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第8章 8

回到家時才不到十點，家裏空蕩蕩、冷清清的，跟平常一樣，可今天沈旭卻一時覺得有點不習慣起來，他嘆了一口氣，洗洗睡了。

雖然每天都有用郵件回複工作上的事情，但畢竟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工作積壓了不少，周天除了晚起一些外，基本就在忙工作的事情了。然後每天也照舊恢複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六點起床，趕在高峰期到來前開一個小時左右的車到上班的地方。開會，完成舊的工作，開始新的工作，和同事插科打诨，向客戶陪臉陪笑，加班，回到家後只夠時間洗個澡就到了上床睡覺的時間，過着和以前幾年一樣的生活。日子又回到了他熟悉的節奏中，可又好像哪裏開始不一樣了。

每當工作間隙休息下來的時候，沈旭就會翻翻這次旅行的照片，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出自趙岳峰之手，他還能想起趙岳峰給自己拍照片時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樣子。雖然跟趙岳峰相處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可最近做夢經常會夢到他。他在沈旭的夢裏總是特別遙遠，有的時候只有一個影子，但沈旭卻能一眼認出他。

沈旭當初給了趙岳峰名片，以為他很快會聯系自己，可左等右等這人既沒給他打電話，也沒給加微信。沈旭很懊惱當初沒跟他要電話，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有什麽自信讓他覺得趙岳峰一定會聯系自己的。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大半個月，沈旭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收到了趙岳峰的微信請求，微信的昵稱就是趙岳峰的名字，後面跟着幾個數字，确認消息中寫着“我是趙岳峰”。沈旭看到的同時立刻通過了驗證，同事問他看啥這麽開心，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笑出了聲。

沈旭想着給趙岳峰發什麽的時候，趙岳峰先發了消息過來“過的好嗎。”

“還行。過了這麽久才聯系我，我還以為你要成失聯人口了。”

“不是，就是原來的手機沒這功能，這兩天換了個新手機，研究了好一會，總算是用上了。”

趙岳峰字打的很慢，沈旭等了半天終于等來這一段話，看到的瞬間心裏就舒坦了，這些日子抓心撓癢的不甘一下就有了出處，他回了趙岳峰一個笑臉。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沈旭把趙岳峰置頂了，每次他有消息過來的時候沈旭總能第一個看見，有着可以期待的事情，加班這件折磨人的事仿佛也變的稍微輕松了些。

沈旭以前只是偶爾發朋友圈，現在基本每天都在發，其實那些內容都是發給趙岳峰看的。後來發現朋友圈可以給指定的人看，他把趙岳峰設置了一個專門的組，然後大部分內容基本就只發給他一個人看。從起居飲食到穿衣搭配各種瑣事不一而足，林林總總全部發給他看。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趙岳峰學會了點贊，他發的每一條朋友圈趙岳峰全部有給他點贊，二人就這樣靠着微信陸陸續續聯系了大半年。

沈旭知道了趙岳峰住在S城的郊區，每年花很多的時間在路上。會畫畫，有固定的合作人，經濟來源主要是靠這個。在S城時除了出門購買必需的生活用品外，基本足不出戶，沈旭笑他也算的上是死宅了，趙岳峰問死宅是什麽，沈旭說就是你很可愛的意思。沈旭有一次聊到他的家人，就順便問了趙岳峰家裏的情況，隔了很久以後，趙岳峰發來消息說，他現在不想說，沈旭就沒在問過。

那天被安排到S城出差的時候，沈旭打從心底樂開了花，他從未像這次一樣這麽期待出差的到來。他一直憋着沒跟趙岳峰說，一直到到了S城，把三天的工作緊趕慢趕做好，空出了第三天下午的時間，然後去車行租了車，車租好後，他發了張S城市标的照片給趙岳峰，問他，你知道我在那嗎。

過了很久以後，趙岳峰才回了條信息過來，他說“別來”。

沈旭的滿腔熱情在看到那條消息的時候一下子被澆了個透心涼，他看着手機屏幕裏的兩個字，仿佛一下子不認識這兩個字一般，呆呆的望了很久。

沈旭攤在座椅上，無力的笑了笑，是呀，他該知道的，雙方都已經是三十而立的成年人了，他怎麽跟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一樣。這段時間他被網絡的虛幻沖昏了頭，為對方的一言一語牽腸挂肚，會因為對方跟自己多說兩句話而開心，會因為對方天天給自己點贊而高興。雖然雙方誰都沒說出口，可沈旭以為他的到來至少會讓趙岳峰覺得是高興的，可如今這兩個字就像一把刀子一樣，提醒自己這段日子來到底是有多傻。

“對不起”趙岳峰緊接着又發來了三個字。沈旭滿腔的熱情在看到那兩個字時已經如漏氣的氣球一般洩了氣，看着這三個字只剩下了無奈。

沈旭也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了，本來工作已經做完可以直接回家，但他還是來公司加班了，回到家後就能倒頭大睡，忙碌和疲憊能讓他忘記那些難過的事情。

之後趙岳峰一直沒在發來消息，但還是一直給沈旭的朋友圈點贊，只是沈旭發的也沒有以前多了，他也不知道再發這些朋友圈還有沒有意義。

明明都還沒跨入戀愛的門檻，卻變的像一個失戀的人一般。傷春悲秋自是不至于，但借酒消愁總還是會的。有一天沈旭喝的有點高，他想了想這些日子這些事，越想越憋屈，于是他借着酒膽給趙岳峰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趙岳峰的聲音時，沈旭的心跳一下就快了起來，聽到他的聲音後，不知怎麽突然就覺得有點委屈。

“我……我是沈旭。”

“我知道。”

“我現在在家。”

“我也在家。”

“你在幹嘛。”

“在畫畫。”

“畫什麽。”

“畫神仙。”

沈旭笑了笑，二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誰都沒提起上次的事情，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時間一下就過去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沈旭有點昏昏欲睡起來，趙岳峰也聽出來了，但一直沒說讓他去睡，沈旭也撐着，最後是什麽時候睡着的自己也不記得了，中間被尿憋醒的時候電話居然還沒挂掉，他把手機放到耳邊聽到對面傳來趙岳峰均勻的呼吸聲，沈旭這才按掉了電話。他醒了後沒在睡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他不明白趙岳峰到底是什麽意思，這人對自己是有情的吧，可上次又為什麽要推開自己呢。

二人慢慢又恢複了以前那樣的相處關系，沈旭雖然有些氣餒，但也不想逼趙岳峰，他想大概是他不願提起的家庭給他帶來了壓力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他願意多給趙岳峰一點時間，也想多給自己一些希望。可這時間一給就是一年多，當沈旭無意中又看到青海湖的照片時，才驚覺日子竟過的如此之快，距離上次出行已經兩年了。

這段時間據他不完全統計，他給趙岳峰的明示暗示超過五次，他之所以不直接說出來是怕以趙岳峰的性子萬一拒絕，那以後自己就沒有任何退路了。那些暗示其實說是明示也不為過，但凡趙岳峰對自己哪怕有一點感覺，肯定就能明白自己說的話，可他硬是扛着，什麽都不說，沒有答應也不曾拒絕，就這樣維持着既近又遠的關系，沈旭有的時候覺得這戀愛還沒開始談他就已經要累了。

家裏又打電話來讓他去相親，說是有一個跟他特別合适的女孩，讓他這次無論如何也必須去。沈旭明白的自己的感情後就沒再有跟女孩結婚的打算，他沒有要騙婚，但暫時也還沒跟家裏出櫃的準備。可這次沈母怎麽也容許他再次拒絕，還對沈旭說了重話。沈旭被逼上梁山，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去見沈母媽嘴裏跟自己天造地設的女子。他明白相親這種事情但凡有一方沒有那麽想結婚，結果就會不了了之，他也就權當去給家裏一個交代。

出于禮節，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噴了發膠，穿的稍微正式了些，同事都調侃他是不是去相親，他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接着做自己手上的工作了。

沈旭提前十幾分鐘到了見面地點，等了沒一會，女生也來了，急匆匆的跑進來，很着急，大概是怕自己遲到了。沈旭讓他先喝杯水緩緩，他自我介紹了一下。女孩有些腼腆，她也介紹了下自己，讓沈旭叫她小寶，她說朋友都這麽叫她。

初見小寶時并沒有驚豔的感覺，但她是屬于越看越順眼的類型，沈旭覺得她給自己的感覺有點像許微，是那種徐徐的如一抹淡香慢慢沁入你心房的那種類型。小寶對沈旭顯然也挺有好感，她的緊張沈旭都能感覺的到，最後準備送她回家時她顯然覺得時間有點過太快了。沈旭有些過意不去，他本意是兩人吃個飯就好聚好散，很多來相親的都是給父母逼的，基本是走個過場，可如今小寶顯然對他挺滿意的。

送走了小寶後，沈旭編輯了很久，給小寶發了通微信，大意是說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但兩人并不合适，希望她以後能找到喜歡的人，最後祝她幸福。

過了一會，小寶發了個哭臉過來，緊接着回到“是被發好人卡了嗎”。

沈旭發了個對不起的表情過去。

小寶回過來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沈旭回了個笑臉過去。

“我就知道呀”小寶回過來，後面還加了個無奈的表情。

沈旭覺得這個女孩真的挺好的，怪不得他媽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從外形上來看，他們也算是般配，只是造化弄人了。

可沒想到，後來和小寶居然在工作上遇到了，剛開始小寶還有些尴尬，沈旭落落大方的，小寶很快也沒有了尴尬的情緒，二人通過工作的關系一來二去倒成了好朋友。

小寶已經又開始了漫漫相親路，可惜後來相的幾個都不盡如人意，她感到很絕望，偶爾會找沈旭聊天，沈旭越相處越覺得她有意思，沒事的時候也會跟她貧貧嘴。

“你的女神是嫁人了還是沒在本地，怎麽你天天在加班，沒見你出去見過誰。”

“在外地呢。”

“那你要經常去找人家啊。”

“去過一次，被回絕了。”

“唉，真慘，也算是半個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隔空送你兩杯酒讓你解解愁。”

“多謝。”

“客氣。”

二人經常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貧着，跟小寶成為好朋友相處久了後，後來同趙岳峰聊天的時候多少也會提到小寶。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旭覺得自己也沒幾次提到小寶，這人居然對小寶上心起來了，有時候跟同事一起出去吃飯，拍了兩個空杯子他都會問是不是跟小寶一起出去的。

沈旭有的時候真想拿小寶氣氣他，可又舍不得，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又不敢跟人告白，又不敢刺激他告白，就這樣維持着也不知算不算的上的暧昧關系，拖拖拉拉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二人還繼續在這樣暧昧不清的時候，小寶已經相親成功一個，談了三個月戀愛，又分手了。她跟沈旭倒着苦水，說男方不喜歡她三十幾歲了還跟個小姑娘一樣天天想着追星，老是看漫畫，說她根本沒想成家，所以分了手。

小寶很委屈，說這樣的自己真的沒人愛了嗎，男生不是照樣天天打游戲，為什麽他們可以，自己就不行。沈旭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知道那些男的沒福氣這種話已經無法安慰到她，她對自己很明白，只是迫于現實需要結婚，可又不想随便嫁掉，處于這種不上不下的局面裏，不知出路在哪裏。

小寶失戀，沈旭自然舍命陪君子，犧牲了一天加班的時候陪她借酒消愁。說是借酒消愁，其實就是陪她聊聊天。小寶這人跟人混熟了後挺健談的，而且蠻幽默的，雖然失了戀，畢竟時間短，也是遺憾大于傷心，二人說說笑笑的，很多事都被她調侃的沒邊了。

趙岳峰晚上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沈旭不好當着小寶的面一直看手機，就一直沒回，到回家的時候看到消息已有二三十條，這真是趙岳峰給自己發的最多消息的一次。

因為晚上有跟趙岳峰說跟小寶去喝酒，所以他一直在問自己回家了嗎。就在沈旭馬上要回複的時候，趙岳峰的電話居然破天荒的打了過來，沈旭看着那個名字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

“你……還在外面嗎”

“嗯”

沈旭只是單純想氣氣趙岳峰，他能打電話過來其實沈旭是很高興的，可他話還沒來得及再說兩句，這人就說了一句“那你先忙”，然後就挂了。沈旭聽着聽筒裏面傳來的嘟嘟聲，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最後他發了消息過去給趙岳峰說“我很快就回去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