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琅再次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偶有水滴聲傳來,聽聲音應當是近在咫尺。
眉頭一皺,林琅想點燃一個掌心焰用以照明,心中默念了三遍法訣,手心卻無點點磷火亮起。再一探查,林琅驚覺自己渾身靈力盡失,無論怎麽催動,這具軀體都如凡人一般。
伸手往後一撐,林琅扶着牆讓自己站起身來。牆壁是上好的瓷磚,并非林琅想象中的嶙峋怪石。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幻境?
習慣性地咬住下嘴唇,林琅擰着眉回想方才的事。他本來正怡然躺在九焰宮大殿裏的軟榻上,把玩着下屬從上古仙人洞府裏帶回來的一塊銀盤,那銀盤不過銅錢大小,上方刻着八卦和天幹地支,像個羅盤又不是羅盤。
林琅用指尖在那銀盤上摩挲了一周,銀盤中心便迸射出一道極為刺目的光芒,林琅無法直視之,扭過頭去閉上眼以避鋒芒。
哪曾想,他雙眼這麽一閉,就失去了意識,等再清醒過來,就不知自己身處何方了。
林琅還沒理清目前的境況,只聽“咔擦”一聲,他身前似是有一道門被人擰開。
雖然靈力盡失,但林琅的身法也不賴,他一個箭步向前,右手直探向來人的脖頸,虛虛扼住。
“什麽人!”
這話是林琅問的。
那人身子一僵,沉默半晌才道:“朋友,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憑空出現在我家廁所……”
“你家?廁所……?”茅房?這是誤入了凡人家中?
還被扼着咽喉的鐘鳴之也是個不慫的。他本來在書房內對着電腦處理未完的工作,毫無預兆的,家裏停電了。夏季用電負荷大,偶爾停電跳閘鐘鳴之也能理解。筆記本電腦裏儲的電撐不了多久,鐘鳴之将剛才看了一半的報表保存好,關了機,憑着自己對自己家的熟悉程度,他沒有用手電筒照明,摸黑進了洗手間。
誰知一開門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起初以為是入室盜竊,但沒有哪個入室盜竊犯會将作案地點選擇在別人家廁所裏,何況那人還一副警惕的模樣反問他是什麽人,顯得自己這個屋主人才是賊似的。
實在詭異。
不過鐘鳴之也不慌,他身體其他部位并未被束縛,于是他從右側褲袋中摸出自己的手機,點了手電筒功能,往與他面對面站着那人邊上的牆一照。這樣既能看清那人的臉,又不至于讓光線直射到對方的眼睛。
撞入鐘鳴之視線的,是一個身着绛紅色輕紗漢服……又或者說是古裝的少年,少年面容精致,如同畫中仙,只有眼部着了妝,光憑手機的光看得不太真切,只能看到打了紅色眼影,添了一道眼線,使得整個眼尾上揚,看起來有幾分桀骜、又有幾分邪魅。
鐘鳴之嘴角一抽,正想說“朋友你是哪個片場還是哪個婚禮現場跑出來的”,就感覺自己脖子上的力道重了幾分。
——在鐘鳴之看見林琅的同時,林琅也因着這束微茫看清了鐘鳴之的臉。
林琅怒道:“鐘鳴之!!”
這回鐘鳴之是真的愣住了,這個看着像是穿越而來的不速之客,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還未等鐘鳴之有所反應,林琅又道:“上次在懸湖境,你毀了我一件靈寶,我沒跟你計較,你還敢湊到我跟前?”
鐘鳴之眉頭一皺,這人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靈光一閃,鐘鳴之想起幾天前,還在上高中的表妹何田田給了他發了一個鏈接,是一本叫《求仙問道》的修真小說,最近正火。據說這書的主角不僅和他同名,連性格都和他如出一轍。除了閱讀鏈接以外,何田田還留了這麽一句話:“哥,是不是你哪個暗戀對象拿你當原型寫的啊?”
當時鐘鳴之回複她:“好好學習,少看閑書。”
說是這麽說,鐘鳴之的好奇心還是被勾起,他點進去粗略看了幾章。書裏的鐘鳴之是一個什麽名門正派的大弟子,為人說得好聽是端莊嚴謹,說句難聽的就是古板無趣。鐘鳴之倒不覺得這人和自己哪裏像,非要說的話,他進入工作模式時可能有一點點書中鐘鳴之的樣子,平時的他和其他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并無多大差別。
然而鐘鳴之平時鮮少看網文,他工作忙,有了空閑想充電時也不會選擇這種快餐文學,更何況這書講的是一個起點本來就高的天之驕子一路順風順水求仙問道的故事,對于鐘鳴之來說實在是毫無吸引力。于是他只草草看了看,便退出了那個網頁,過後也把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忘之九霄雲外。
聽到面前人一臉咬牙切齒喊着自己名字時,鐘鳴之忽然記起了那書裏的主角是有一個宿敵,書中對宿敵的描述,正是“身着绛紅色輕紗,面如冠玉,雖是魔尊卻無半點魔氣,比起魔道中人,更像九天下凡的谪仙。許是為了遮掩過分清秀的面容,林琅刻意在眼尾畫了一道上揚的紅紋”。
雖然眼前這怪人無論打扮還是所說的話,都非常符合《求仙問道》裏魔尊的形象,但從小熱愛科學的唯物主義者鐘鳴之,可不會覺得書裏的人會穿越到現實中來。
惡作劇?新型騙局?
鐘鳴之笑笑,握住林琅的手腕試圖将對方還扼住自己脖子的手給扯下來:“你該不會想說,你叫林琅吧?”
手被抓住的瞬間,林琅像被觸電似的飛快收回自己的手,後腿兩步,用十分警惕的眼神盯着鐘鳴之看。
他直覺鐘鳴之的問題問得怪,沒有馬上作答,此刻又借着鐘鳴之手上那物件發出來的光,細細打量了一番他認為是宿敵的人。這才發現,此人雖然和他的死對頭長得一樣,但打扮十分怪異,氣質也和他印象中的上水宗掌門親傳弟子差了十萬八千裏。
眉頭一皺,林琅又問:“你是誰?”
鐘鳴之倒是一臉好整以暇:“……你剛才不是叫了我的名字麽?”
林琅眉頭蹙得更深,幾乎要擰成一個“川”字。
見林琅不答話,鐘鳴之也不氣餒,繼續問道:“你真的叫林琅?”
此刻林琅篤信自己一定是進入了什麽幻境之中,他試着再次運轉周身靈力,無奈這具身體的丹田裏空空如也。
不管怎樣,面前這個擾亂他心神的假鐘鳴之,他都要先除掉。
可當他動了殺意,打算用蠻力将人扼殺的時候,太陽穴處卻忽然感到一陣針刺般的疼痛,讓他無法繼續動作。
須臾,一道缥缈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警告!警告!不能對任務對象起殺意!不能威脅任務對象的生命安全!】
林琅驚了,這聲音應當是用了傳音入密直接到達他的識海,別人無法聽到。這本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只是這幻境之中毫無靈氣可言,連他這種在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能在這裏也靈力盡失,這道聲音的主人,卻還能使用傳音入密。
林琅感覺不服氣,催動神識試着回應了對方:“你是誰?你在說什麽奇怪的話……”
成功了!林琅能夠直接在識海內和對方交流。
這是不是意味着還是有機會能用其他的法術并破除幻境?
林琅還沒想明白,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歡迎綁定“與宿敵修好系統”,我是您的好朋友系統。您的任務顧名思義,就是與您的宿敵鐘鳴之成為朋友,當友善值達到100時,您才可以回到修真界。】
饒是活了幾百年的林琅,大名鼎鼎的魔尊赤玉宮主,也從來沒有碰上過這種情況。光從系統所說的這麽句不過百字的話,林琅就感覺到鋪天蓋地而來的疑問要将他淹沒。
這個所謂的系統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話,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林琅感受不到系統的修為,只能感受到一股絕對不容反抗的威壓……
還有,“你說我面前這個是真的鐘鳴之?”
【是的,只不過我們将其傳送到這個世界時,由于操作失誤導致他記憶全失,現在他只是現代社會的一個普通人。】
敏銳地察覺到系統話中的關鍵,林琅又問:“所以這不是一個幻境,而是……異世?”
【是的。】
“那我為什麽會被帶到這個地方來?還非要和他修好不可?”林琅和鐘鳴之相看兩厭、針鋒相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兩人分屬正魔兩道,此外還有不少私怨,說來實在話長。一言以蔽之,就是有林琅的地方沒鐘鳴之,有鐘鳴之的地方也絕不會有林琅,如果兩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那就注定只能發生一場惡戰。林琅莫名其妙被丢到異世,還被強制要求和宿敵化幹戈為玉帛,他咽不下這口氣。
系統卻聽不出林琅話中的火丨藥味,只以為他是單純地提問:【天機不可洩露。】
“我要是不按你說的做呢?”自師父飛升,林琅繼任九焰宮宮主之位後,從來都是他對別人發號施令,哪裏輪得到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這個世界的人普遍壽命不過百年,任務完不成便只能在此壽終正寝。】
“你……”
【您初次綁定系統,系統可以為您提供一次修好攻略,此刻如果能讓鐘鳴之收留您在他家中,将獲得10點友善值,并且對後續友善值的提升也大有益處。】
林琅被這個系統弄得心煩氣躁,暫時不想搭理它,便沒再做回應,系統似乎也很識相,不再出言打擾。
他們在腦海裏交流了半天,外界的時間卻幾乎沒有流逝,等林琅回過神來,鐘鳴之在他面前還保持着剛剛問完話時似笑非笑的模樣。
對于系統提的攻略,林琅不以為然,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兩人已經鬥了幾百年,林琅又怎麽可能求自己的死對頭收留自己?
他瞥了鐘鳴之一眼,心想若真如系統所說,此人已經沒了以前的記憶,那他最多也不再揪着不放,就當是一場前塵往事,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就是了。
林琅斂去剛剛散發出來的殺意,沒好氣道:“麻煩借過,我要出去。”
倏而屋內的燈接二連三亮起,這場短暫的停電結束了。鐘鳴之雙手抱胸,靠在門邊,挑着眉:“你私闖民宅,也不知道你是來我家偷東西還是有別的目的?要不是我來上洗手間,可能根本發現不了你躲在這裏,現在又想說走就走,哪有這樣的好事?”
“……”突然出現在別人家中的确很可疑,但林琅并不知該如何解釋,且他也不願意多費口舌去做解釋。
“朋友,你不介意我報個警吧?”
抱、抱緊?聽了這話,林琅擡起頭看向鐘鳴之,一雙杏眼瞪大,雙唇也因驚訝而微啓。震驚了好一會,林琅才咬牙切齒道:“……鐘鳴之,你果然是個道貌岸然的東西,你……下作!”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抱緊這個梗真的很老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