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眷戀
師南這時候還不太清醒,眼前霧蒙蒙一片,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馬車碾過似的,一時察覺不出是哪裏在痛。
床側的人傾身過來,想要擡一點師南的頭,給他喂水。
師南稍微動彈了一下,胸口立馬傳來劇烈的疼痛。
“疼——”他嘶了一聲,阻止那人的動作,然而這熟悉的聲音一出,師南就愣住了。
那人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收回手,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将兩側的帳幔用細帶栓好,光線從外面投射進來,也讓師南看清了他那張讓他絕望的臉。
“......霍斯年?!”
師南:怎麽回事,老子怎麽還沒死!
若不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連抽下氣都能痛,師南一定給霍斯年現場表現個痛哭流涕。
霍斯年此時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他站在床前,還是那日走時穿的衣服,眼下青黑,嘴唇幹燥的起了皮,憔悴的模樣一時間讓師南差點以為受傷的是他。
“你醒了......”霍斯年嘴唇動了動,視線落在師南泛着死灰之色的臉上,不敢看他的眸子,啞聲道:“我去給你弄點水。”
師南意識越發清醒,周身的痛楚接二連三的湧上了腦,他難受極了,斷斷續續地問:“你怎麽,在這?”
那道身影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出了門,沒多過久就回來了,重新坐在床側。
濕潤的帕子輕輕擦過師南幹裂的唇,同時,耳畔響起了霍斯年幹啞的嗓音。
“我放心不下你,後來偷偷尋了去。”
霍斯年的指腹隔着帕子,一點溫度也沒有,随着他緩緩道來,指尖略微顫抖,聲音含着難以言喻的痛苦:“我很害怕......害怕到最後......我都沒發現那個人是你。”
“對不起。”他道,“是我的貪婪,獨占,嫉妒害了你。”
“和你有什麽關系?”師南被渾身的疼痛折磨得無以複加,他只聽了個大概,腦子不太能轉過彎,他稀裏糊塗問起了別的:“景明,沒和你在一塊?”
變得潤澤的唇瓣上,移動的手指頓住。
“這個時候,你還想着他。”霍斯年隐沒在陰影處的面孔,痛楚之色斂去。
師南無意識的□□了幾句,心裏忍不住祈禱,這具軀體快點死去,他不想遭受這樣非常人能忍的疼痛。
霍斯年死死地看着他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的眼,道:“江陰王還在追殺我們,司景明不願躺這趟渾水。”
“你的身邊,只有我。”
只有我這樣卑劣的人。
師南驀地清醒過來,反駁他:“不可能。”
一心求死的人,怎麽會怕死?
霍斯年實在受不了了,好像全世界的蛇膽都在他肚子裏翻騰,想把這種苦痛吐出來,但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苦澀。
是濃烈的嫉妒。
可霍斯年知道他沒資格嫉妒,他始終忘不了下山那時,不知怎麽的,腦中回想過司景明中箭時的異樣——身側有人先中了箭,司景明不但不閃躲,還往那人撲去。
當時的他心裏驟然生出了了離奇的猜測,緊接着,克制不住的恐慌。
那人......是誰?
最後鬼使神差般的,冒着被司景明手下發現的危機,潛伏去了那裏,顫抖着手将中箭之人翻了過來,拉下遮面的黑布——
當場吐出一口鮮血。
回憶至此,霍斯年閉了下眼,然後睜開。
停留在師南下唇上的手指,一點點的,撫摸過他的唇角、臉、下颌,貪婪的勾勒出他的線條。
他是怎麽走到這個地步的?
明明想殺了他,最後卻延伸出病态的眷戀。
“舍不得啊。”霍斯年喃喃道。
師南實在忍受不了這種鈍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哼哼幾聲,忽的想起了一樣原身用來折磨人的好東西,雙眼一亮,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小霍,幫我找找包裹裏黑色瓶子的藥,給我吃。”
霍斯年沉默了一下,問也不問,道:“好。”
窸窸窣窣的翻找後,将師南說的藥,親手喂給了他。
半個時辰後,師南周身剜骨的疼痛漸漸褪去,到最後,神經麻痹,失去了痛覺。
這是原身嫌被折磨的人動靜太大,特地制作的毒藥,盡管副作用很大,但此時此刻,竟成了師南的救命良藥。
師南除了動作不便之外,感官上已經恢複了正常。他彎起嘴角,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向霍斯年感謝道:“小霍,辛苦你了,你是我永遠的好兄弟。”
霍斯年悶悶地應了聲,開口:“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有人能治好你。阿南安心歇息。”
躺在床上的師南,沒了疼痛的幹擾,思維清晰:“小霍,我這種致命傷無人可治,不必為我這個必死之人花費精力。”
“倒是不知道,是誰對我放的箭?你看見了嗎?”
床側略微佝偻的身影一震,半晌,霍斯年垂着眼道:“是江陰王的人。”
果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
師南甚至沒有感到憤怒,江陰王殺他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此痛快反而是對他的幫助。他有些累了,将下巴埋在柔軟的被子裏,恹恹道:“我睡會兒。”
不等霍斯年回應,就陷入了沉睡。
不一會兒,床上的人發出細微而平整的呼吸聲,從霍斯年的方向看去,那人消瘦的身體隐沒在被子裏,只露出了上半張臉在外面。
往日上挑的眉眼耷拉下來,顯得格外的脆弱。
霍斯年再也掩飾不住痛楚的神色,俯身,半跪在床前,低聲道:“我知道你誰都不愛,所以我還願意僞裝。”
“是我親手差點殺了你,把你藏在這裏,可是阿南......”他呼吸急促,下唇被咬出了血,眼神執拗道:“是先你招惹我的,無論如何,你的眼裏只能有我。”
霍斯年就這麽看着沉睡的人,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太陽落下,銀月升起。
睡夢中的人似是做了什麽美夢,砸吧着嘴,将凝成雕塑的霍斯年驚醒。
他深深地看了眼師南,悄無聲息的起身,點亮了桌上攏着燈罩的油燈,提到離床邊不遠處的地方,照亮這抹只屬于二人的天地。
霍斯年褪去鞋襪,輕輕躺在了外側,月輝透過窗子,灑在師南露出的好看眉眼,白的發光的肌膚灼人眼眸,幾乎讓人以為下一刻就要飛升而去。
霍斯年心裏一顫,目中柔情千萬。
他微微擡起了頭,撐在師南的上方,視線落在那略顯蒼白的唇瓣上,不夠紅潤,卻像是沾了蜜的糖,讓霍斯年生出了想要品嘗的極端渴望。
反正他睡着了。
反正沒人看見。
黑暗的夜滋生了人的欲望,發酵膨脹。
霍斯年舔了舔唇,湊近了些,直到鼻尖對着鼻尖,幾乎能感覺到身下人口鼻間呼出的熱氣,是世間最攝人心魄的誘惑。
着迷的靠近,只差一點點,心動神搖的霍斯年俯下了面容——
“疼......”身下的人呢喃的夢語,像是雪地裏的冰水,将霍斯年激了個渾身透涼。他不由的看向師南被包紮的嚴嚴實實的胸口,向來不擇手段謀取所要的霍斯年,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肮髒......
最後,霍斯年退後一些,柔軟的唇落在師南的耳側,這個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及分。
他深深地凝望着師南,“我愛你......”
無論突然散發的善意是有意還是無意,無論這份愛沾染了多少的獨占欲,只要看見這個人,沸騰的情感像是岩漿一般流淌在他的血液裏,又奇跡般的止住了他的饑渴。
下床時,眸子裏波蕩的情緒消退,剩下一片暗沉。
霍斯年将被子往下掖了點,露出師南埋住的口鼻,穿好鞋襪,出了房間,蠻奴以及其餘異裝打扮的人正守在門前。
“白日那大夫醫術低劣,居然說阿南的傷治不好,不要再找這種欺名盜世之輩。”霍斯年負着手,口氣強硬。
蠻奴暗地嘆了口氣,“那人已經處理了,底下人還在繼續找有名的大夫。”
霍斯年想到師南隐隐透出死氣的面龐,幾乎壓不住心裏的躁氣,眉宇間郁色更重,道:“還要再快。”
坐落在郁京北邊的江陰王府,像是魁梧龐大的巨獸,潛伏在濃濃夜色中。
王府不容家仆進入的禁區內,侍衛們神色肅穆,守在江陰王所在的房前,守衛森嚴,一只蚊子也飛不進去。
曾管家擔憂地站在床前,看向床上昏迷了好幾日的人。
窗戶被風吹開了,房間裏的燭火跟着跳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司景明睫毛微顫,猛地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小霍好像有點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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