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聽誰說的?”徐青檸不緊不慢發問。
她聲色沉沉,不辨喜怒,一時間無人敢開口,就連打牌的動作都停下,潘晨代替回答:“……徐爺爺說是孫媳?”
孫媳一出,不言而喻。盡管他們只是猜測,但也不是瞎猜。
他們唯一見到田甜就因為徐青檸,尤其這人當時還挺護着,不是她,難不成還能是別人?
“我二姐的。”徐青檸淡淡道,抿了口檸檬水,沉默良久,又叮囑了聲:“別出去亂說。”
衆人忙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我去換件衣服,你們繼續。”徐青檸說着進了裏間的卧室。
牌桌繼續。
等徐青檸換完衣服出來,這群人不知何時将小陽臺的遮光簾也拉開了,強光刺眼,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樓下,繼續坐着,踢了踢某個還在打牌的人:“不是有休息室?還專門跑來我房間打牌,皮癢了找罵?”一猜就知道是這人撺掇的。
被踢到的人大叫冤枉:“天地良心!是阿姨叫我們來喊你起床,順便來打個牌,是吧潘晨?”他尋求幫助。
潘晨好笑應着:“是。”
其實柴珮雲只讓她來喊徐青檸起床,不過這群人呆在休息室和長輩小輩大眼瞪小眼實在太無聊,這才一窩蜂的全跑來。
徐青檸這兒一向是宴會的淨地。
大人不會來煩,小孩子不會來吵,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還有徐青檸帶頭,可謂宴會聚餐躲清閑的不二之選。幾家人都認識,常有個宴會聚餐啥的他們基本都圍着徐青檸打轉,這麽多年都成了習慣。
徐青檸假裝信他們,沒再追究他們擾人清夢,起身往小陽臺那兒走。
她這才發覺時間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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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看還亂糟糟的宴會場地,如今已然換了一副景象。
整個宴會場地據王府花園的地上河而布置,沿河兩畔裝飾的花球綿綿延延繞經整個前院,彩燈和氣球挂滿枝頭。十幾張白色小圓桌錯亂又有序的擺放着,各式風味小食任人拿取。專人烤肉,現磨咖啡,涼亭和長廊的香槟塔,詭異又和諧地與這王府花園的生日宴共存。
徐青檸的視線被河岸對畔大草地那兒兩位烤肉師傅的娴熟技藝吸引,隔這老遠仿佛都能聞見肉香,她有些肚子餓。
正要下樓覓食,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她爺爺不知何時領着田甜到了烤肉旁,取了白色盤子給她夾了幾塊烤好的肉,遞給她,眼睛發亮,期待她的反應。田甜嘗了嘗,似乎說了什麽,她爺爺的臉上綻開笑容。
徐青檸突然有些嫉妒。
這小老頭!平時她吃烤肉的時候他就怒罵垃圾食品,輪到田甜吃他還請專人專門烤好了給她嘗?
這區別對待能不能再明顯一點?她可算知道這場宴會是為誰布置成這樣了。
轉眼間有幾個人上前攀談,許是出于禮貌,田甜咀嚼的動作停住,腮幫子鼓鼓,像只小倉鼠。
爺爺似乎在介紹她,田甜沖那幾人笑了笑,笑容牽動臉頰上的肉,有些僵硬,變成了一只強顏歡笑的小倉鼠。
徐青檸被這畫面逗樂了,轉身關上小陽臺的門,沖還在打牌的幾人喊:“走,下去吃東西。”
有人擡手:“打完這一局。”
“也行。”徐青檸進卧室換了雙繞腕水晶涼鞋。
出來時這群人剛好打完,徐青檸等他們收拾,臨出門,潘晨突然說:“明天周白升學宴,綠島酒店集合,你沒忘吧?”
徐青檸真忘了。她失語一陣:“……明天?”
“啊。”潘晨一看她這反應就明白,停下問她:“你有事?”
徐青檸還沒開口,走在前頭的人聽見這對話已經不走了,嚷着:“不能不去!酸總要是不去,周白多神氣啊,她真該以為你怕她了。”
“我怕她個屁!”
徐青檸嘴上反駁,但心底還是猶豫,拿不準主意。她明天确實有事啊,羅海靈要約小山人出去玩呢。
潘晨:“有什麽事?很重要嗎?”
徐青檸一撓頭:“還挺重要……”一不小心就關乎她的下半生呢。
“我給你們念念前兩天周白在班群裏的發言。”有人掏出了手機,繪聲繪色:“這周五就到我的升學宴了,為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好,還是決定在自家酒店辦,綠島酒店。大家想吃啥都可以提前和我說,我讓工作人員準備,什麽都可以。一定要來哈,可不準不來,不知道來或者不方便來的,我讓我爸爸派人去接你們,包接包送。”
徐青檸被那陰陽怪氣的學腔逗笑了,罵他:“——你咋這麽欠!”
“哪是我欠!”他一臉驚詫:“周白話都說成這樣了,酸總你竟然還能忍?”
徐青檸淡定:“有啥不能忍的。”
她和周白其實沒太大矛盾,是那女生一直把她當成假想敵。
學生嘛,比的就是成績。每每考試,她都恰恰比她高那麽幾分,時間一久,就有些變味。周白明裏暗裏損她,見她不搭理她,又帶着學霸的氣焰損她身邊這群學渣。偏她長袖善舞,又是老師跟前的紅人,大掃除啥的情況公報下私仇也是常有的事,那她身邊這群學渣自然不樂意,‘萬年老二’的綽號就這麽喊了出來。
莫名其妙的,徐青檸就被宣了戰。
她其實不太願意參與這種沒意義的争鬥,但周白明明白白是沖着她來,身邊這群人成績也沒一個拿得出手,她理所當然被推到了最前端。
時間推至高考,徐青檸不偏不倚又比她高出那麽幾分,按理說這場戰争該随着高考的落幕、徐青檸的勝利而結束,但那女生意外得知徐青檸報了本市的大學,嚣張的氣焰又起來了。
她報的是全國第一的大學,學校排名比徐青檸的大學靠前。
她覺得她贏了。
本來嘛,高考分數就是為填報志願做準備的,分數再高有什麽用,不照樣沒錄上她那所全國頂尖的大學。
氣焰一嚣張就開始得瑟,時不時就在班群感慨兩句高考成績,偶爾還在朋友圈轉發一些那所學校新生入學的必讀文章,俨然已是勝利者的姿态。
這副矯揉造作的模樣學渣們又受不了了,徐青檸卻意外的冷靜。
這冷靜若要拿潘晨的話說,那就是徐青檸沒把周白放眼裏過,她根本不拿她當對手。
徐青檸照樣該吃吃該喝喝,他們這群人氣得抓心撓肝,他們不忿吶,時不時就說兩句激化矛盾的話,好容易激得讓徐青檸點頭同意去升學宴了,結果有事……?
不準有事!
就是天上下刀子徐青檸也得去,必須去給他們這群學渣撐場子!
硬的不行來軟的——
有人開始撒嬌:“去嘛去嘛,沒有酸總的聚餐是多麽無聊,沒有酸總的日子是多麽寂寞。”
有人道德綁架:“阿酸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可受不起周白的嘲諷,不想自讨沒趣。”
有人還在威脅恐吓:“周白不是說包接包送嗎?幹脆讓周白派車來這兒接阿酸,也讓她見識見識阿酸家的氣派府邸,省得她一天天拿她家那破酒店說事。”
“——滾遠點!”徐青檸嗤了那人一聲。
老頭子最不喜歡她拿身份說事,要讓他知道自己在外面活得像嚣張跋扈二世祖,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一群人還在望着她,徐青檸被盯得沒辦法,敷衍了聲:“行行行,去去去!”
“哦耶。”衆人歡呼着跑開。
徐青檸想到明天,眉頭皺得死緊。
**
宴會的熱鬧氛圍一直持續到很晚。
一整個晚上田甜基本都陪在老爺子身邊,徐青檸幾次望過去她都在笑,笑得像個吉祥物。
如果說徐青檸一開始還迷茫懵懂,那過完今晚,她基本能摸清老爺子的意思。所謂的生日宴,不過是介紹田甜的階梯。
甚至于孫媳這一身份,也只是他和田甜關系的連接。
是哪個孫子或哪個孫女的媳婦,老爺子根本不在乎。可以是她,可以是二姐,甚至可以是大姐。
這使得田甜攻略計劃變得可能,徐青檸胸腔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燒,只要撮合成田甜和她二姐,她就能全身而退!
想到明天,徐青檸甚至覺得她不該去升學宴,現在什麽都沒有田甜來得重要。
她翻開筆記本,繼續攥寫攻略計劃,視線落在‘如何留下田甜’這行字上,犯了難。
……如何留下呢?
敲門聲突兀響起,徐青檸一吓,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痕跡,她不耐啧了一聲,将筆記本鎖進抽屜裏,起身開門。
門外赫然站着剛才讓她極為難的那個人。
徐青檸手抵着門框:“有事?”
田甜擡眼看她,抿着唇,一字一字咬得極輕極慢:“徐姐姐有事走了,我臉上還有妝,她讓我來找你幫忙卸。”
徐青檸視線停在小山人臉上幾秒,走廊的燈極敞亮,她燈下肌膚如玉般白膩透亮,也不說話,就拿清澈的眼怯怯瞧她,瞧得她幾乎說不出拒絕的話,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她側身:“進來吧。”
田甜跟着徐青檸進到裏側卧室,徐青檸讓她坐在鏡子前,倒了點卸妝水在化妝棉上,吩咐:“轉過來我看看。”
田甜轉身,微仰着下巴看她。
徐青檸視線繞過她的眼睛和嘴唇,大腦空了兩秒,又機械地倒了點卸妝水,悶聲道:“你先把眼睛閉上。”
田甜依言照做。
徐青檸手指輕捏着她的下巴,着手卸她眼部的妝容,擦了一會兒,她開始錯亂,眼神不知道往哪兒放。
這距離太近,近到她能看清她極薄的眼皮,長而卷翹的睫毛,還有鼻尖細細小小的絨毛。
徐青檸難得有點走神。
許是她太久沒動作,田甜一下子睜開眼,清澈的眼眸對上她的視線,徐青檸恍惚中慌亂解釋:“……有點難卸。”
“抱歉。”田甜重新閉上眼睛。
一鼓作氣卸完眼睛部分,化妝棉還是挺幹淨,難卸的借口實在是蹩腳,也幸好面前這個人什麽都不懂,徐青檸再卸不下去。她換了塊化妝棉,沾上化妝水遞給她:“你自己來吧。”
田甜迷茫:“啊?”
“就像洗臉一樣,将臉擦幹淨就好。”
田甜遲疑着接過,對着鏡子慢吞吞的擦,徐青檸停在一旁,視線由高及低,落在她被馬尾遮掩的白皙後頸。
她發覺面前這人脖子長得是真好看,細細長長,白皙優雅,像天鵝。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徐青檸很嫌棄,也不知哪來的沖動,手提着束發的發圈往後一扯,順滑的頭發如黑瀑般一傾而下。
室內有幾秒的沉默——
徐青檸手捏着發圈,很懵。她剛剛只是在想眼不見為淨……
田甜驚掉了化妝棉,轉過頭看她,徐青檸将發圈還給她,略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道:“你披頭發更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好看你就随便扯我的皮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