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鐘子旭這話用來吓吓普通人還行, 作為曾經的廣瀾劍仙,樓逍什麽樣偏門的功法和寶貝沒有見過?
別說他早已見過雲行和江煙,就算沒有,鐘子旭這虛張聲勢的挑釁也唬不住他。
“既然你承認了,那便由柳妙帶你出墓,”樓逍打了個響指,那貼在鐘子旭身上的金符便無聲地燒了個精光, “私通鬼王一事交給天師協會處理,也免得有些人說我樓逍公報私仇。”
柳家雖屬樓家一派,但柳妙本人卻是圈子裏出名的清白磊落, 加之她修為不錯,此時将鐘子旭交到她手裏,的确是一個讓人信服的選擇。
只要樓逍不會在墓裏對他動手就好,鐘子旭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一旦脫離了這個孤立無援的處境,最後鹿死誰手可還說不定呢。
“別安心的這麽早, ”見鐘子旭放松了神色,樓逍話鋒一轉,似笑非笑道,“私通鬼王是公事, 可引萬鬼加害于我卻是私怨。”
“公事還要等,那我們就先把私怨做個了結吧。”
樓逍指尖微擡,一朵蓮花模樣的業火便迅速地鑽進了鐘子旭的血脈之中,就在業火入體的一剎那, 鐘子旭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一大片冷汗。
鐘子旭睜大雙眼,完全沒想到樓逍會選擇這麽一種方式報複。
“放心,這麽點量要不了你的命,”見鐘子旭一副意外的模樣,樓逍“好心”地為對方解釋了一句,“只是我勸鐘少爺還是少動邪念,不然這被業火灼魂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浴火才能重生,”樓逍一笑,将之前鐘子旭那套無恥的理論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對嗎?”
他就說小天師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顧唯笙心裏一樂,不過別說,對方這笑眯眯蔫壞蔫壞的樣子還真是很對他的胃口。
樓逍發話,其餘人也未提出什麽異議,如今鐘子旭戰力大減不足為懼,柳妙便也點點頭應下了壓人的差事。
大局已定,鐘子旭身子一軟跌進梅萱的懷裏,冰冷的體溫傳來,鐘子旭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心中卻相反地感到了一絲慰藉。
不管怎麽說,他身邊還有一個梅家。
帶着香氣的手帕溫柔地拭掉鐘子旭頭上的汗水,梅萱眼神滿足,似乎很滿意對方這副因為無助而依賴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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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子旭能夠一直這樣虛弱就好了。
修道之人五感敏銳,在場之人都注意到了梅萱眼神的變化,狀态不佳的鐘子旭隐約感到一絲不詳,擡眼看去卻只瞥到了梅萱低垂的眼簾。
“我會把這些屍體處理好,”梅萱開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森,“如果不放心,你們也可以自己動手。”
“就你憑現在的狀态?”
柳妙哼了一聲,雖然她看不上梅萱圍着鐘子旭轉的蠢樣,但好歹大家都是女生,注意到對方嘴邊的鮮血與蒼白的臉色,柳妙皺皺鼻子,還是主動攬下了善後的活:“有本小姐在,輪不着你逞強。”
“我就不和你們一起了,”樓逍出聲道,“這裏交給你們,我還有些私事要辦。”
無論覺醒前還是覺醒後,他都不是一個擅長淨化超度的天師,知道自家笙笙心裏還念着那只蠢貓的事兒,樓逍便借機提出了離開。
左右揭穿鐘家陰謀的功勞已經落在了他頭上,就算這次他不參與淨化,也沒有人能找借口把他從會長之位上拉下來。
“忙你的吧,”柳妙嫌棄地撇了撇嘴,“就你那業火一出,這些亡魂都得玩完。”
柳妙一身大小姐脾氣卻還能在圈子裏有個好人緣,靠得就是聰明和識趣,樓逍一點頭:“一小時後石橋邊見,我帶你們出墓。”
“那這具屍體我也順便帶走了,”顧唯笙左手一伸,冒着寒氣的冰絲便将身着龍袍的男人牢牢捆住,他歪頭看向不停為鐘子旭拭汗的梅萱,“梅小姐對吧?這瘋皇帝是你喚醒的?”
“是,”梅萱頭也不擡地回答,“用的是他的執念和起魂陣,若想他死,毀了陣法便是。”
“就算不毀,他也只能再堅持七天。”
“七天?”眉間與手心逐漸露出黑色花紋的男人驚怒道,“你竟敢騙朕!”
“我沒有騙你,”對于除了鐘子旭之外的任何人,梅萱都保持着幽潭死水一般的冷淡,“我說的死是只沒有神志。”
“若你願意無知無覺地被我操控,我自然可以讓你成為梅家的行屍,永永遠遠地活下去。”
“畢竟是一個懂仙法的皇帝,就算沒了神志,憑你的身份也足夠讓我父親炫耀幾年。”
梅萱的語氣就像是在讨論一個最普通的物件,在提到父親時她的眉毛皺了皺,看上去是個十分厭惡的表情。
男人從未受過此等無禮的待遇,他雙眼發紅怒上心頭,卻因為冰絲纏繞而發作不出。
“學的不錯。”樓逍贊許地看了顧唯笙一眼,當年菩提木靈空有一身靈氣卻不通功法,所以他這個“摯友”便自告奮勇地擔起了老師的責任。
笙笙所有的招數都是由他手把手指點,這一認知大大地滿足了樓逍時不時就會冒頭的占有欲。
雖然很想聽一聽帝王家的八卦,但柳妙卻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她一揚桃木劍,第一個帶頭淨化起亡魂來。
木靈歸位後,尋找老白的身體也不再是什麽難事,顧唯笙一手拽着皇帝一手拉着老白,第二次從石臺上跳了下去。
想牽手卻沒找到機會的樓逍:“……。”
那只貓果然還是很礙眼。
*
藏着老白身體的木棺就在石臺右手邊不遠的地底,跟在顧唯笙身後的樓逍心念一動,那鋪在地面上的倒刺和水銀便在眨眼間沒了蹤跡。
雙腳落地,顧唯笙順手把瘋皇帝扔到一邊,他衣袖一揮,那幾乎與地面融為一體的棺蓋便“咔嚓”一聲裂成兩半。
許是因為陽壽未盡,又或是因為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棺中的少年雙眼輕合面色紅潤,乍一看去竟是一絲死氣也無。
比起一具屍體,少年更像一個沉浸在美夢中的小公子。
——如果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大概是個小王子?
顧唯笙在腦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他後退一步站到樓逍身邊,把舞臺交給了老白。
白憶看了看那具保存完好的身體,又低頭看了看靠在棺身上掙紮的男人,對方死氣彌漫,與他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魂飛魄散就意味着喪失了輪回轉世的資格,而依梅萱所言,對方這最後一絲被強行喚起的執念也會在七天後徹底消失。
這是他的皇叔,白憶心中滋味陳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叔心中的确只住着父親一人,但對方卻從未因為這份愛慕去打擾父親,他甚至還接手撫養了自己這個拖油瓶,生前死後再無其他子嗣。
在父親因病早逝而母親又抑郁而亡後,的确是對方給了自己無盡的寵愛、榮華……
還有一個家。
如果不是他長得越來越像父親,也許他們便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白憶記得男人對他的好,也忘不了那日在棺中掙紮的絕望。
就算他被喂了藥渾身癱軟,但那種窒息所帶來的痛苦折磨,他也并不比歷代殉葬者少體會一份。
恩怨相抵,他如今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不聞不問而已。
時間早已過去了幾百年,若沒有這些意外,他和皇叔也早該變成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就讓一切回到正軌吧,白憶收回視線,他魂體浮起,慢慢地躺進了棺材中的那具身體。
男人停下動作愣愣地看向白憶,似乎是沒想到對方就這樣放過了他。
沒有憤恨、沒有辱罵、甚至連“皇叔”都沒有叫上一句。
漠然地像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對于老白的決定,站在一邊的顧唯笙表示理解。
不像最近才被喚醒的男人,老白可是貨真價實地活過了幾百年,在時間的沉澱下,就算外表如何年輕,對方也不會再是當年那個年少氣盛的小王爺了。
然而預想中的還陽沒有出現,棺中的少年仍舊閉着眼睛,老白的魂魄也不見了蹤影。
顧唯笙心下一緊,下一秒,一個渾身慘白的男人便憑空出現在幾人面前。
“恭賀仙君歸位。”白衣男人拄着手中的哭喪棒欠身行了一禮,他臉上帶笑,可那笑容卻有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他指了指躺在棺中的老白:“此人雖然陽壽未盡,但時隔百年後還陽,确實也不是什麽合規矩的做法。”
“無常君說笑了,”樓逍上前一步,“千年前我曾因借用靈都靈脈欠下一果,恰巧這白憶就是靈都白家的後代。”
“還請無常君賣我個人情,讓我将這善果還了,也算是了卻我的一樁心事。”
樓逍說話客氣,但态度卻是明擺着的強勢,不過是一條人命,白無常也沒必要因此去得罪一個新歸位的仙君。
“既然仙君如此要求,那必安就不妨礙仙君報恩了。”
白無常哭喪棒上的白條一掃,棺中的少年便像嗆了水一樣地咳嗽起來,他略一拱手,随即便像來時一樣憑空消失。
還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看來地府的工作也不輕松。
顧唯笙上前扶住扒着棺身想起身的老白:“恭喜還陽。”
“現在你真的變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