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潘多拉自顧自地在塞勒斯的右手邊坐下，那似乎原來是裏奧的位置。
沒辦法，既然領袖大人都說了要忍耐，其他人只能向後延了一個座位。
期間不乏有人帶着不贊成的目光瞪過來——這種大陸最高層們的會議，必定是保密級別的。讓一個青春期的孩子出現在這種場合中，說出去都會被笑話。
他們尊敬塞勒斯，不能說什麽，便把這種情緒變成了對潘多拉的不滿。
潘多拉可不在乎。
她如今還沉浸在新世界的好奇當中。現代真有趣，從科技到衣服和食品，都對于潘多拉出生的那個年代的人來說猶如天堂。
最近潘多拉在熱衷于買各種各樣的衣服和裙子，現代的衣服太好看了。
其他人開會，潘多拉就拿着不知道是誰平板觸來觸去。他們工作用的平板，自然不會有其他購物軟件或者游戲軟件。
潘多拉正漫不經心地翻着存在平板裏的資料文件，平板忽然被人從她的手裏拿走，原來輪到這個人彙報了。
“偵查小組已經查明，最近帝城市區內經常出現的巨型甲蟲的源頭便是萊爾瓦山的深處！”
報告的這個男人長得很壯，黃皮膚黑頭發，手指上都是老繭，看起來像是作戰部門的。潘多拉剛剛聽到其他叫他‘坂本結太’。
他将自己屏幕上的東西連接投到公屏上。
“我懷疑巨型甲蟲來自這裏，或許有一只母蟲占領了這裏，源源不斷地生出幼崽。”坂本結太調出了一個航拍圖，在郁郁蔥蔥的山腰中，一處洞穴被青藤和樹葉掩蓋。
“坂本，你确定？”頓時就有人反對他，“這座山離城市僅僅十公裏之遠，怪物們不可能會來到這麽近的地方。”
“沒錯，更何況就算這裏面真的有母甲蟲，可又怎麽解釋巨型甲蟲不斷在夜間出現在城市裏呢。”其他人也說。
坂本結太并不言語，他繼續切換，接下來其他人都不說話了。
他放了一段視頻，畫面中是五條被人遠程超控的機械狗，它們飛快地跑到洞穴旁邊，其中一只機械狗張了張嘴，一顆圓形炸/彈從它的嘴中吐出。還不等它往黑黝黝的洞穴裏踢進去，只見一條觸手飛快地伸了出來，纏住機械狗的身體，将它迅速拉進了黑暗。
場面混亂起來，其他機械狗向後退去，那顆雷還在外面，頓時土崩瓦解，畫面被飛濺起的土壤覆蓋。
衆人都沉默了。
看起來，洞穴裏真的有怪物。
有人喃喃道，“它們是怎麽逃過巡邏無人機的偵查的？”
“所以，我懷疑怪物們也在進化。”坂本結太道，“如果這個怪物擁有屏蔽自身波動的能力，或許就能逃過無人機的眼睛。”
“這不可能，我們二十年來收集到的所有資料都沒有……”
會議上，各持觀點的衆人吵成一團。
唯有少數幾個人沉默不語，其中便包括塞勒斯和他的幾個心腹。
從未來而來的塞勒斯自然擁有着作弊一樣知曉歷史的能力，他知道坂本結太的理論是對的。
塞勒斯所經歷的那條時間線，書上說人類在2030年左右才意識到怪物們在進化，如今提早八年，或許也有他出現改變了進程的原因。
他已經在暗中命人尋找良才，研發武器。預計人類的科技研發會比他的那條線提早二十年，而最新的探測武器仍然在研發當中。
“塞勒斯大人！”見吵架沒有結果，坂本結太幹脆看向塞勒斯，“請你允許我調動B級別的軍事小隊力量，我一定會帶人戰勝那怪物！”
塞勒斯沉默。他在預估風險。
星球上出現多許多數不過來的怪物，他不可能記得這次面對的是什麽，所以更要謹慎思考。
就在這時，會議廳中傳來了一絲女孩嬌軟的哼笑，所有人都忍不住轉頭看向她。
潘多拉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玩弄着自己的頭發。
“現在的人類竟然如此弱小而怯弱？”她說，她是在對塞勒斯說，“好像這些年來從沒有長進，甚至很退步，完全沒有對抗怪物的勇氣。”
“你說什麽？！”頓時，有幾個被惹怒的人一下就站了起來。
人類和怪物之間也并不是壓倒性的優勢，每年仍然有平民或者士兵命喪怪物。
八年前，人類城市的保護罩被攻破一條口子，傾巢而出的怪物對平民造成了特別大的傷害。在座的官員基本都經歷過那場災難。
潘多拉的話，頓時冒犯了他們。
不乏有一些四五十歲的官員，在他們的眼裏，潘多拉就像是需要教訓一頓的熊孩子。
裏奧和幾個副官跳起來攔人，卻阻止不了他們憤怒的話語。
坂本結太更是憤然說，“你這樣不知感恩的孩子，應該被送去前線好好教育一頓！”
“好啊。”沒想到，潘多拉懶洋洋地說，“我要是解決了問題，你們都會謝罪辭職嗎？”
“潘多拉！”塞勒斯立刻阻止道。
他從潘多拉的目光中看出了她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她想去看看怪物。
塞勒斯并不懷疑潘多拉有能夠戰勝怪物的能力，他其實一直都很懷疑她是否擁有與那些怪物們交流的能力。
要知道從歷史來看，潘多拉從來沒有立場，她一向是在兩邊不斷橫跨。萬一她又決定站在怪物那一邊……
然而，潘多拉已經決定了。
她為自己找到了新的樂趣而感到高興，她留下了心緒複雜的塞勒斯，離開了會議室。
這場會比以往每一次都結束得要快。
裏奧能夠感覺到塞勒斯氣壓低沉，心情不好。他一邊跟在塞勒斯身邊，一邊說，“或許這也是個好事。讓她展露一些實力，解決怪物，鼓勵她，然後給她封個什麽職位，或許會有正面的促進意義？”
塞勒斯沉默不語。
如今他與潘多拉雖然已經共處将近一個月，但仍然算不上熟悉。他還沒摸清潘多拉的性格，這讓他做許多決斷的時候，都有些困難。
思考間，塞勒斯已經來到潘多拉的門前，她沒有關門，塞勒斯能夠看到她坐在化妝鏡前，學着平板裏的教程給自己編好看的辮子，就像是個普通的愛美的女孩。
“你不會想阻攔我吧。”潘多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的手抓着自己頭後的一縷頭發，這種自己綁腦後的辮子的手法簡直太反人類。
“我不能辭退他們，但你的主意很好。”塞勒斯說。
“什麽主意？”
“如果你能夠制服怪物，我就能給你一個正當職位。”
這句話讓潘多拉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女孩輕輕地笑了起來。
“領袖大人，你不會想用這種方式來籠絡我吧。”她說，“如果你對我有所調查，應該知道過去不少勢力都許諾過我許多東西，可我并不在意這些。”
塞勒斯嘴角微抿，他開口道，“那你想要什麽呢？”
潘多拉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擺擺手，示意男人進來。
塞勒斯走進她的房間，潘多拉從鏡子能夠看到男人像是雕塑一樣站在離她半米遠的牆邊。
這個人真是從性格到舉止，都很無聊啊。
可是，為什麽這種無趣放在他的身上，又讓她那麽感興趣呢？
“你會編辮子嗎？”潘多拉說。
塞勒斯那張完美而沒有表情的臉一瞬間呆滞了下。
“這的确不和我的專業對口。”塞勒斯說。
潘多拉輕笑一聲，她示意塞勒斯站近一點。男人看起來十分勉強，她聽見他的呼吸像是無奈地變重，然後才伸出手，接過了潘多拉手中的頭發。
交換時，二人的手指蜻蜓點水般的摩擦觸碰，潘多拉能感覺到自己身後的男人仿佛連呼吸都僵硬了些。
有趣的是，他好像很不願意與她有任何身體接觸的樣子。平常塞勒斯都要與她保持一定距離，和其他人卻沒有這個習慣。
現在的這種接觸，很明顯已經超過了他的舒适範圍，所以舉止才看起來如此別扭僵硬。
潘多拉舉起平板，給他看這個發型的編發指南。男人盡管不太願意，但是他一向做事認真，完整地看完了步驟，這才垂下睫毛，開始擺弄潘多拉的發絲。
鏡子裏，潘多拉看着男人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絲間穿行。不論他做什麽，都總是帶着一種有把握的淡然，好像沒有什麽能夠讓他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塞勒斯很天才，他只看了一次那眼花缭亂的視頻指南，就記住了所有的步驟，完美地為潘多拉編出了一模一樣的辮子。
潘多拉非常滿意地照着鏡子，塞勒斯則是後退一步，無聲地松了口氣。
給她編辮子三分鐘，好像比加班一個禮拜更讓人感到疲憊。
塞勒斯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換好了衣服的潘多拉已經早早地坐在鏡子邊等他。
“今天要這個！”潘多拉舉起了她準備好的視頻。
塞勒斯的太陽穴隐隐作痛起來，沒辦法，他向着潘多拉走去。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給她編辮子也是一種緩慢的、治愈的過程。或許這會讓她越來越像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今天潘多拉穿了紅色的吊帶連衣裙，她好像格外喜歡鮮豔的顏色。
火紅的裙子，烏黑如瀑的長發，潘多拉纖細的脖頸和鎖骨看起來如此白皙而脆弱。
今天，按照之前定下的時間，潘多拉要和以坂本結太為首的小隊成員前往山洞。
潘多拉哼着歌，一副要去郊游的興奮感。
塞勒斯倒是心事重重，他不知道潘多拉會不會像是哈士奇一樣撒手沒，思考再三，他開口道，“如果你想的話，我們下個禮拜可以去城內逛逛。”
他以約定未來的事情而試探潘多拉的意願。
“好啊。”潘多拉絲毫沒有察覺，她在給自己的手指甲塗指甲油。塗完之後，她很高興地說，“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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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潘多拉和塞勒斯登上直升飛機的時候，畫風似乎有點格格不入。
作戰小隊身穿制服，連為首的坂本結太都蓄勢待發。
再看潘多拉，她活像是來春游的，紅色的吊帶裙，還帶着太陽帽，和肅殺的士兵們感覺截然不同。
“塞勒斯大人！”坂本結太向塞勒斯敬禮，他語氣有些焦慮，“城外太危險了，如果我的失職讓您受傷，屬下實在是……”
塞勒斯伸手阻止了他的話，簡短地說，“開始吧。”
他們坐在位置，潘多拉漫不經心地收斂着自己的力量。
她必須要把所有力量收起，不讓怪物察覺，才有可能靠近它們。
直升機飛往城外，目的地萊爾瓦山距離非常近，只算是城郊，有時還有平民活動。所以消滅怪物變成了緊急項。
整個山脈已經被戒嚴，直升機在山腳落下，衆人步行上山，前頭開路的是機械狗。
現在的人類可真花裏胡哨。潘多拉想。
衆人很快來到洞穴附近一百米左右，坂本結太雖然不喜歡潘多拉，但他仍然蹙眉道，“好了，胡鬧到此為止，你留在這裏，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
他帶着士兵繼續前進，沒想到剛剛能看到目标位置的時候，一個紅色的身影已經在那裏了。
這——她什麽時候上去的？
在衆人震驚的時候，潘多拉已經站在洞口前。
她能感覺到洞穴深處的怪物，它似乎察覺到了外面的異樣。巨大的母甲蟲擡起頭，它的觸須進化成了觸手，迅速地向着洞口外襲擊而去。
嗖——
衆人只看見一個黑色的觸手猛地從虛掩的洞穴竄出，下一秒，紅裙的女孩已經快速地拽住了觸手。
她釋放出自己收斂的氣息，頓時，地底怪物開始戰栗起來。
潘多拉的嘴角一點、一點地露出笑意。
她的力量來源于物種的負面情緒，她也最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從現代蘇醒之後，這還是第一個如此純粹的、美味的恐懼之情。
初嘗美味後，潘多拉很快覺得不夠滿足，一種原始的欲望催促着她，她想要更多，更多……如何才能獲得更多？撕碎它的翅膀，穿破它的心髒，會有更多的恐懼喂食于她嗎？
潘多拉的力量無形地滲透更多，如同實質的重量一樣壓下，所有人都聽到了從洞穴傳來了高頻率刺耳的尖叫聲。可不光是怪物，人類們也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他們的額頭沁出冷汗。
女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開始用力，她像是第一次舔舐血液的幼虎，想要開始撕咬——
就在此時此刻，在她追随本能的前一秒，一只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地附在潘多拉的手上，将她的拳頭包裹自己自己的手心之內。
潘多拉忽然被一股氣息包圍。相較她身邊那充滿欲望和渴望的味道，這個氣息淡然、冰涼而空幻，猶如宇宙般遙遠散發涼意。
卻也讓人心生探索之情。
已經頭腦發熱的潘多拉霎時間清醒過來。
她向後的肩膀抵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塞勒斯在她的身後，像是要懷抱她，又像是要給她清醒的力量。
二人的手覆蓋地握着，塞勒斯的冰涼開始讓潘多拉降溫。
“放輕松。”潘多拉聽到他說，聲音低沉，帶着淡漠的磁性。
潘多拉輕輕地呼吸着，男人淡然帶着微涼的氣息湧入她的鼻尖，在那一刻，他的氣息比恐懼的味道更吸引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