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

第38章

杜昱提了瓶酒去找石小軍。

石小軍的出租屋裏連個玻璃杯都摸不出來，兩兄弟就用紙杯盛酒幹杯。

一眨眼，杜昱從老家回來也有兩年了，這期間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卻也算有了意外收獲。

幾杯酒下去，杜昱覺得有點上頭，再看石小軍還一點事都沒有，連臉都不見紅，石小軍呵呵一笑：“做門衛的時候就時不時抿上兩口，現在都練出來了。”

杜昱給石小軍倒上酒，“表哥，跟我一起開面館很累吧？”

石小軍拿着紙杯橫了杜昱一眼，“你當我是泥做的？給自家人幫忙怎麽也比在外面受別人的氣強。”

杜昱也拿起紙杯喝了一口，“你覺得這個面館怎麽樣？”

“怎麽樣？”石小軍覺得杜昱這句話說不出來的奇怪，“當然挺好的，生意這麽好。”

“我想把面館轉出去……你想接嗎？”

石小軍：“？？！”

石小軍：“你發什麽瘋？”

在他看來簡直不可理喻，這麽好的店子竟然不要？

“我是認真的，而且我準備搬走了。”

石小軍再沒心情喝酒，把紙杯一放，皺眉道：“杜昱，你怎麽回事？有你這樣的嗎，面館好不容易開起來了，你這時候不幹？”

“我沒瘋，這事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石小軍站起來，在出租屋裏雙手插着腰左轉右轉，臉上的煩躁逐漸加深，他抽出一只手猛砸了一下牆，“你起碼得說清楚吧。”

“沒什麽，就是覺得面館不是個長久的營生，想去做點更适合我的事。”

“你能做什麽？繼續做保潔？！”石小軍簡直要瘋了。

“不知道，總會有的。”

石小軍氣笑了，“我都不知道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哪裏來的，好，面館你不開，要搬走又是為了什麽？”

“這裏治安不行，環境也不好。”

石小軍剛想說治安好的地方你負擔得起麽，突然意識到雖然杜昱負擔不起，但陳序挺有錢的……聯想起前幾天陳序被搶的事，“為了陳序？”

雖然是問句，但石小軍基本可以肯定了，杜昱可以在山裏住帳篷，怎麽會挑環境好不好的。

“杜昱，”石小軍盡量讓自己冷靜些，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比較有說服力，“你覺不覺得你們這……這段感情有點過了？就算再怎麽着，你也得先考慮下自己，這樣不管不顧地斷了後路，以後你可怎麽辦？”

“我知道，我清楚，”杜昱說，“但我還是想能盡量讓他過得好些。”

生而在世，首先要管自己的衣食住行，再談七情六欲。

他是走偏過的人，該是最為忌諱穩當之外的選擇，可說一千道一萬，為人的法則沒這般簡單，這裏多投了點心思那裏多擱了些感情，這原本穩當的路也就走不下去了。

石小軍心裏的煩悶壓抑不住，趕緊灌了自己一杯酒，然後用袖子抹了抹灑出來的酒，突然笑出了聲，“杜昱，你是不是個傻的？”

“可能吧。”杜昱手指捏着紙杯的邊緣，也勾了勾嘴角。

石小軍又悶了兩杯，一瓶酒就這麽快見了底，最後一個還剩得一口，石小軍把酒倒出，“你對陳序究竟是怎麽看的？”

杜昱想了想，“我覺得……怎麽說，哥，我覺得我上輩子可能拯救了整個銀河才能遇見他。”

石小軍沉吟下，“你有沒有想過，你只是感動……”

杜昱打斷他，“我是感動，但我更愛他，所以格外珍惜這段感情。”

石小軍無法理解，不做評價，舉起紙杯，“來，哥敬你。”

“我也敬你，祝你早日追到餘娟。”

石小軍：“！！！”

他一口剛喝進去的酒都被嗆了出來，窘迫道：“你說什麽！”

“難道不是嗎，這麽殷勤，我還以為你對她有意思，原來你只是個單純的好人嗎？”

石小軍：“……”

石小軍又咳了兩聲，狠了狠心才說，“是，我是看上她了怎麽着。”

“餘娟可是個好姑娘，要我說你有點夠嗆。”

“靠！還是兄弟嗎？有你這麽說哥哥的？我覺得我很有希望，記得我們以前去廟裏求過姻緣簽嗎？那時候我就得了只好簽，肯定說的是餘娟！”石小軍篤定道。

杜昱帶着一身的酒氣回到家，陳序接住人，“怎麽喝這麽多？”

杜昱興奮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說，“我挖出來了！石小軍就是喜歡餘娟！”

平時杜昱還能記得自己是弟弟，現在酒精一上頭什麽直接連名帶姓地喊了起來。

陳序無語。

“哎，陳序，你說他能追上餘娟麽？”

陳序心想我哪知道，嘴上還是好聲應付着這個酒鬼，“能能能。”

“嗯，”杜昱點了個頭，“我也覺得。”

陳序幫杜昱換衣服，杜昱就軟綿綿地賴在他身上，“他們要是結婚，我送點什麽好？”

陳序參加過不少婚禮，但從來都是只挂禮金不單另送禮的，杜昱這問題他還真答不上來，“你們老家有什麽習慣？”

杜昱想了想，“我好像也不知道。”

杜昱喝酒了也不發瘋，就是話多和黏人，陳序好脾氣陪着他聊着，開始還有點樣子，後來話題越來越天馬行空，等杜昱安靜下去就快十一點了。

陳序見他睡得安穩了才去洗澡，躺下後杜昱又扒了上來，嘟囔了兩下，突然說，“陳序，”

陳序以為他還要說什麽，好生聽着，結果等了許久都沒後文，再一看這人已經睡了過去。

·

杜昱翻出葉祿給的名片打了個電話過去，剛開始沒人接，打了幾遍才打通，是個陌生而冷淡的聲音，“喂？”

“葉總在嗎？”

“打錯了。”

“等等！”杜昱聽出他想挂，趕緊說，“麻煩你跟葉總說聲，我是杜昱。”

那邊依然果斷挂了。

杜昱：“……”

還好過了會又回撥了過來，這次是葉祿本人了，他聲音裏透着好奇，“杜昱？你找我什麽事？”

“你的公司，現在還招人嗎？”

那邊大概是沒料到杜昱會說這個，稍微沉默了下，然後說，“你想來？”

“嗯。”

“陳序跟你說過沒，這邊希望你能有個雅思之類的成績，當然了也不是說有雅思成績能怎麽樣，就看上去稍微好些而已。”

杜昱點頭，想起這是在打電話，對方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他止住，“他說過。”

“那好，等你準備好再給我打電話。”

“好，謝謝……”

葉祿握着電話笑了笑，這件事對他不算有難度，“行，那就……”

“葉總，”杜昱左手插在兜裏，用力掐了自己一下，“還有個事。”

“嗯？”

“我跟一個人有點舊仇，你要是招了我可能會有點麻煩。”

“誰？”葉祿很意外，沒想到杜昱身上的事還挺多。

杜昱說了名字，“以前我捅過他一刀。”

葉祿沒想起這是誰，還是旁邊人提醒了句才明白過來，嗤笑一聲：“蔣董？那算個什麽東西？”

葉祿的不屑絲毫不加掩飾，杜昱怔了一下，他是不太清楚當年的小混混究竟發達到了什麽地步，但怎麽看都算是走到人生巅峰了，沒想到在葉祿這裏竟然還不算個東西……

杜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就等着葉祿挂電話，那邊有點含糊的說話聲，杜昱聽不清，過了會葉祿的聲音再度響起，“問個問題……能說說嗎，你現在改變主意的原因？”

手機有點發燙，杜昱将手從兜裏拿出來又放進去，做着毫無意義的動作。

“我不能讓陳序一直來遷就我的生活，感情不是妥協就可以的……”杜昱頓了一下，“我希望我能夠成為足以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

十月底，杜昱邀請陳序去他老家玩。

陳序一個閑散人員是沒什麽事的，他問杜昱的面館怎麽辦，杜昱說沒問題，石小軍跟餘娟可以應付，而且現在又招了個小工，有他沒他都一樣。

于是他們就很愉快地去了鄉下。

杜昱爺爺奶奶去世後房子就收回了集體，這次他們住在姑媽家裏。杜昱的姑媽完全沒有深想他們的關系，覺得杜昱在城裏長大認識幾個城裏的朋友完全正常，吃飯時還試圖說服杜昱去相親。

陳序還坐在旁邊，杜昱汗都快出來了，趕緊解釋，“姑媽，我已經有對象了。”

姑媽一愣，石小軍一點風聲都沒透露過，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說杜昱的感情狀況。

杜昱趕緊保證這件事千真萬确。

姑媽又追問是個什麽樣的人。

杜昱想了想，認真道：“個高，身材好，長得也好，脾氣更是沒話說。”

姑媽消化了下，在心裏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樣子，覺得這樣的女孩條件有點太好了，不放心地問：“小昱，不會是仙人跳吧？”

杜昱一口飯差點噴出來，陳序也掩飾性地喝了口水。

杜昱忙說，“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姑媽還有點不太相信，陳序開口了，“姑媽，這些條件都是其次的，不能用條件把人給劃死了是吧，再說了，小昱這麽好，誰不喜歡？”

這倒是說到姑媽心裏去了，自家孩子怎麽看都是好的，把心裏的擔憂暫時放下了，又熱情地招呼他們吃菜。

杜昱吃了口飯，耳朵有點發燙，他們平時都是直呼對方名字或者膩歪點叫聲寶貝什麽的，這還是陳序第一次叫他“小昱”……聽起來還挺帶感。

·

第二天，他們去拜祭了杜昱爺爺奶奶的墓。

墳上長了雜草，杜昱用小鋤頭給清了，站在墓前楞了會神，陳序就站在他旁邊 。

其實杜昱腦海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想，想跟爺爺奶奶說點什麽，可這話怎麽也找不到開頭的地方。

“突突突！”幾個小孩從山上一邊叫着一邊沖了下來，為首一個見到杜昱剎住了腳步，在地上蹬出一個泥窩，“小昱叔叔，你回來了？”

杜昱認出是隔壁的孩子，以前挺喜歡找自己玩，現在個子竄高一大截，但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鬧鬧騰騰的。

這群小孩跟杜昱打了個招呼又一窩蜂地跑了，杜昱笑了笑，“我小時候假期都會過來，就是這樣漫山遍野地跑，有一只狗跟着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陳序能夠想象杜昱小時候的樣子，肯定是又熊又可愛，惹了事也沒辦法狠下心去罰他。

“前幾年回來種地，以前的玩伴大多都離開村子了，留下來的也都成家結婚，見面也沒什麽好說的。那時候我不住家裏，就一個人在山裏，搭個帳篷守着地，隔三天下來一次背點吃的再上去。”

杜昱說着還指了指旁邊山頂的位置，“就在哪裏，走路都要走好久才能上去。”

陳序順着杜昱指的方向看去，距離遠，只能看見到蔥郁的樹頂，并看不出內裏有什麽內容。

“後來爺爺過世，半年後奶奶也走了，我才去酒店打工。”

然後就遇上了陳序。

杜昱現在知道該跟爺爺奶奶說什麽了，他蹲下去，頭靠在墓碑上，輕聲說，“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了。”

·

十月三十，陳序的生日。

杜昱跟陳序蹭了同村人的五菱宏光去了鎮上，鎮子離得不遠，十多分鐘就能到。

杜昱帶着陳序去吃了點特色的小吃，然後領着他進了鎮上唯一一家糕點店。這家糕點店的東西賣相都不太好，大多都是些小糕點，只在櫃臺最下面擺了兩只發幹的蛋糕。

杜昱出了點錢換了他們廚房的使用權，給陳序找了張椅子坐，自己進去準備做個小蛋糕。如今進出廚房對杜昱而言已經是輕車熟路，他來之前還偷偷練習過，烤個像樣子的蛋糕不成問題。

折騰了兩個小時，杜昱終于把蛋糕擺在了陳序面前，還貼心地附帶了一只小叉子。

這裏沒有數字蠟燭，一根一根插能插滿蛋糕，陳序就只插了一根，說：“就當提前慶祝我們一周年。”

陳序挖了一口，發現這個蛋糕意外的好吃，他又插起一塊，遞到杜昱的面前，“嘗嘗？”

杜昱就着叉子咬下蛋糕，确實不錯。

等吃完蛋糕搭車回村，兩人在村口下車，沿着田埂往回走，陳序在前杜昱在後。四下無人，杜昱勾了勾陳序的手指，“我幾件事事要跟你說。”

“嗯？”

“我打算把面館轉讓給表哥。”

“怎麽了？”陳序停下來側過身看着杜昱。

“就覺得面館不是能長久做下去的。”

面館再苦再累，杜昱也是投了精力的，陳序就算心疼都沒有逼着他放棄，如今杜昱主動提出來再好不過……

“放心，我認真的，想得很清楚了。”杜昱笑了，還捏了捏陳序的手指。

陳序把他的手緊握住，繼續朝前走去，“然後還有什麽事？”

“第二件就是……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杜昱看着陳序的背後，“我們搬出去住吧，不過我還沒脫貧成功，接下來的時候要繼續仰仗你。”

陳序從來沒有提過搬走的事，從住進來開始都是随遇而安的樣子，至于住得舒不舒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陳序走在前面，他眼前左邊是一塊又一塊的田蔓延至村落的房屋腳下，右邊過了溪就是延綿的山林不知通往哪裏。

村裏的空氣确實要比城裏來得新鮮些，呼吸之間還會有點涼涼清爽的感覺。

一個晃神他們又朝前走了幾步，陳序的聲音響起又很快散去，他說，“好。”

“還有一件，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一下。”杜昱手上帶了點力，示意陳序停下來。

“什麽？”陳序站好問他。

杜昱抽回手，從包裏摸出來一個東西，臉上還撐着笑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可能不太像話……”

他說着打開了掌間的盒子，裏面躺着兩只戒指，“但沒辦法了，我就是這麽俗氣。”

杜昱的食指上還帶着陳序送他的戒指，“這次的戒指是有意義的……”

他拿出一只先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再将另一只連着盒子一起遞給陳序，“我想和你長長久久。”

陳序沒動。

杜昱舉着盒子，手微微有些發顫。

過了會，陳序突然笑了一下，對着杜昱伸出手，“再俗我也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番外明天同一時間見~

新文《分手進行曲》求預收，學霸攻VS學酥受，大學校園文，會比這一篇輕松些，點進作者專欄可見Orz

辣雞作者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非常感謝收藏留言的各位小天使們，麽麽噠，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