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山之石5
除夕晚上,皇帝下令廣開宮門,宴請群臣,與諸位大臣共同辭舊迎新。
偌大的禦花園裏宮燈高挂,布幔高懸,到處都充滿了節日的氛圍。
太和殿中宴席羅列,歌舞升平,鼓樂齊鳴,酒香四溢;臣子們觥籌交錯,興致高漲。
皇帝不勝酒力,已是先行離席,而沒有了皇帝的束縛,大臣們更加無所顧忌,均是喝得酩酊大醉。
段延年坐在父親下首,興味索然地看着父親與同袍們互相恭維,飲酒作對。
他左顧右盼,視線總是要在岑将軍的身邊多停留一會兒。
岑遠就坐在岑将軍身後,他拄着下巴,端着酒杯,漫不經心地看着太和殿裏的群臣,視線掃過段相身邊的時候直接和段延年看了個對眼。
段延年吓了一跳,有種偷窺被正主抓住的窘迫感,他飛快地收回視線,慌張地低下頭,掩飾性地抓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卻被辛辣的酒水嗆得忍不住咳嗽起來。
岑遠也愣了一下,随後看着他這一系列欲蓋彌彰的行為忍不住發出了輕笑。只可惜太和殿裏人聲鼎沸,段延年并沒有聽到。
太子被皇帝留下與群臣作陪,酒過三巡後也是面頰通紅。
他站起身,對衆位大臣道:“孤不勝杯酌,先行告退,諸位請自便。”
說完,他揮開宮人,獨身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太和殿。
他前腳走出大門,後腳岑遠也站起了身,也沒知會岑将軍一聲,直接從群臣的身後跟了上去。
段延年想了想,趁父親不注意也溜了出去。
岑遠果然是出來找太子的。他追上太子,扶着他一同前進。段延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的身後,第一次這樣跟蹤別人,他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
前面的兩個人在禦花園一處人煙稀少的假山旁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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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似乎開始交談,他不敢靠得太近有些聽不太清,隐隐有幾個斷斷續續的詞語傳進了他的耳朵裏——什麽“心悅”“喜歡”……諸如此類。
沒有繼續聽下去,他背靠着假山緩緩坐下,鼻子有些發酸。夜涼如水,他抱緊了自己,仰頭看向天空中的星星。
過了一會兒,那邊沒有傳來其他的聲音,他又忍不住探頭看過去,只見岑遠将太子推在了假山壁上,俯身吻了下去。
他看不見兩人的表情,不過想想便也知道,岑遠的眼中,一定是滿滿的深情。
他趕緊縮回頭,不去看這種讓人心裏難受的場面,卻聽到了清脆的一聲。
“啪!”
一個耳光打在了誰的臉上,他聽見了太子拔高的聲音:“岑遠!你瘋了?!”
段延年猛得擡起頭,悄悄地又靠近了些,然後探頭看向他們。
岑遠被打得偏過頭去,右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他說:“我清醒得很。澤烨,我說過的話都是真的,我于你,就是想要厮守一生的喜歡。”
“兩個男人之間談什麽喜歡……真是令人作嘔!”
“呵……”岑遠發出了一聲嗤笑,“你難道天真的以為我這麽護着你是因為想要找位明主嗎?”他伸手挑起太子的下巴,卻被太子狠狠打落。
“孤是太子!你怎麽敢!”
“我又有什麽不敢的?!”他強行鉗住太子不斷掙紮的胳膊,再次俯身強吻了上去。
段延年捂住嘴,止住差點發出來的驚呼。
太子狠狠的咬了下去,趁着岑遠吃痛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然後騎在岑遠的腰上狠狠的又給了他幾拳,岑遠沒有還手。
發完火後,太子站起來整理了下儀表,然後冷冷地說道:“今天的事,孤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說完,就步履匆忙地離開了。
段延年努力縮緊自己,生怕被人發現。
萬幸的是,太子心上慌亂,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并沒有過多的注意。
而岑遠脫力般地躺在地上。
段延年學着他的樣子,悄悄地也跟着躺下,将雙手枕在腦後。
現在的情形,明顯是岑遠向着太子表明心意,太子無法接受,然後岑遠強吻太子,被太子一頓胖揍。
為什麽不接受呢……岑遠那麽好的人啊……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場景就發生在了自己的面前……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閉上眼睛滿心歡喜的接受吧……
随後他又自嘲地笑笑,哪裏有人會像他這般卑鄙龌龊居心不良,還偷偷地跟蹤人家……
岑遠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未動,段延年就在他的不遠處陪着他。
兩個人躺在同一片土地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這使他的心裏産生了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轟——”
頭頂上有煙花缤紛着炸開,在黑色的夜空中綻放着剎那的芳華。
新的一年,開始了。
……
刑部的人說那名将密信呈交上來的副将姓羅。
據說這位羅副将上交了證據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邊疆,之後便傳來了岑遠按罪伏誅的消息。
邊塞遙遠,誰也不清楚岑遠真正的死因。
想要弄明白一切,只有親自去邊疆一探才能知道個究竟。
而段延年的顧慮也正在這裏。邊塞遙遠,一來一回快馬加鞭也要半月有餘,他離開的時間裏,長安這邊定是顧及不到的。将軍府的人還在大牢裏,若是皇帝趁他不在對将軍府下手,那時候就真正可謂鞭長莫及了。
第二天段延年起了個大早,穿上朝服準備消假上朝。
許久沒有穿的這麽正規了,一時還有些不習慣。春桃替他系上腰帶,不滿地看着他清瘦的腰肢:“我得去跟後廚說說,讓他們給您好好補補!您看看您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官服都快要撐不起來了!”
段延年笑道:“怎麽?我穿着不好看?”
春桃的目光移向那雙帶笑的眼睛,宛如注視着一汪潭水、兩點寒星,當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覺多。她臉上一紅,卻又驕傲地說道:“我家公子自是俊俏極了。”
這般理所應當的語氣惹得段延年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天還沒亮,段延年坐上了轎子,被人一路擡到了宮門口。下人掀起轎簾,他便彎腰走了出來。
來早朝的人不少,他甫一擡頭,就跟兵部大司馬趙大人打了個照面。
趙大人見到他後拱手施禮:“段大人早呀,早就聽聞段大人身體抱恙,只是公務繁忙一直沒抽出時間去府上拜訪,還望段大人多多海涵。”
一方面,确實是他身體不好;另一方面,皇帝對他的不喜明擺着呢,到現在還沒有罷黜他這個空有名頭的丞相,無非是礙于他在朝中的地位舉重若輕。他這麽久沒有上朝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來探望無非是明哲保身罷了。
“趙大人多慮了,多謝趙大人關心。”段延年笑笑,毫不在意道。
兩人均是要去上朝,正好走的是同一條路線,便相約着一起前行。
沒有多遠,趙大人就借着笏板擋在嘴前,開門見山道:“下官聽聞段大人查出岑将軍一案疑點重重,想必今日就是為此而來吧?”
段延年點點頭:“正是如此。”
“岑将軍與兵部關系緊密,如今陛下聖旨一下,兵部人人自危,生怕着因為岑将軍在世時與其關系不錯而被判為同黨。明人不說暗話,下官在這裏直言不諱,段大人若是當真能證明岑将軍是無辜的,與我們兵部也算是好事一樁。”
這就是示意他兵部願意幫他這個忙,但是要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了。
段延年道:“實不相瞞,本官雖然并未找到确切的證據證實岑将軍叛國之事子虛烏有,但也從中發現了重重疑點,這次前來,就是為了向陛下申請調查的權限,前往邊塞取證,同時也懇求陛下善待将軍府的諸位。”
趙大人若有所思:“這樣的話,倒是好辦了許多。”
“趙大人此話怎講?”
“下官與刑部尚書有些聯系,若是段大人能使陛下松口不在你遠赴邊疆的時候直接判決,下官到能替你在刑部說個話。”
這就是要幫忙的意思了,段延年忙向趙大人行了一禮:“多謝趙大人出手相助,待本官查清真相,必要好好感謝趙大人一番。”
趙大人捋捋胡子,低聲一笑:“不敢當……不敢當……”
為了避嫌,兩人分批進了朝堂。
左相見到段延年,揚起的嘴角當時就落下了,他冷哼一聲,也不再和旁人說話,別過頭去不看他。
左相為官清廉,德高望重,今年已有六十高齡,是名正言順的百官之首。
但他行事有些迂腐,只講死理,不懂變通,性格上又倔得要死,認為段延年這個毛頭小子根本就擔不起右相之位,所以從來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
段延年也不想自讨沒趣,便沉默地立在左向身側,靜候皇帝的到來。
一大早就見到段延年,皇帝的臉色明顯就沉了下來。
待百官跪拜後,他便毫不客氣地開口道:“段卿家不是要調查岑遠一案嗎?怎麽有時間來上朝了?莫不是剛查出些眉目,便迫不及待的來為岑遠洗刷冤屈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聽!只要有一個人看我就接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