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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十八歲的趙岳峰是個陽光小男孩，一米八的大高個子加上帥氣的長相和優異的運動天賦是許多女生中心目的白馬王子，但趙岳峰那時候就知道了自己喜歡的不是女生。

跟他告白的是同在籃球隊的隊友吳曦。吳曦長的一般，但是個暖男，他是趙岳峰在隊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吳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方方面面都能照顧到的到，隊員、教練都喜歡他，到籃球隊不久之後他就當上了隊長。趙岳峰在家是個大少爺，被寵慣了，在生活上是個大白癡，吳曦總是能适時的出現給他打點好一切，喜歡上他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被吳曦先告白這件事情在當時的他看來簡直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那時候的他是個掉在戀愛蜜糖裏無法自拔的小男孩，那時候他日日同吳曦呆在一起，品嘗着愛情無盡的美好，從未想過他會有傷害自己的一天。

那天被叫到教導處的時候，趙岳峰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當他看到吳曦垂手站在一邊時，他還擔心吳曦出了什麽事，可接下來吳曦說的話趙岳峰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力出了什麽問題。

“是他嗎。”

“是。”

“說說，他是怎麽勾引你的。”

“那天球賽結束後，我和他都比較遲走，他突然跑過來說喜歡我，我不答應，他就威脅我說如果我不答應就讓我身敗名裂，在這個學校混不下去。”

趙岳峰看着沈旭目光呆滞，如複讀機一般陳訴剛剛的話，他的心就像墜入冰窖中一下就涼了一大截。就算是親眼看見、親耳聽到，趙岳峰猶不敢相信剛才那番話是出自吳曦的口中。

那天從頭到尾趙岳峰沒有說過一個字，不管教導主任再怎麽威逼利誘，他始終沒開過口，最後是趙母來把他接回了家。

二人關系曝光後，趙父震怒，從小到大從未對他動過手的趙父那天差點把他打進醫院。趙岳峰從未想過自己的性取向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曝光，趙父知道後的震怒是預料之中的事。他是家中的獨子，家裏的萬貫家財以後還等他來接手，趙父也等着他給趙家傳宗接代，如今知道兒子喜歡的竟然是男生，趙父沒把他打死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身上再怎麽疼，也比不上吳曦那些如利刃一般的話在自己心口上劃下的傷口疼。那幾天趙岳峰躺在床上，只要一睡着夢裏就反複出現吳曦當時面無表情陳訴那段話時的樣子。沈旭不明白前一天那人還親吻着自己，抱着自己訴說着他的柔情蜜意，第二天怎麽就會說出如利刃一般傷的人體無完膚的話，明明是同一個人的呀。那時的他被軟禁在自己的家裏，雖然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但在內心深處他還心存希冀，他想吳曦是不是有什麽苦衷的，他在等着吳曦的解釋。

吳曦出現在趙岳峰房間裏的時候，趙岳峰瘦了很多，他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見吳曦的出現，差點眼淚都掉了下來。

“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要不是那反複出現的話語深刻的烙印在趙岳峰的心上，他幾乎要認為吳曦從未說過那樣的話，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的溫柔，眼底寫滿的都是心疼。看着這樣的吳曦，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甜蜜時光瞬間就湧入了記憶，趙岳峰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他想聽吳曦的解釋，又害怕聽他的解釋。

“峰峰，對不起，我當時也是被逼的，這些天我也很痛苦。”吳曦也哭了起來，他緊緊的抱着趙岳峰。吳曦的懷抱趙岳峰那麽的熟悉，他曾經那麽的眷念，此時卻不知要再抱着他還是掙脫他。

“那天晚上我們在圖書館背後親吻時被人看到了，那人去教導處告發了我們。我怕……我怕我會被開除，我媽為了供我上學起早貪黑，辛苦了大半輩子，我不能讓她失望，不能被開除。你們家有錢，就算你真的被開除了，你家裏肯定也還有辦法讓你去別的學校或者直接送你出國，所以我撒了謊，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罵我、打我，峰峰你使勁打，狠命打，我不還手。”吳曦幾乎是涕淚交加卻又異常清晰的把這些話的每一個字全部送進了趙岳峰的耳朵裏，趙岳峰聽着這些話，心徹底的涼了。

“你走吧，我不想在看到你了。”

趙岳峰一直都知道吳曦家境清苦，從小到大，別說跟趙岳峰相比，就是跟普通孩子吃的苦也多的多，所以自尊心也比別人強很多。剛開始趙岳峰沒心沒肺的想着用錢溫暖這個人的心，他根本就沒多想，就想把自己有的給喜歡的人，讓他開心，可這樣做的後果是兩人差點分手，那也是吳曦第一次朝自己大發脾氣。自那之後，趙岳峰在幫助吳曦的同時也小心翼翼維持着吳曦的自尊。他一個大少爺，以前都是別人替他想，他什麽時候替別人這樣想過。他把自己的一顆赤城真心毫無保留的捧到吳曦的眼前，只希望眼前的這個人能開心，希望能經常看到這個人的笑容，那他就會覺得自己不管做什麽都是值得的。而自然，他也希望能得到吳曦的全部。

但吳曦那天的話讓他明白，吳曦付出的感情不可能和自己對等。吳曦的确也是真心喜歡自己，但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首先生活這件趙岳峰根本都不列入考慮範圍的事情就已經可以把他的脊背壓垮。他們的愛情雖然美好純粹，但卻經不起任何現實的考驗，輕輕一戳就如那絢麗的七彩泡泡一般破碎了個徹底。

“峰峰，你別這樣。”

“那你要我怎樣！難道當事情沒發生過嗎！”這是趙岳峰第一次這麽大聲跟吳曦說話，吳曦呆呆的望着他，不知所措的樣子。趙岳峰看他這樣，一下就心軟了，他想起這些日子和吳曦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縱然結局不堪入目，但過程總還是美好的。

“行了，別這樣了，都不像你了，說不怪你是違心話，但我也不會記恨你，我們就此別過吧。”趙岳峰把房門打開了，吳曦卻一直沒有要走的樣子。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峰峰……”

“有話快說！”趙岳峰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吳曦這拖拖拉拉的樣子幾乎耗盡了他最後一分的耐心。

“峰峰，你真的不會記恨我嗎。”

“嗯，走吧。”

“可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你永遠恨我，我真的也不想，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他們說……他們說只要你……只要你同意在這上面簽字，我……我就能得到這次海外交換生的名額。”

趙岳峰看着吳曦從口袋裏顫顫巍巍的拿出一張被□□的不像樣的紙，他本能的抗拒拿過它，可吳曦可憐的樣子終究讓他接過了這張紙。

紙上只有一行字寫着“我，吳曦，在此承諾，和趙岳峰永遠斷絕關系，永不再見面。”吳曦早已在那張紙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趙岳峰拿着那張紙，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這個以前明明那麽喜歡自己的人如今為什麽會這樣做。他曾經想過的，想過等他們高中畢業就跟他爸說要去國外讀書，然後再想辦法把他接過來，他知道吳曦想讀書，想憑自己的本事為未來創造更好的生活，他也會跟他一起努力的。他們的未來他都有在想，都放在心上的。可如今這算什麽，一個交換生的名額，就一個交換生的名額就足以把他們之間曾經那樣美好的感情粉碎殆盡，徹徹底底的，不再給他留一絲念想。

趙岳峰看着眼前的吳曦，他此刻唯一的念想竟只是就算你和趙家有什麽交易，自己爛在肚子裏就好，為什麽非要把這血淋淋的現實擺在我的面前。他知道這是趙父的主意，那人馳騁商界這麽多年，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如今也用在了親身兒子身上。他知道趙父不僅要讓自己死心，還要斷絕他一切的、所有的念想。吳曦親手把這張紙捧到自己的面前，成為壓垮趙岳峰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徹底崩潰、心寒。趙岳峰扶着門，站都快站不住，生生承受着這個自己曾經深深愛戀過的人這樣傷害自己，他是認為自己有金剛不壞之軀，永遠都不會痛是嗎。

“峰峰，你要恨就恨我吧。你……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像我們這種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活的有多辛苦，很多時候，我們……就算窮極一生連你們的起跑線都及不上。我一直想讓自己更努力一些，更優秀一些，好配的上你，可我發現不論我怎麽拼命跑，跟……你的差距都不曾近上一分一毫。你說我自甘堕落也好，說我不是人也罷，我都接受，就當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成全我一次吧。”

吳曦話裏的每一個字趙岳峰都聽見了，可他的腦袋好像突然當機了一樣，沒法把這些話的意思連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吳曦在說什麽，他的頭很痛，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在看見這個人了，這輩子都不想了！

“滾、滾！”趙岳峰幾乎是歇斯底裏，他推搡着吳曦，把他趕出了自己的房間。他看見趙父就站在門外不遠處冷冷的看着他們兩個，趙岳峰徹底炸了，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操縱的玩偶一般。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是順風順水，何曾有過這樣挫敗無助的時候，他發了瘋一般的企圖把吳曦推走，仿佛只要看不見吳曦，他的人生就沒有這麽失敗的時候。

“峰峰，你在那張紙上簽下名吧，我保證以後都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你就成全我一下吧。”吳曦不甘心的扒着門邊，想把筆遞給趙岳峰，他留着淚喊着，傷心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趙岳峰簽字的心也是真心實意的。

趙岳峰沒聽見也不想聽吳曦說啥，他使命的推着吳曦，差點把他從欄杆上推了下去，幸虧趙父上來及時扶了一把，他跟吳曦說“行了，你先走吧，交換生名額會是你的，放心吧。”

吳曦沒想到會把趙岳峰刺激成這樣，他看着趙岳峰有些于心不忍，但終究只是把紙從趙岳峰手上抽走以後默默的離開了。那張紙被趙岳峰使勁的拉扯，吳曦抽出來的時候已經壞了半張，他擡頭看向趙父，趙父眼神一掃，兇神惡煞的說“還不走！”吳曦不敢再停留，如過街老鼠一般灰溜溜的跑走了。看着吳曦走的方向，趙父眼裏充滿了鄙夷，他轉過頭來使勁了抽了趙岳峰一巴掌。

“你清醒一點！看清楚了嗎！看清楚你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子了嗎。就這幅窩囊樣，也值得你在這邊要死要活的，就這點出息，也配做我的兒子！”

“是你把他逼成這樣的，混蛋！你們都TMD是混蛋！”趙岳峰覺得自己要不是還存有最後一絲理智，真的會上去跟趙父打一架。

“知道他是混蛋就好，你是趙家唯一的繼承人，能不能正常點、堅強點，要這樣哭哭啼啼到什麽時候，你能不能活的像個男人一點！”

“我怎麽不像男人，就因為我喜歡男人就不像男人了嗎！我告訴你，我一輩子就這樣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女人，不可能給趙家傳宗接代的！”

“你說什麽！”趙父吼着一巴掌又要落下來，趙母從後面沖了上來及時制止了趙父，她哭着對趙父說“峰兒還小，他以後會懂事的，你別這樣，你不是最疼峰兒的嗎，怎麽下的去這麽重的手。”

趙父看了眼趙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下樓了。

趙母把趙岳峰扶回了房，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可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他的腦子裏全部都是吳曦剛剛抽走那張紙，它像魔咒一般摧毀着趙岳峰的神智，讓他接近瘋癫。

那以後的日子，在趙岳峰的記憶裏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印象，他只記得趙母帶他去看了各種醫生，吃着各種藥，他一直渾渾噩噩的，完全沒有了昔日的朝氣和精神。最後趙母急病亂投醫，把他送進了這輩子都不想在回憶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