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晚他跟瘋了似地拉求影十鋒喝酒,練劍,劍光淩厲,招來招往直到天明。求影十鋒知曉他心中隐藏的情感,也只是沉默的陪伴。
日盲族聖女被刺殺,還是在太初的皇城腳下,幾乎是直接挑釁了烨世兵權的威嚴,烨世兵權在朝堂上大怒,将負責那塊區域的官員革職查辦,責令萬古長空限期內查明此事,不然提頭來見。
日盲族大祭司直言不諱,聖女是在皇城腳下遇害,一定程度上也是烨世兵權遲遲未将聖女迎娶入宮所致,如今此事,太初聖上也要負一定責任。
烨世兵權冷着一張臉看祭司,“日盲族有何要求,只要吾能做到,盡可滿足!”
大祭司跪下,“日盲族懇請皇上迎娶太陽之子,将日盲族納入太初的福澤之內,庇護我日盲子民不受侵略災害。”
朝堂之上一片安靜,幾位重臣面面相觑,日盲族此舉以退為進委實幹的漂亮,烨世兵權冷冷掃視全場,千葉傳奇半跪在殿前,一張雪白的臉眼睫低垂,手中日輪握的死緊,看不出任何情緒。
烨帝當朝下令,七日後迎娶日盲族太陽之子千葉傳奇,萬古長空限期內必須給出一個交代,否則後果自負。
在烨世兵權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君情宮內的太君治手一個不穩,飽蘸墨汁的筆掉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沾染出一大片猶如淚痕的污漬。
“皇後?”江南雨看太君治臉色不太好,小心翼翼的發問,太君治揮手示意無事,只覺得心跳如擂鼓,有些喘不上氣,手撐着桌案休息了一陣,正準備起來,就聽到有人低聲來報說皇上決定迎娶日盲族的太陽之子入宮,作為聖女被刺一事給予日盲族的補償,诏令已經下了,幾日後就成禮。
太君治猛地站起來,卻一時頭暈眼花站不穩,血氣往上沖,喉頭一甜,唇邊已經溢出一線朱紅。
“皇後!”江南雨大驚,被太君治揮手推開,抹去嘴邊的紅痕,面容是難得的肅穆,看着殿前下跪的宮人,一字一頓的說,“皇上當真已經下了诏令?”
宮人一臉惶恐的跪伏在地,聲音戰戰兢兢,“是的,當場下的诏令。”
太君治只覺得眼前金星亂舞,胸口氣悶,一時沒忍住,輕咳一聲,又是一口鮮血,沿着手指縫低落在面前的宣紙上,綻開一朵血色的痕跡。
“皇後!”江南雨頓時跪下,“請皇後保重身體!”
随侍的宮人也都跟着跪下,太君治一眼望過去,反而覺得心裏悲涼,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一個人看着桌案上的宣紙嘆氣。
弑道候與香獨秀的入宮,是為了牽制朝堂勢力的平衡,鴉魂則是出于憐惜和愧疚,為此他盡力維持後宮,妄想永遠這樣保持着平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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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他太過自欺欺人,其實自弑道候入宮的那一刻起,烨世兵權的眼神就已經不再像往昔一般只看着他一個人,烨世兵權是帝王,是統領整個太初的人,他所能做的只是替叫做烨世兵權的烨帝統領後宮,他終究成為不了站在烨世兵權身邊唯一的人。
太君治伸手抹去紙上的鮮血,頭上頂着的後冠壓的他幾乎擡不起頭來,他默默伸手拆下發冠,其上的裝飾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門外突然聽到一陣喧嘩,似乎是江南雨在阻攔某人,沒擋的住已經讓人推開門進來,來人正是皇貴妃香獨秀,正一臉不滿的想說什麽,推開門的瞬間見太君治一臉蒼白的站在桌案前,後冠掉在地上,頓時忘記自己前來興師問罪的理由,沖上前去抓着手問發生何事。
太君治搖搖頭,不想多言,只是撐着頭重新坐下,被弄髒的宣紙已經揉成一團,卻隐隐的透出血色,香獨秀皺眉,“到底發生何事。”
“無事,只是一時氣悶,緩過來就好。”太君治擡起眼看着香獨秀,有些抱歉的開口,“對不住,溫泉的事情是我欺騙了你,望你諒解。”
香獨秀看着他的臉半響不說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別用這麽悲傷的表情看着我,這會讓我覺得是我對你始亂終棄。”
太君治牽動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正準備說什麽,門外又是一陣吵鬧,這回是容妃弑道候氣勢洶洶的過來,一進門瞧見香獨秀和太君治,忍着心頭的怒火見禮,随即開口,“皇上是否下定決心要迎娶那個什麽族的太陽之子?”
太君治容顏一如平常,語氣卻是難得的嚴厲,“放肆!皇上的決定也是你能輕易質疑的?”
弑道候被太君治一聲呵斥,慌忙跪下,“請皇後饒恕,臣只是一時氣憤,為皇後感到傷心,還請皇後寬容。”
太君治緩緩起身,臉色依舊是蒼白,眉眼間卻恢複了平常的鎮定,“容妃,後宮之事我自有主張,你不必太過焦急,今日我身體不适,你和皇貴妃都暫且退下吧。”
弑道候面色陰沉,原本精致銳利的五官更加氣勢逼人,顧盼之間只得眼風如刀,偏偏太君治雖然臉色發白,卻仍舊端莊沉穩八方不動,香獨秀則是一抹淺笑掩藏所有情緒,讓人摸不透。
“退下吧。”太君治轉身,手扶在桌案上,頗有意味的開口,“自古後宮不幹政,容妃,你需記牢牢在心裏,不要壞了規矩。”
弑道候咬牙稱是,轉身退出,卻依舊是氣勢驕傲,只是太君治卻撐不住許久,喉嚨一甜,眼前發黑就往前倒,被香獨秀扶住,以自身真氣替他平複體內血氣翻湧,招手叫江南雨端茶來,“怎麽氣成這樣子。”
太君治扶着額頭,有些疲憊,“我沒什麽,只是一時緩不過來。”
香獨秀冷哼一聲,“都氣到吐血還要逞強,你哪天就這麽死了我也一點都不會驚訝。”
聽到皇貴妃毫無顧忌的發言,江南雨瞬間煞白了一張臉,卻也不敢開口,太君治擡頭看了他一眼,揮手叫江南雨出去,有些無奈的開口,“你就不怕人抓住把柄報複你。”
香獨秀冷笑,“我香獨秀是什麽人,當朝左大臣之子,太初第一劍術高手,我要真不想進宮,誰能強迫我?若我真要走,這皇宮能攔得住我?我之所以留在這裏,你以為我是為了誰?”
太君治嘆氣,“我知道讓你呆在這裏是委屈了你……”
香獨秀哈了一聲,見太君治又有些面露不适,也只好轉開話題,“那個什麽太陽之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君治說怎麽回事,還不就是被人将了一軍,本來打聽得那位聖女殿下品行純良,想來進宮也是無妨,誰知道半路換了個千葉傳奇,還是從小飽讀詩書聰慧過人,心機深不可測,皇上因為聖女被刺一事無法推脫,只好順着日盲族的意思迎娶千葉傳奇入宮,聖女被刺一事還未查明,還不知道會是怎麽個難纏的人物。
香獨秀沉默片刻,見太君治漸露疲态,只好安慰了幾句離去,太君治回內殿坐了一陣,拿出平日裏看的書翻了一陣,又覺得心亂,叫人點起檀香,一個人調息了好一陣才漸漸清明過來。
江南雨送了晚膳過來,小聲說皇上去了德清宮,太君治嘆了口氣,随便吃了點,偏生又下起小雪,一時興致,叫人推開隔門,換了寬松的衣服靠着牆邊賞雪,一時居然喝的有些微微醉了。
于是江南雨收拾好東西過來,看到的就是太君治低垂着眼睫,下巴微微擡起,頭靠在槅門上,一手拿着酒杯搖晃,整個人都是難得一見的懶洋洋,曲起一只腳,散開的下擺中露出赤足和一截勻稱的小腿,一頭淺金色長發有些淩亂的散了全身。
“皇後,您還是會屋裏來吧,風太大,會着涼。”江南雨跪在他身邊開口,太君治半響沒有說話,眼皮微微的動了幾下,擡手抿了一口酒,揮手示意他退下,“我無事,你退下吧。”
“可是……”江南雨看着他有些發白的臉有些擔憂,還是被他阻止了,只好行禮退出。
太君治搖晃着手裏的酒杯,靠在門上,突然想起距離上一次喝酒似乎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他本是修習仙道之人,雖然入了紅塵,卻依舊不是愛葷腥,酒雖為谷物釀造,卻也是擾人心智之物,一般是不輕易進口的。
淺笑幾聲,太君治看着杯中之物,澄然如碧,幽香撲鼻,倒是難得一見的上品。仰頭一飲而盡,胸中一片滾燙,卻似如灼燒一般逼的人流淚。
高舉酒杯,将琉璃玉杯擺在眼前,透過它看着景色,帶着朦胧的霧感和迷蒙,如鏡中花水中月,太君治怔怔的看了幾眼,放下酒杯,半閉着眼睛去摸擺在身側的酒壺,卻被一只溫暖的手按住,随即有暖和的毛絨物體披在肩膀上,“你有點喝多了。”
熟悉的嗓音,太君治依舊是半眯着眼看着窗外,絲毫沒有回頭的動作,被按住的手悄悄的抽了回來,繼續伸手去端酒杯。
烨世兵權站在他身後,猩紅的披風有些淩亂的蓋在太君治的肩上腰僅僅一握,從背後看顯得瘦削無比,陡然一陣心疼,俯身替他将領口圍攏,“怎麽坐在這裏吹風?”
“皇上不是去了德清宮?”太君治懶散散的開口,眼睛卻依舊是半眯着的,聲音帶着些許醉酒的沙啞,“怎麽又過來了?”
“德妃有些不适,我叫了太醫來看看,讓他休息了。”烨世兵權坐在他身後,從後面環繞住他的腰,下巴擱在太君治肩膀上,含着他的耳垂含含糊糊的開口,“難得看到你喝酒,是有什麽心事。”
太君治整個人靠在他懷裏,勾起唇角,半閉着的眼睛依舊盯着屋外的雪花飄散,屋內火牆溫度正高,片刻就讓人覺得手腳發熱,“沒什麽,只是一時想喝了。”
烨世兵權盯着懷中的人,金色發絲從耳邊垂落,有些淩亂的貼在雪白的面頰和脖頸,因為酒意上頭而顯出淡淡粉紅的臉頰,唇色晶瑩剔透,在淡淡的燭光下仿佛引誘着人去輕嘗。他心裏一陣迷亂,伸手扭過太君治的下巴,就欲吻上,卻被推開。
太君治單手撐在烨世兵權的胸前,一只手伸到一邊去摸酒壺,淡淡開口,“陛下若有好興致,不如一起飲酒賞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