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将
003基地,“熾鷹”特種戰隊。
風格極為冷感的會議室中,身着黑色軍裝的高級将領們正在開會。
半透明光屏上顯示着“焦岸”西部無人區的疆域,那裏曾經有一座座繁華的內陸城市,如今卻是戈壁連着戈壁,廢土萬裏。
一隊隊長林舛站在光屏前。
他個子很高,像完美的衣架一般将軍裝撐起來。他并不是那種一見就讓人過目不忘的長相,但起碼五官端正、眼神堅毅,十分符合軍人的身份。
但他看上去卻很不自然,下巴繃得非常緊,臉頰的肌肉不時因為緊張而輕微抽搐,每當與座位中心的那位大人物視線相遇時,聲音就會不自覺地一變。
他正在彙報西部14個邊城基地的近況。
一隊的“業務”範圍涵蓋極廣。外界總說“熾鷹”主要負責守衛首都,其實不是。他們直接受沉馳管理,沉馳需要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奔赴哪裏。
尤其是最為精銳的一隊。
難怪林舛緊張。他雖然也是一隊的一員,精銳中的精銳,但在三個月前,他根本無需像這樣站在這裏,說些文绉绉的話,分析寄生人叛軍和變異生物在邊城的動向。
這是一隊隊長的活兒,而他本來只是副隊長,負責打仗就好,需要在這種場合應付上司的是霓雨。
霓雨被逐離,至今已有三個月,一隊隊長的位置空了兩個多月,隊員們多有不忿,認為沉馳始亂終棄,擔心将來控制不住霓雨,飛鳥還未殺盡,就想着藏起良弓。
半個月前,調令下達到一隊,林舛接替霓雨,繼任隊長。
比起之前“空降隊長”的猜測,林舛成為隊長已經是隊員們最能接受的結果,但仍有不少隊員心懷不滿——
“他們就是瞧不起霓雨的寄生人身份!”
“可是難道霓雨願意成為寄生人?”
“舍命戰鬥被感染,不得不接受寄生手術,康複後比以前更加強大,他們就忌憚他!又要利用他,又擔心他過于強大,先用婚姻去束縛他,最後還是不樂意讓一個寄生人掌握太多權力,随便找個理由就剝奪了他的軍銜!我,我接受不了!”
別說那些被霓雨一手訓練起來的小戰士,就是林舛也接受不了。
他對權力毫無興趣,只對榮譽有瘾,而只有戰鬥會給與他榮譽。
莫名其妙掉下來的隊長頭銜并不會。
在地下避難所時,他與霓雨就是朋友,搭檔多年,他最氣霓雨的是霓雨以軍人身份嫁給沉馳。
身為軍方最年輕的将星,沉馳的作戰才華當然出衆,但就連“熾鷹”資歷最淺的隊員都看得出,沉馳與霓雨結婚,不過是将這個號稱“焦岸”最強的戰士變為自己的所有物,更方便控制罷了。
霓雨還那麽開心。
到頭來,卻落了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特種作戰總部給出的理由是,霓雨在去年清繳東南變異節肢類生物的戰鬥中指揮不力,導致026基地上百名平民被感染。
這簡直太荒唐了。
林舛敢說,就算沉馳親自指揮,那些人還是會被感染。
大人物們不過是為了廢掉霓雨,而随便找個理由罷了。
霓雨被關在軍事監獄長達兩個月——那監獄根本不是人能夠待的地方,人類數百年來因為變異生物而殚精竭慮,監獄就是為已經具備了意識與智慧的高等變異生物而建,“折磨”是監獄唯一的主題。
軍事法庭宣判之後,公開了霓雨離開003基地的時間,林舛和一隊中的大部分隊員本打算去送霓雨一程。
在這個時代,每一次說“再見”都是珍而重之的,因為你不知道,死亡、被感染這兩件事什麽時候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但軍方卻将驅逐時間提前。
霓雨離開首都時,整個“熾鷹”一隊遠在北方執行任務。
沒有一個隊員能為他送行。
“中校。”有人不悅地咳了一聲。
林舛發現自己走神了。
他下意識看了首座的人一眼。沉馳一雙黑眸極深極沉,只是短暫地對視一秒,就讓他心頭一驚。
他連忙低下頭,說了聲“抱歉”,繼續彙報西部邊城的軍情。
這個季節,是許多生物的繁殖季,有爆發大規模疫情的可能,不過最令軍方頭痛的卻是寄生人叛軍。
寄生人,在被感染之前是人,運氣讓他們沒有在感染之後立即死去或者變異,基因配對和堪稱“神之禮物”的手術給與了他們新的生命。
數百年間,寄生人被作為次級人類對待,他們依附于真正的人類,并從人類處獲得庇護——最重要的便是醫療援助。
人類與寄生人之間維持着微妙的平衡,在必要的時候聯合對抗變異生物。
可最近十年,随着變異生物進化出人類的智慧,平衡被悄然撕破,三大政權的疆域內,均有寄生人與高級變異生物聯合,屠殺人類,要求平權。
“焦岸”疆域遼闊,東西拉得極長,軍事中心在東部,南部北部資源相對充足,而西部內陸卻貧瘠、危機四伏。
有情報稱,西部無人區的環境更容易令變異人進化,而生活在那裏的寄生人早就蠢蠢欲動。
“先生,‘熾鷹’随時準備出擊。”林舛說。
沉馳十指漫不經心地交疊,深邃的瞳孔上仿佛蒙着一片黑霧,沒有人能夠透過這片黑霧,窺探他的內心世界。
“097基地破壞了1023丘陵裏的蛹蟲洞穴?”沉馳緩緩道。
誰都沒想到少将會在重要的會議上提到區區一個蛹蟲洞穴。這種小事情,軍隊根本不會出手,交給傭兵們去幹就行了。
林舛有些莫名,“是的,先生。”
沉馳的眼尾很長,睨着眼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清理一個蛹蟲洞穴,傭兵最多能得到多少報酬?”
“這……”林舛回答不上來。
“不超過400金。”另一位與會的中校道:“絕大部分只有350金。”
沉馳語氣平靜,“那如果在戰鬥中犧牲?”
中校說:“一無所有。”
沉馳笑了聲,“真殘忍。”
“以前,當一名傭兵戰死時,他的隊友有資格平分他的傭金。但這有一個弊端——有的傭兵會為了侵吞傭金,而殺害隊友。您知道,當生存都成問題時,道德會被人們踩到腳底。”中校說:“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規定。”
會議結束之後,沉馳款步離開。他有不少事情需要忙,卻去了“熾鷹”以西的猛獸基因研究中心。
這裏飼養着許多健康的猛獸,它們中的許多,将在必要時成為寄生手術的載體。
沉馳走到一個巨型籠子邊,裏面關着的是一頭矯健的獵豹。
“先生,您又來看它。”一名年輕的研究員走了過來。
“嗯。”沉馳只應了一聲,向獵豹招了下手。
獵豹就像受到什麽驅使一般,乖乖靠近,喉嚨發出示弱的聲音。
沉馳朝獵豹伸出手。
研究員擔心道:“先生,它會傷害您。”
獵豹卻只是溫順地坐着,将右前爪從籠子裏伸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沉馳手上。
沉馳眼尾微彎,似乎笑了一下。
097基地。
霓雨拒絕了陳的邀請,在傭兵管理處轉了一圈也沒有接到合适的任務,索性抱着花掉他大半身家的撓癢抓,回住處睡覺。
賺錢雖然重要,但也不急着這一會兒。
玉雕撓癢抓的手感果然比那個16金的便宜貨好多了,霓雨有點高興,沒有急着往背上滋,而是握在手中反複把玩。
玉是涼的,但在手心捂久了,就有一絲溫度。
霓雨忽然怔了下,下意識伸出自己的右手。
玉被捂熱的觸感似曾相識。
少将的指尖微涼,握着就是這樣的感覺。
那只愛幹淨的豹子是少将飼養的寵物,手術之前,他曾經看到少将逗豹子,豹子歡喜雀躍,将爪子放在少将掌心。
他卻奪走了豹子的生命。
有一次,少将在沙發上小憩,他走過去,蹲在沙發邊,少将醒來,目光在他臉上停駐,然後向他攤開右手。
鬼使神差地,他像豹子一樣,将自己的手搭在少将的手心。
他看見少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