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敝屣榮華浮雲生死1
顏煜……不見了?!
他是自己離開了,還是被族人帶回去了,又或者是……一時之間,我無法消化這個信息,不确定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在我呆愣的檔口,毒瑾猛推了我一把,他張口說道:“毒玄,可能你必須去見一下儀公子了!而且,動作要快!”
先前毒瑾不是反對我再去見墨臺妖孽麽?我偏頭看向他,不解他為何又改變了主意,但當我看清他臉上的森然表情時,心中不覺一驚——他的眼睛正緊緊盯住挺立在偏院入口處的墨臺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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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駕出宮的祭司莫名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墨臺府,仿佛引爆了一枚無聲的炸彈,令府內彌漫着濃重的火藥味,變故幾乎一觸即發。
一些怕事的吊客紛紛找尋借口離去,卻不想此時墨臺府的各出入口早已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內侍衛包圍了個水洩不通。凡欲離府之人,不論男女老幼、官階高低、身份尊卑,均要被仔細盤查後方才放行。人潮不斷從各處湧向前院,但放行的速度遠遠低于人潮湧入的速度,擁堵在所難免,偶爾人群中還會起點小沖突。
偏院內,早前随懿淵帝進府的宮人及內侍衛不死心地一遍遍搜尋着關于顏煜下落的線索,而府外那些數量龐大的內侍衛只是駐紮在外圍,并未進府大肆行動,顯然懿淵帝還有理智,暫時不打算與墨臺妖孽、墨臺府撕破臉面——這個認知令我稍感安心。
墨臺妖孽見懿淵帝沒有進一步動作,倒是爽快地撤出了偏院,只是留下春蓮領着幾名護衛在院外待命。墨臺妖孽前腳剛走,靈棚裏的恭王女、冉燮左相等人亦很快離開了,剩餘的吊客三兩成群、竊竊私語。
墨臺府裏的混亂,無疑為我們的行動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三人沒費多大氣力就尾随着墨臺妖孽來到了離偏院不遠的一處院落。遠遠望去,守院的護衛都是熟面孔,她們長年跟随墨臺妖孽,對他忠心耿耿,難有二心。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臨,燈火之間出現了難以驅散的陰影,我嘗試潛入了院中。
“這院裏的看門人可真不少啊!我帶她們出去溜達一圈,你自個兒小心行事。”毒瑾在我的身後低語,不待我做出反應,黃袍忽閃,他已搶先飛身而出。
一陣急促的清嘯響起,我知道那是墨臺府護衛之間在傳遞預警信號。只見幾個起落之間,毒瑾成功地吸引了院中大部分護衛朝院外追趕而去。
我瞄準時機,推開墨臺妖孽所在廂房的大門,挨身而入。顯然,院中的動靜并沒驚動裏屋的他,他甚至沒有現身察看。我無聲地示意殷留在門邊警戒他人闖入,自己徐徐穿過水廳,走向裏屋。
一步步接近墨臺妖孽,我的內心陣陣悸動。這段時間,我自作聰明地跟他斷絕關系,自作主張地替他做出選擇,沒有親口問一下他是否願意跟我一同離開……但是現在,我卻又将施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卻是因為顏煜——好吧,不用他人指出,連我自己都想狠狠唾棄自己一番。
自私、懦弱、愚蠢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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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着頭皮繞過屏風,終于見到了墨臺妖孽。
燭影搖曳,他獨自站在窗棂前,我不确定他是什麽時候發現有人潛入院落的,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站着,即使看清來人是我,他依然是面無表情。
“我……回來了!”我不自在地搔了搔頭,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猶如游子歸家一般,在見到墨臺妖孽的一剎那,我的內心被一股莫名的踏實感填充……原來,我早已将他視作家人,有他在的地方也許就是我的家。
我的激動與墨臺妖孽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他始終只是面無表情看着我,沒有波瀾,沒有變化,沒有悲,沒有喜。
我不覺有異,繼續傻笑道:“看來你說的沒錯,我果然并非短命相,那麽一番折騰都還沒事……”
這次,沒待我說完,墨臺妖孽有所動作了——幾乎在我眨眼的瞬間,他就移動到了我的面前,然後朝我伸出了手……扼住了我的脖頸。
突生的變故讓我心慌,我下意識掙紮了起來,雙手推搡着墨臺妖孽,但他不為所動。他與我的距離是如此近,我能清楚地數出他眼中的紅血絲,亦能清楚地讀出他眼中釋放出的殺意。
卡住我脖頸的手冰涼,他沒有一下就使出致命的力道,而是不斷不斷地在加力收緊,似乎有意在延長死亡的過程。
“你們怎麽敢一次又一次地冒充她、利用她,現在居然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是想把我逼瘋麽?!”我聽到他的輕聲呢喃,帶着怒意,透着痛苦。
“不……我……真的是……”喉間的壓力迫使我沒法再喊出完整的語句。
我的掙紮沒能阻止墨臺妖孽,呼吸越來越困難。這樣的情況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沒被懿淵帝的計謀害死,卻要被墨臺妖孽親手誤殺——這真是人間悲喜劇啊!只是……當他發現真相後,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我的心中滿是悲傷、憤怒及不甘,湧上眼眶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我怔怔望着墨臺妖孽。
“你……”在我的注視中,墨臺妖孽的眼眸中乍現疑惑,同時他手間的勁力出現了松懈。
要說合該是天不絕我啊,在我大腦缺氧、雙眼抹黑之前,我的眼角瞟到毒瑾和殷神情緊張地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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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手柑的甜香,充滿了我的鼻腔。
“唔!”我下意識發出滿足的輕嘆。整個人舒服放松地平躺在軟塌上,任憑倦意将我卷入更深的美夢……呃,我幾乎就又成功昏睡了過去,但臉頰上适時被招呼了一巴掌,倒是不疼,卻是一下就将我打回了現實。
“你幹什麽?!”我聽到了墨臺妖孽的聲音,帶有明顯的驚怒。
“喚她起床,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間!”這是毒瑾的聲音,敢情就是他動手打我的。
“讓師叔歇息一下也好,她的身子雖然沒有大礙,但應該是受到了驚吓。”殷在不遠處輕聲說道。
我慢悠悠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站在床榻前争鋒相對的墨臺妖孽與毒瑾二人。
“咳咳……”記憶回籠,脖頸間的疼痛提醒我先前發生的事情并非夢境。
“妻主!”墨臺妖孽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我的蘇醒,他彎身靠近,先是試探性地輕撫我的兩頰,接着一把将我抱住,或者該說他是直接撲壓在了我的身上,非常非常用力,幾乎把我胸腔內的空氣都給擠了出去。
老實說,我剛睡醒,壓根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迎接如此熱情的擁抱。為了配合墨臺妖孽的姿勢,我努力仰高脖頸,并用雙肘稍稍支撐起身體,方才避免了頸椎扭傷的悲劇。
“你真的回來了!”墨臺妖孽将臉埋進我的肩窩,口中一遍遍反複低語着。
“我回來了,雖然遲了點,但至少我回來了!”我任憑他抱着,呼吸着他身上令我眷戀的氣味。
此時此刻,我是幸福的,有墨臺妖孽在身邊,我可以暫時忘卻所有的危險與恐懼,直到——
“毒玄,你別忘記了咱們之間的交易!”幾乎被我遺忘的毒瑾猛不丁張口說道。
“交易?咱們之間有什麽……”毒瑾突然冒出的話語,令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以我家妻主的自由身換祭司的自由身這事兒麽?這筆交易對你可不劃算,要知道原本我家妻主對祭司就關心得緊……不過交易就是交易,既然你現在已按約定護送我家妻主平安回府了,我們自然不會反悔違約。”墨臺妖孽聞言冷哼道。
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毒瑾跟墨臺妖孽說的每個字我都能聽懂,但是串在一起的意思我卻完全無法理解?!
墨臺妖孽仍維持着抱緊我的姿勢,所以沒有看到我疑惑的神情,但床邊的毒瑾卻是看了個清楚。他狀似不耐地解釋道:“在你悶頭呼呼大睡的時候,我已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都跟儀公子說了,而我們之間的交易自然沒必要瞞他。”
原來,我已經昏睡了大半個時辰。在這段時間裏,墨臺妖孽确定了我是原裝貨,也從毒瑾那兒粗略了解了我的遇險經歷。
要說毒瑾,我居然産生了跟他相見恨晚的感情,他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
他給墨臺妖孽說的那個版本,對我來說是個故事,是個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了一定“藝術加工”所改編的故事。故事中,我被塑造成了甫一脫險就着急往府裏趕的癡情好妻主,至于毒瑾曾勸我只身遠行,跟墨臺妖孽、墨臺府斷絕聯系的那茬自然被巧妙地删去了。而我們交易解救顏煜一事,毒瑾圓得稍嫌牽強,說他自幼随母親修道,對修行者充滿虔誠的敬仰之情,早在“生死門”的時候,他曾受顏煜點撥之恩,此番懿淵帝陷害我在先、霸占顏煜在後,他心中甚是抵觸,所以沒有徹底執行命令,他救我就是希望我能幫我一同搭救顏煜,如此即可為自己積下深厚的福德……
我是不知道“生死門”的上任掌門、毒瑾他娘對修行者究竟有多崇拜,但想來墨臺妖孽對毒瑾知之甚少,加之乍見我平安歸來,心中大喜,一時半會兒間應該沒去深想,所以竟然對毒瑾的故事照單全收。
“不過,你來遲了一步,那祭司不知何故,從偏院消失了,恐怕在下愛莫能助……”墨臺妖孽停頓了半晌,突然說道。
我一聽,不禁着急,連忙坐起身子,正欲開口好好問問墨臺妖孽事情的經過,卻聽毒瑾說道:
“儀公子,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做人做事須留三分,現在毒玄死裏逃生,也算上天眷顧可憐你,你莫要将事情做絕咯!若祭司的失蹤真與你無關,你可敢以毒玄的性命賭誓?”
此時,毒瑾完全沉下了臉,貌似動了真怒,但我心知他是在試探墨臺妖孽,他跟顏煜半毛錢交情都沒有,現在這麽做都是為了幫我。
“你!”墨臺妖孽松開了懷抱,回身狠狠瞪向毒瑾,但他的手仍緊緊挽着我的手臂,仿佛深怕我再次不見了。
“我家妻主平安比什麽都重要,至于那顏煜,我也毋須為難于他了……只不過,你指望着搭救他積累福德的算盤可打空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麽祭司,更不是修行者了!因為他自個兒主動放棄了修行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