的方向轉着。
“這麽忙?最近公司事情很多?”徐宜舟腳步一慢,心疼地開口。
“不是公司的事。”
“那是因為什麽?”
“昨晚通宵加班想你而已。”蕭嘉樹低低地笑了。
一個半月了,能不想麽?
他都快想瘋了。
今年他工作的重心有所轉移,準備發展新的事業。秦揚風和他商量了以後,給風品招了個新的執行總裁來負責日常事宜,因此這段時間他都安心呆在魚仙島上,公司的事他全程通過網絡處理。
陶淑公館是葉景深名下的産業,蕭嘉樹向他借的這個房間就是上次帶着徐媽媽和徐宜舟來吃飯的房間,在露臺之上可以俯瞰大半個魚仙島,其中一個方向正對着徐宜舟現在住的地方。
“油嘴滑舌。”徐宜舟嗔了聲,心情卻好了起來。
她視線一轉,忽望向陶淑公館的方向,“蕭嘉樹,我在陶淑公館的小露臺上看到個人,有點像你!”
“是嗎?”蕭嘉樹與她遙遙相對,她像個小小的剪影,想來自己在她眼中也是如此,“那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也許真的是我。”
“蕭嘉樹,我有點想你。”
“思念不如相見,你回來吧。讀者也在等待你的簽售會!”
“再給我一點時間……”徐宜舟的聲音一低,呼吸急促起來。她已經跑完一大半,汗水肆意流淌,帶來暢快的滋味。
“好。”
多久,他都等。
……
第二天,臺風日。
一大早整個海島就限入風雨來臨之前異樣的寧靜中。天空陰沉,烏雲壓頂,仿佛有道友要渡劫似的。
新聞上說臺風會在早上八點多登陸,級別不大。徐宜舟準時五點半醒來,六點洗漱穿戴好,繞着房子轉了一圈。
房子陳舊,她擔心會承受不了臺風的風力。
轉了一圈,她沒發現什麽問題,又看了看天色,發現風雨未至,她便決定堅持晨跑。
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更改。
這晨跑,像蕭嘉樹給她的力量。
蕭嘉樹比她更早一點就站在了露臺上,一直沒看到她,正打算要給她打電話,便看到熟悉的小人影跑上了觀海路。
他眉頭一皺。
馬上要刮臺風了,她還出來晨跑什麽?
他立刻拔了電話過去。
手機沒有人聽。
徐宜舟跑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記帶手機了。她本來沒準備晨跑,只是臨時起意罷了,因此手機被她擱在一樓的桌上,忘記拿了。
她知道這個時間蕭嘉樹會給她來電話,怕沒人接電話他會擔心,就加快了腳步。
徐宜舟跑了十分鐘,天上忽然開始下雨,風勢也漸大,掀起浪頭拍打在礁石之上,和着呼嘯的風聲,打破十分鐘之前的寂靜。
四周樹木開始搖晃,像被撕扯的畫卷,景象扭曲。
蕭嘉樹看到雨細密地落下,他眉擰成結,薄唇抿成刃。
手機還是沒人接聽,他低頭看了眼屏幕,再擡頭的時候,徐宜舟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路上。
整條觀海路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這一眼,驚得蕭嘉樹整個人都探出了欄杆之外,想要看清路上的情況,尋找她的蹤跡。
然而徐宜舟像憑空消失一樣。
他一邊拔着電話,一邊轉身,拿了傘跑出陶淑公館,瘋一般地沖入了瓢潑大雨之中。
雨越下越大,被狂風刮得傾斜,傘根本抵擋不住,那些雨淋在身上,轉眼就将他淋得濕透。
徐宜舟也已被雨打得濕透。
觀海路上有一條藏在礁石後面隐蔽小路,直通向她外婆的屋子,徐宜舟從小在島上長大,對這裏地形有印象,見勢不對便抄了這條近路折回去了。
然而她許久沒呆在島上,這條觀海路被修了好幾次,這條小路早就被堵死,根本過不去。
徐宜舟無奈,風猛烈地刮着,她覺得透心涼,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伸了雙手環抱在胸前,沒命地往觀海路上飛奔。
一來一回,花了她十幾分鐘時間。
才剛沿着石階踏上觀海路,雨聲之中便傳來隐約的呼聲。
她聽不清楚,擡頭望去,并沒發現什麽人影,只有被風刮得滿天亂飛的樹葉。
莫非有人受傷了?
徐宜舟咬了唇猶豫一下,拔腿沿着這聲音的方向尋了過去。
随着距離的縮短,那叫聲清晰起來。
一聲急過一聲。
叫的是她的名字。
“徐宜舟——”
和着風雨聲,那呼喚飄搖着,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蕭嘉樹怎麽會在這裏?!
徐宜舟驚得腳步一頓,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簾,她看不清四周景象。
“蕭嘉樹!我在這裏!”她回應他的呼喚,聲音像被風浪吞噬般,她不知道有沒有傳到他的耳中。
蕭嘉樹的呼聲忽然一停。
四周只剩下風雨浪聲。
徐宜舟心急如焚,風大雨大,蕭嘉樹對島上地形根本不熟,萬一出事,她……
如是想着,她朝前跑去,才跑了兩步,礁石後忽然拐出了一個人。
她頓住腳步。
他的發一縷縷貼在額前頰上,雨水順着發絲流下,像淚水一般滑落,雨傘垂落到身側。
兩個人同時愣住。
不過兩秒,蕭嘉樹忽然邁步沖到她身前。
徐宜舟被按進他潮濕卻滾熱的胸口之上。
“徐宜舟。”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将頭埋在她的脖彎。
每一次相見,他都如獲至寶般的驚喜。
徐宜舟靠着他的胸膛,将他緊緊圈住。
那是不會再逃開的力量。
……
徐宜舟拉着蕭嘉樹跑回了外婆的小房子。
這房子就兩層,一樓是廚房和小餐廳,二樓是兩間卧室。
她牽了他上了樓,木頭樓梯被他踩得嘎吱作響,地上留下兩個人一長串的腳印。
被雨淋成這樣,他們都需要盡快将濕衣換下。
要上的房間很小,蕭嘉樹站進來後,這裏就越發狹小起來。屋裏放的都是舊家具,雕了花的木床和衣櫃,以及鋪了格子布的桌子,和窗前同色的窗簾搭配着,都是徐宜舟的風格,透着種舊時光的溫暖。
徐宜舟去櫃裏翻毛巾,翻了半天才取出一條大毛巾。她住得不久,這裏的日常用品不多,而男人的衣服則是一件都沒有。
她在想要拿什麽給他替換。
蕭嘉樹已經走到她背後,從她身後伸出手,抽走了那條毛巾,兜頭披在了徐宜舟身上。
兩人都已經把外套褪下。
徐宜舟身上是件是長袖t恤,被雨水淋得緊貼在身,曲/線/畢/露,看得蕭嘉樹呼吸有些重。
而蕭嘉樹則穿了件深藍襯衣,襯衣扣子已被他解到胸口,徐宜舟的高度,視線正好落進他敞開的胸口裏。
走之前那一夜的纏綿忽然就闖入她的腦海。
“你的臉好紅,在想什麽?”蕭嘉樹拿毛巾捧起她的臉,認真看去。
徐宜舟臉上紅暈忽然加深。
這麽久沒見,她怎麽才剛見他就會浮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沒什麽。你怎麽會在這裏?”徐宜舟馬上轉了話題。
毛巾很大,她拿了另一頭,踮腳朝蕭嘉樹頭上擦去。
一條毛巾,似乎就把兩個人都裹在了裏面。
心間溫度忽然有些灼燙。
“我一直都在。”蕭嘉樹沒瞞她,“我在一個能看得到你,守得了你,又不會吵到你的地方。”
“陶淑公館?”徐宜舟立刻接話。
“聰明的姑娘。”蕭嘉樹誇獎她。
他抽走了毛巾,披在了她的身上,手隔着毛巾從她身上印下,似乎在替她擦拭水份,卻又像在撩拔……
腰上有些癢,讓徐宜舟難耐。
他低了頭,唇湊到她耳邊道:“你冷嗎?我很冷。我想……我們需要一場熱水澡。”
徐宜舟腦袋有些遲緩,傻傻擡頭回答:“啊?這裏的淋浴間太小了,站不下兩個……”
話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
臉龐徹徹底底地紅去。
她到底在幹什麽?!
蕭嘉樹唇邊的笑意已經收不住了,驚魂已去,噩夢已散,屋外的狂風暴雨都與他們無關,哪怕天地在這一刻崩塌,他也不會害怕。
手一伸,他抱起了她。
“你幹嘛?”徐宜舟驚呼。
“洗澡。”蕭嘉樹鎮定自若。
“……”徐宜舟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
……
熱水澆下,水聲似樂曲。
窄小的空間裏,白霧彌漫,籠着兩道模糊身影。
隐約之間有對話傳來。
“你準備什麽時候辦簽售會?”
“考慮一下再說。”
“哦。”
“蕭……蕭嘉樹,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你……幫我?”
“蕭嘉樹!”
“呵呵……”
“唔……別……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