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考慮着中午吃什麽的顧唯笙顯然忘記了某個影帝還在等他的回複。
所以當顧唯笙第二天到達片場拍戲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一個對他笑得格外“燦爛”的樓逍。
顧唯笙:“……。”麻麻救命,他怎麽看着比我還像吃人的?
幸好徐青山這時候叫他過去拍戲,不等徐青山要求,上好妝穿着長衫的顧唯笙三下兩下就爬上了院子裏那顆桃樹,然後又身手利落地跳了下來:“行,花好看,高度也正好。”
今天要拍的這場戲是宋和安與謝枭的初遇,徐青山力求逼真,道具組也的确用了不少心思,明明已經到了七月份,這一樹的桃花還開的像真的一樣。
方木看了看自家猴兒似的藝人,又看了看桃樹下工作人員無處安放的手,讪讪笑道:“唯笙他……挺愛鍛煉的。”
“咳。”徐導輕咳一聲,确定樓逍和顧唯笙都準備好後,揮手叫人打板。
顧唯笙閉了閉眼,等他再睜眼時,他就變成了那個高門大院裏的小少爺。
民國初期,正是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連天的戰火擾得人心慌,卻半點驚動不了燕城裏的貴人們,尤其是燕城裏一頂一的宋家,仍舊百年不衰地保持着潑天的富貴。
作為宋家這一代心尖尖上的獨子,宋和安說是在蜜罐裏長大也不為過,所幸宋小少爺天生一副通透心性,除了淘氣叛逆了點,身上是半點也找不到纨绔子弟慣有的壞脾氣。
然而就是宋和安這樣要星星不敢給摘月亮的主兒,在宋家也有禁止他靠近的地方——那就是老太太院子後面的那棵桃樹。
但宋和安哪裏是聽話的人?盤算了幾日後,他趁着老太太出去聽戲的功夫,蹑手蹑腳地摸進了院子裏,随後靈巧地爬上了那棵他好奇已久的桃樹。
只可惜這桃樹看上去和其他的桃樹并沒有什麽不同,深褐色的樹幹高大粗壯,看樣子已經在宋家紮根了不少年頭。
短發的少年無聊地擡頭扒拉了兩下粉嫩嫩的桃花,卻正巧看到了頭上一張黃澄澄的符紙。
那是什麽?少年好奇的伸手去抓,卻不小心被樹枝劃破了手。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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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拂過少年的臉頰,吹落了一地桃花,身着玄色長袍的男人突兀地出現在樹下,和桃花一同驚豔了少年的眼睛。
“你是誰?”少年好奇地問道,絲毫不在意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指,“為什麽穿成這副老古董的樣子?”
樹下的男人并沒有答話,他只是用一雙墨色的眸子戒備地盯住少年,似乎是在為自己陌生的處境而困擾。
桃樹的陰影将男人大半的身體都遮住,唯有一只左手暴露在外,春日的陽光正好,卻照得那只手漸漸趨于透明。
“為什麽不說話?你是我家的妖怪嗎?”少年沒有注意到這奇怪的一幕,他只是撐住樹幹縱身一躍,露出了一個惡作劇般頑皮的笑——
“我家的妖怪可得好好接住我才行。”
“咚!”
少年準确地砸在男人的身上,男人被撲得一個踉跄,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他英俊的面龐倏然開裂,似鬼面修羅般令人作嘔。
男人屈指成爪,尖利的指尖仿佛會在下一秒就穿破少年的心髒。
但他卻突然住了手。
那在陽光下逐漸消散的手在觸碰到少年的一刻,竟然極為迅速地恢複了凝實。
“謝枭,”男人溫聲回答,裂開的鬼面恢複了英俊,預備穿胸奪心的那只手也輕柔的撫上少年的發頂,“我叫謝枭。”
少年擡頭撞進男人溫潤的眸,卻看不見自己身後一樹枯骨開出的豔紅。
他與宋氏百年的孽緣,注定要在此處有個了斷。
“卡!”
徐青山的聲音讓片場的工作人員都回了神,盡管沒有後期特效的加持,但兩位影帝的演技還是把他們帶進了電影裏的那一幕,那種身處險境卻不自知的危機、還有樓逍陰狠冷厲的眼神,都讓不少膽小的員工汗毛倒豎直呼可怕。
“過了,”徐青山滿意地看着鏡頭內的畫面,“有個別鏡頭再補拍一下就可以了。”
随後他又低聲自言自語道:“一條過,大吉大利。”
顧唯笙可不管什麽吉利不吉利的,聽到導演喊“過”,他立刻從樓逍的懷裏站了起來。
這劇本到底是什麽性向,無女主暫且不提,為什麽這兩個男主之間還這麽暧昧?
——倒不是顧唯笙多排斥同性相戀,只是這沒個明确指标,他想要拿捏好其中的分寸就很難了。
不過還好,看徐青山的臉色,他這第一場戲應該演的還不錯。
“怎麽了?”樓逍接過唐寧遞給他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他看向站得離他一米遠的顧唯笙道,“我讓你不舒服了?”
顧唯笙搖搖頭,他一個千年老鬼還能怕個三十不到的小天師?
只是這小天師身上的香氣太特殊了,勾得他莫名地有點餓,再這樣下去他恐怕真的要繃不住和對方出去吃飯了。
見顧唯笙不知為何又向後退了一步,樓逍眉頭一挑,卻也沒再纏着顧唯笙。
一會兒還有鏡頭要補拍,所以方木就帶着顧唯笙坐到桃樹下的石桌旁等着補妝,老白則“喵”的一聲踹了方木竄進了樹蔭底下。
七月雖然不是最熱的時候但也絕對稱不上涼快,就連抱着貓打着傘在旁邊站着的方木都冒了一頭細汗,可偏偏顧唯笙沒事人似的,清爽幹淨地讓人嫉妒。
一旁被派來給顧唯笙補妝的劉珂愣在原地,一時竟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麻麻,這個人好像不掉妝。
但對上方木疑惑的眼神,劉珂還是拿了粉底和眉筆準備意思一下,不管怎麽說她今天也算是離她的夢想又近了一步,可喜可賀。
手機還在方木那放着,顧唯笙無事可做,索性便乖乖閉上眼任由劉珂動作,誰成想幾分鐘後他一睜眼,桌子的對面就多了個樓逍。
[避是避不開的,你倆還要一起工作兩個月呢,]老白的語氣有些疑惑,[我說老顧,你怎麽就這麽怵樓逍?平時你也不是這麽慫的人啊,不是真的被我那句人鬼情未了吓到了吧?]
[去去去,]顧唯笙收回視線,[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身份,你以為他是個多簡單的人?]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別說功德金光了,即使開了鬼瞳我也看不清這人身上的任何氣息,他來頭恐怕不小,人鬼有別,不想惹麻煩還是少接觸的好。]
[可你已經是鬼仙了,還是靠日月精華修煉的那種,]樹蔭下的老白舔了舔胡子,[都是修道的你怕他作甚。]
這話顧唯笙可不愛聽:[我哪裏是怕他,我是怕麻煩。]
再說了,就樓逍對他那股莫名其妙的好奇勁兒,還有對方身上古裏古怪的香氣,哪一點都明明白白地寫着“麻煩”兩個字。
顧唯笙已經做好了聽老白怼回來的準備,可誰成想他狠話沒聽着,卻聽到了一聲炸了毛的貓叫:[卧槽!有鬼!]
老白這一叫聲音可不小,至少石桌旁的幾人都被吓了一跳,方木連忙要去把貓拎回來,不想顧唯笙卻拽住了他的衣袖。
“我去吧,老白它聽我的。”顧唯笙自然不會讓方木接近那棵可能有鬼的桃樹,他對樓逍幾人輕聲說了句抱歉,随後便轉身去找老白。
樓逍若有所思地看向桃樹旁的草叢,他的眼神不再溫和,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老白正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上蹿下跳地撲騰,活潑的完全不像是一只高冷的貓,顧唯笙鬼瞳豎起,卻只在桃樹旁的草叢裏發現了一點陰氣。
眼熟得很,氣息和斷香上附着的一模一樣。
[那鬼長什麽樣你看到了嗎?]顧唯笙走向那片草叢,倒不是他愛多管閑事,只是鬼有鬼道,暫時住在同在一屋檐下,顧唯笙肯定要和對方講講自己的規矩。
——怎麽鬧都可以,但千萬不要禍及無辜和耽擱他拍戲,不然就算是曾經的同類他也不會有半點手軟。
老白喵了一聲:[是個穿旗袍的女人,我沒看清臉,當時她站在草叢裏向前看,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草叢裏掉了一把桃木梳,桃木本是鎮宅辟邪的材質,但這把梳子卻已經被陰氣所蝕,看來是經常被那只阿飄戴在身邊的東西。
顧唯笙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他只是想過來和對方立個規矩,又不是來抓鬼的,就算現在地上放了塊金磚也和他沒關系。
“走了。”顧唯笙拎起老白的後頸,讓它四腳朝天地躺進自己懷裏,“弄髒了戲服今晚沒有你的妙鮮包。”
方木一直留心着顧唯笙那邊的情況,此時見顧唯笙抱着貓出來,他立刻迎了上去。
“小方子,看好老白,別讓它再亂跑了。”顧唯笙把老白遞給方木,又在心裏囑咐道,[跟好方木,出事記得叫我。]
“嗻,謹遵太上皇聖旨,”方木推了推眼鏡無奈地配合着自家戲精一樣的藝人,他壓低了聲音提醒道,“我看徐導的臉色不太好,一會兒你拍戲的時候仔細點。”
雖說顧唯笙手裏有影帝獎杯在手,但他資歷淺也沒什麽背景,像徐青山這樣的導演他們還是要小心對待。
“行,我心裏有數。”顧唯笙擡眼看向徐青山的方向,十分鐘前還挂在對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個幹淨,現下只餘一片青白。
喲,顧唯笙眯了眯眼,這是看見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