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七月趕到醫院的時候，門口已經被記者圍的水洩不通，保安警衛人員統統在門口阻攔，她長這麽大還是頭次見識那麽大的陣勢。
拿出手機給傅宴坤撥電話。
“喂，到了嗎？”
七月站在醫院門口，看着前面擁堵的人群後背有點發涼。
“我在門口，這裏圍了好多記者進不去。”
“我告訴你從側門在哪，你往那邊走，我過去接你。”
挂了電話後，七月按照傅宴坤說的往另一個方向走，不愧是南城最大的私人醫院，從正門繞到側面都快走二十幾分鐘。
隔着一段距離，七月就看到門口站着的熟悉身影，男人靠在花壇邊上垂着頭看不清神情。
慢慢靠近後，男人像是發覺到了，猛然擡頭，那瞬間吓的七月挺住了腳步。
不知道他多久沒睡了，瞳孔裏布滿了血絲，眼睑下方烏青隐隐泛黑，未曾修飾的臉頰冒出密密麻麻的胡渣，整個人陰陰郁郁，渾身散發出一股頹廢至極的氣息。
看到女孩後，傅宴坤眼眸閃了下，好久都拉扯不出一個滿意的情緒。
七月往前走了一步，拉住男人垂在身側的大手緊緊握住。
“沒事的，咱們進去再說吧。”
這是七月第一次來這家醫院，之前只是聽說南城最出名的私人醫院，直到真正走到裏面才知道，設備裝潢确實挺私人的。
兩人直接坐電梯到了手術部，手術室還亮着燈，走廊上零星坐着幾個人看到傅宴坤上來後面還跟着個姑娘，連忙起身。
“這是一直跟在爺爺身邊的郝秘書，這是公司負責人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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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上前和二人打招呼，鞠躬。
“您好，您好。”
王叔和七月打完招呼後看向傅宴坤問道“小傅，這位是？”
打完招呼的女孩已經乖乖退回傅宴坤身邊。
“啊，王叔，郝秘，這是我女朋友，季七月。”
站在不遠處的兩人明顯怔了幾秒，還是郝秘書先反應過來，堆着笑意開口道“挺好的，爺爺出來後聽到這個消息肯定很開心。”
提及手術室的老人，氣氛一下變得沉重起來，傅宴坤安排七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靜谧的空間裏大家喘氣聲都變得細微。
七月轉頭看了眼旁邊的人，短短的寸頭已經長長了些許，側邊被可以劃出的三條杠漸漸隐沒，立體堅硬的五官緊繃着，臉上看不出情緒。
但她知道，傅宴坤現在肯定很難受，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所有情緒從不外露，堅硬的外殼包裹着所有喜怒哀樂，冷的讓人難以靠近，但當你一旦走進他的心裏，就會發現，那堅硬的外表下，其實藏着火熱又柔軟的一顆心。
他主動提起的家人除了傅宴珩以外再沒說過別人，但是七月聽說他們兩兄弟從小就是跟在傅家老爺子身邊長大，感情一定很深。
“爺......傅爺爺進去多久了？”
女孩聲音細細軟軟的像柳絮飄過心尖，安撫着躁動不安的情緒。
“昨天吃完晚飯接了通電話就倒下了，前幾天郝秘書就給我打電話說爺爺身體不好，但我卻性子倔，沒當回事，爺爺說的對，我這輩子都是這樣，自以為是，永遠要等到事情發生才後悔莫及。”
“發生那樣的事，這兩年還一直企圖用斷絕和傅家的關系來躲避那份自責和內疚，我可真他媽是個廢物。”
說完，男人滿目蒼夷的垂下頭，抱着頭頂掩蓋臉上的痛苦。
七月看着他的樣子，心揪着疼，從座位上起身蹲在他面前雙手捧住低垂的頭顱，慢慢從那個囚牢裏拯救出來。
“傅宴坤，你看着我。”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黑眸深沉不見底，一個黑眸透亮一眼看到底。
“傅宴坤，不是這樣的，當初你哥哥的事錯不全在你，當初如果你不堅持救人，你這輩子還是會活在陰影裏不是嗎？爺爺還在裏面做手術，結果怎麽樣還不知道，你先不要把所有責任歸結于自己，回憶他讓你永遠無法向前，像座牢籠困擾着你不敢回傅家，不敢見家人，而現在他拉扯着你讓你繼續深陷其中，也許你爺爺那些話只是想讓你走出來，你本該前程風光，人生大亮的。”
一席話後，男人黑眸漸漸變深又變暗，七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這麽蹲在他面前一動不動，感覺過了好久，她雙腿從變麻到沒有知覺，傅宴坤還是沒有動靜。
這時，安靜走廊傳來一陣手機鈴聲，震動加上刺耳的聲音将七月思緒收回，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
“我，我先接個電話。”
說罷，準備起身拿口袋裏的手機，沒想到因為蹲了太久，雙腿都失去了知覺，猛的一站起來，直接下半身脫力沒有支撐。
“啊......”
小聲呼叫後便感覺身體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傅宴坤半摟住七月，手臂箍着她的上半身，慢慢扶着女孩往後退到座位上。
然後半蹲在女孩腿邊拿起一只腿放在自己膝蓋上，以手掌內側慢慢打圈。
“你，你幹什麽？”
“別動，你腳抽筋了，我給你按摩一下。”
“接電話。”
說罷，提醒七月還在響的手機。
七月來不及和他讨論腳酸的問題，先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路可欣。
“喂，可欣。”
“七月，我剛在醫院門口看到你，轉眼人就沒了，你在那幹什麽？”
七月愣了一下，沒想到居然被可欣碰到了，她看了眼周圍環境覺得有點複雜。
“诶，很複雜一時之間說不清，改天再跟你說。”
“操，季七月，你不是得了什麽絕症吧，一個人偷偷摸摸去醫院還不跟我說，這會解釋也解釋不清。”
“路可欣，你瞎說什麽呢，你才絕症，我一個朋友親人在這裏做手術，我過來看看他！”
路可欣坐在車裏往醫院門口看了兩眼，烏泱泱的記者還有看熱鬧的人。
“那就好，這醫院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門口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那你回家小心點，過兩天我去你那再說。“
”嗯嗯，好，拜拜。”
說罷，便挂了電話。
七月收回手機，看到身前的男人還半跪在自己身前，旁邊可都是他家裏人，傅家的二爺大庭廣衆的這樣好像不太好。
“傅宴坤，你先起來，我腿已經不酸了。”
男人仔細按摩的手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女孩一眼，七月認真的沖他點點頭，還動了下雙腿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兩人再次并肩坐在椅子上，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安靜的氣氛緩緩流逝。
“我媽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改嫁了，我爸在軍隊裏待了半輩子除了會那些戰術指導，部隊研究以外什麽都不會，爺爺怕我和我哥被虧待，吃了苦，所以從小就把我們兩帶在身邊。去當兵那幾年爺爺身體開始變壞，便讓我爸從部隊出來學着管理公司，可他始終是個門外漢，大事小事還是需要爺爺操心，那時候爺爺是想着等我和我哥出來就把公司交給我們兩個打理的，誰知道後來出了那件事，哥哥不在了，我也沒臉回傅家，這幾年我爸一直奔波于外地各分公司，爺爺一直在總部主持大局，外界再怎麽說爺爺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可他到底上了年紀，身體不但大不如從前，連公司經營上也開始出現問題。”
“這兩年爺爺一直都有打電話跟我聯系，雖然語氣不善，但我知道他打心底裏還是想我回傅家，他也從未真正怪過我，是我自己一直無法面對他罷了。”
“其實你說的對，我一直被回憶纏住困擾着，活在自責內疚中，如果今天不是爺爺出事，可能我這輩子都無法直視自己的過去。”
剛說完，手術室燈熄滅了，裏面的醫生走出來，一行人連忙跟上去詢問情況。
醫生取下口罩看着衆人焦急的神色安撫道“別擔心，手術很成功。”
肉眼可見幾人沉重的表情得到了舒緩。
“但是，病人因為上了年紀常年操勞過度，所以即便這次手術成功了，以後怕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息了。”
郝秘書跟着醫生一起去科室聽取術後注意事項，王叔也上了年紀跟着熬了一夜身體有點支撐不住。
“王叔，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看着就行，我爸國外飛回來估計快到了，公司的事等他回來再說。”
被叫王叔的人扶着額頭擺擺手“這人上了年紀果然不行了，那你在這看着你爺爺，我先回去了，公司還一堆事呢。”
“王叔，那就不送您了。”
傅爺爺被人從手術室推了出來，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傅宴坤站在一旁匆忙間看了一眼，心口情緒瞬間被盈滿。
老人已不如前幾年那樣容光煥發，蒼老憔悴的面容看起來老了好多歲，多年商場厮殺的氣勢在這一刻消散。
醫護人員推着傅爺爺，七月跟在傅宴坤身後走了一段路，突然前面的男人猛的停住腳步，幸好七月反應快，及時收住。
“怎麽了？”
傅宴坤看着女孩白皙的小臉，心口蕩起一抹溫柔。
“七月，你也回去休息吧，跟過來這麽久幸苦你了。”
“啊，可是你爺爺.......”
七月往前看了眼，醫護人員已經把人推進單人病房了。
“爺爺我看着就行，你一早上過來肯定還沒吃飯，乖，回去吧，沒事的。”
傅宴坤提及吃飯，七月想想自己早上起來刷微博看到信息後就直接趕過來了，這會估計都快一兩點了，佛爺還在家裏沒人管呢。
“那，我先回去，佛爺還在家，我回家給它準備吃的。”
“嗯，去吧。”
看着女孩消失的背影，傅宴坤才轉身往病房裏走，直到真正看到幾年沒見的老人，他才知道爺爺替自己承受了多少，早就該退休享福的年紀，卻因為當初纨绔驕縱的自己，硬生生拖着身體還在公司把控着。
傅宴坤拉過床邊的椅子慢慢靠坐下，盯着閉着眼睛睡的安詳的老人，記憶被扯的很遠。
他記得自己和傅宴珩進部隊前一天，老爺子還拉着他一個人在書房談話，操心他進去後不守規矩。
“你們進部隊我沒讓你爸給你們打招呼，就以普通人身份進去，可別給我們傅家丢臉。”
年輕氣盛的傅宴坤哪受得了激“爺爺，你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風風光光在部隊混出名聲，不會給咱們傅家丢臉的。”
老爺子到底疼愛孫子，這一進去就是幾年，從小帶在身邊雖然沒少挨揍還是嬌養的。
“進去之後聽你哥的話，萬一出了什麽事打電話，把你的那堆臭毛病都給我改改。”
“行了行了，爺爺，都知道了，還有什麽事沒，沒有我還約了朋友，先走了。”
老爺子剛生出點心情被他這句話打了個破，拄着拐杖拔高了聲音。
“滾。”
“嘿嘿，爺爺，走了。”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這麽多年，兩兄弟進部隊後一路混的風生水起到後面開始執行任務，回家次數屈指可數，老爺子幾次找傅宴坤他爸讓他動用關系準兩位孫子假，結果都被傅宴坤他們拒絕了，那時候任務下來的又緊又急的，根本騰不出時間回家。
出事之後幾年也沒見過面，算起來，爺孫兩人這樣相安無事的面對面坐在一起還是他小時候。
有次出任務圓滿歸來，他高興的給爺爺打電話跟他說，老爺子聽到後也是驕傲的，但怕他驕傲自負，便只說了句萬事小心。
那時候心中還不滿，不高興的挂斷電話之前，老爺子還是心軟。
“傅二，爺爺一直以你為驕傲。”
“叩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傅宴坤的回憶，轉過頭就看到透明玻璃那裏印出半張熟悉的小臉，努力墊腳夠出來，看到男人視線後，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傅宴坤拉開門。
“你怎麽還在這？”
“叮叮～”
女孩把手裏的袋子提起來，搖晃了兩下。
“我想你在這裏等了那麽久肯定也沒吃飯，所以我下樓在外面給你點了幾個菜，你先将就吃點吧。”
女孩永遠挂着笑意的臉蛋怔怔的看着她，猛的沖破胸口堵塞的情緒，帶着暖意彌漫到全身。
七月還拎着飯盒沒動，男人疲憊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她想着估計挺累了吧。
“诶，要不.......诶，你幹嘛？”
話還沒說完，男人高大的身影覆下來，洶湧的氣息萦繞在七月鼻尖，瞬間被摟進一個寬闊的懷抱裏。
“七月，謝謝你。”
幸好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