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

第27章 （捉蟲）

陳序帶着小侄子小侄女在書房混日子，随便拿了本他爺爺的書看，手機則是被小侄女順走拿去玩了。

他對手機的依賴不高，工作學習相關資料都在電腦，手機裏私人信息被限制到最小幅度，號碼一律不存只靠人腦記憶，短信看完就删，連照片都沒幾張。

小侄女拿他的手機下了個球球大作戰，陳序過去看了兩眼覺得沒問題，就放任她玩了。

小侄子跟她差別比較大，他學着陳序的樣子也翻了本書出來看。

陳序一看，小侄子挑的是本綠色硬皮的《濟公全傳》。

“看得懂嗎？”陳序問。

“嗯。”小侄子老沉地回答。

陳序摸摸他的頭，覺得這邊也沒問題，也就放任不管，繼續回去看他的書。

過了會他媽叫他談話，陳序媽媽叫姜漁，是個标準的大家閨秀，一生順順利利，沒啥讓她操心的，五十來歲的年紀皮膚都看不出太大的瑕疵。她上午稍微郁悶了下也就想開了，兒子都這麽大了，又是一向能拿主意的，要回國就回國吧，他自己的人生讓他自己把握就是了。

“以前以為你不回來就把房子賣了，不過那房子也不行，周圍吵，你以後自己留意些有沒有合适的樓盤，我跟你爸給你買套新的。”

陳序忙說不用，他父母移民的時候他還在念本科，不過也已經做好出國的打算，于是他爸媽就把老房子賣了，所有的錢一次性給了陳序。

這筆錢夠多，陳序拿一部分做了點輕投資，回報也過得去。後來葉祿創業的時候友情照顧讓他入了股，這兩年開始分紅，未來預期也很好。

“我自己有錢，而且現在還沒買房的打算。”

“現在國內房價高，你自己買負擔大，又不要我跟你爸砸鍋賣鐵。”姜漁不高興地說，“買房不能随便，學區房挺火的，我覺得不錯，以後你有小孩了上學也方便。要不然幹脆送出國讀，新加坡可以，不過身邊也得有個照顧的人，太小離開父母身邊也不好……”

姜漁一邊說一邊認真地規劃，“要是學區房條件不好那就幹脆買兩套，自個住的面積買大點……哦，我還有一套海黃家具在你外公那裏，到時候就送你做新婚禮物。蜜月随便你們，可婚禮得回這裏辦，爺爺奶奶等着看你結婚的那一天。對了，關于蜜月我還是得說一下，選個海島最好……”

陳序往前的二十多年人生姜漁為他操的心加起來都不及現在的多，她說着，陳序聽着，等從兒子的婚禮籌劃到孫子的婚禮才停下來，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看我，想太遠了，連你有沒有女朋友都不知道。”

陳序也彎了彎嘴角，沒說話。

“兒子，你有女朋友嗎？”

姜漁從未收到陳序關于戀情的消息，無論是當事人自述還是傳言都沒有。不過她默認應該是有的，畢竟她兒子條件這麽好，看現在氣氛好就幹脆問了出來。

誰知杜昱竟然沉默。

這時候的沉默讓姜漁心慌起來，雖然不知的原因，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還沒有”這麽簡單。

“媽，”

“是還沒有遇上喜歡的吧？雖然不急，但還是多留意些，不要閃婚，多談幾年再決定要不要結婚，到時候媽幫你把把關……你是博士，對方學歷也不能太低了，差異太大你們也談不到一起。戶口啊、家境這些倒是無所謂，只是她自己心思不能太多。還有家裏煩心事得少些，不然容易影響你們感情。”

姜漁說得很急，陳序等她說完為她倒了杯茶，看着姜漁喝了才開口，聲音放得平緩，“媽，我已經遇上了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

“我喜歡的人高中沒畢業，他自己很傻，不會耍心思，家裏我還不了解，不過這不會是影響我們的問題，我願意跟他一起負擔。”

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姜漁簡直難以想象，她所接觸的人群比較單一，本科以上的學歷基本是必備品。

尤其陳序還一副被蠱惑了的樣子，姜漁簡直懷疑對方是不是只小狐貍精。

陳序看出姜漁的想法，在她開口之前說，“我遇到過很多人，可只有他給我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沒變過。”

姜漁結結實實被哽了一下，她自己是感情不宣之于口的類型，跟陳岱均雖然一直舉案齊眉，但也不曾在某個時刻有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感覺。

只這麽草草聽了幾句陳序的形容，她就覺得不行，以一時的情迷意亂為支撐的感情能走多久？不過她始終是個足夠聰慧的女人，知道對陳序□□決斷不會有任何作用，即便心裏再不屑也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只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高一下學期認識的，十多年了。”陳序說。

這麽久？姜漁有些驚訝，自己竟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過，都不知道是自己太疏忽還是陳序太內斂。

認識這麽多年，就算對方再有魅力，陳序的熱情也應該消退了才是……姜漁是不太相信真愛這一套的，不過她并非專業棒打鴛鴦的選手，如果陳序真的認定了對方，她也不會刻意阻攔影響母子感情，條件放低些也無妨……

一時間，姜漁腦海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決定靜觀其變。

“如果你喜歡我們這邊也不會攔你，但結婚的事不要急，多相處幾年再說……也可以帶她回來住住，跟家裏人相互适應一下。”

“我會帶他回來的，但我們可能不能結婚。”

“你不是喜歡嗎？”姜漁又吃一驚。

“嗯，喜歡，但他是男的，我們沒有辦法在法律意義上結婚。”

·

陳序回到書房，發現小侄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着自己，杜昱檢查了下周身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怎麽了？”

“她挂了你的電話！”小侄子果斷告狀。

陳序：“……”

從小侄女手中收回手機，“超過一個小時了，你媽媽知道要罵我的。”

翻開通話記錄，號碼他不陌生，正是葉祿。陳序回撥過去，葉祿已經坐回了車裏，生無可戀地懷疑世界。

“喂——”葉祿怏怏地說。

陳序聽着有些不對，“怎麽？沒找着地方？”

“這難得到我？”葉祿嗤笑，“陳序你什麽意思，大年初一給我這麽大一驚喜，虧我大老遠趕過來給你忙活半天。”

“送到了他手裏了嗎？”

“……”葉祿翻了個白眼，“沒送！小爺我不樂意幫忙！你怎麽回事，就算想gay一下也有很多選擇，怎麽就挑了杜昱？他跟你說他坐過牢沒有？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怎麽樣，喜歡大學教授還是禁欲白領？”

“說了，我知道。”陳序就說了幹巴巴的五個字。

“……陳序你這個人真是沒意思，算了，我管這麽多幹啥，”葉祿自我唾棄了一下下，覺得自己有朝街道辦主任發展的趨勢，“剛才太意外就沒送，待會我再給您跑一趟，這次就算給我開門的是哥斯拉我也肯定送出去。”

“謝了。”

葉祿哼了一聲，“我倒是無所謂了，不過提醒你一句，記得瞞好了，別讓你家裏知道。”

“我剛跟我媽說了。”

“……”葉祿用手敲了敲額頭，果然不能試圖去理解陳序這種生物，“然後呢？”

“她很震驚，好像不太能接受。”

能接受就見鬼了，葉祿在心裏說，不過別人的家務事他是不打算多嘴的，“我現在去給你的小情人送新年大禮包，拜拜。”

·

葉祿再次爬樓梯來到杜昱家門口，再次敲門，這次開門之後兩人倒不吃驚了，就是有點尴尬。

葉祿将玫瑰往杜昱懷裏一塞，“你好，這是陳序先生為你點的花，請簽收……”葉祿找了找沒發現可以簽收的地方，“額，确認過本人無誤，簽收就不用了。”

杜昱：“……”

雖然一看就知道對方不是花店員工，但聽他說了陳序的名字，杜昱還是收了花。這一捧花實在太太太多，而且還是玫瑰這種象征意義明顯的東西，感覺放哪都不适合。

杜昱折騰了幾個地方，最後還是擺在床上拍了照發給陳序，再打了個問號。

陳序很少看微信，也沒有開消息通知，杜昱做好了等半天以上的準備，誰知道今天竟然回得特別快。

陳序回：“拆開看。”

杜昱放下手機研究怎麽拆玫瑰，包紮得挺嚴實，杜昱找了剪刀把包裝都剪了，玫瑰沒了束縛散開，然後一只鼓鼓的紅包跳了出來。

杜昱：“！！！”

紅包裏塞了整一萬，這下杜昱淡定不了了，抄起手機就給陳序打電話。

陳序聽了想打人，他跟葉祿說的是塞五百二十，肯定是葉祿以土豪視角覺得太寒酸，自作主張添到了一萬。陳序倒是願意多給，但這要看杜昱的接受程度。

這裏面的門道也不好解釋，陳序硬着頭皮尬編，“咳咳，其實這是我家的習慣，不給足一萬不行……”

杜昱那邊好像笑了一聲，陳序自我放棄，“好吧，其實是出了點意外塞多了，你要是不願意收就等我回去退給我……”

杜昱這次是真的很清晰地笑了一聲，然後說，“本店不退不換，再說了，我男朋友給我的為什麽不收。”

·

大年初三，陳序一家子出去釣魚，其實他們的技術都業餘得不能再業餘，只是圖一家人聚一聚。到了魚莊下了車，先湊了一桌麻将出來，陳岱均沒參加，領着陳序真的去釣魚。

從小到大，他們父子之間的親子活動基本沒有，今天陳岱均一點名，陳序就知道要說什麽事。小侄女最近比較黏陳序，因為可以偷他的手機玩，此時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姜漁哄着攔下了。

姜漁今天穿了一條暗花旗袍，是在香港找人定制的，本該優雅大氣，可她這兩天沒睡好有些憔悴，讓這份魅力打了些折扣。

陳序知道是自己鬧的，心裏愧疚可這一關是逃不掉的，他不可能放棄杜昱，此時對姜漁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

陳岱均拿着漁具催陳序，他收回視線乖乖地跟着陳岱均來到魚塘邊擺好架勢，等着有傻白甜的魚上鈎。

“帶煙了沒？”陳岱均問。

“沒，戒了。”

陳岱均詫異地偏頭看了陳序一眼，陳序的煙瘾還挺重的，家裏人勸過幾次，可陳序油鹽不進死活不戒，他們也無可奈何。如今說起戒煙又這樣的輕描淡寫，仿佛他不曾沉迷過一般。

“你小時候學過一年多的鋼琴，還記得嗎？”陳岱均斟酌着用語，說得很慢，“你可以從早練到晚，除了彈琴什麽都不管。我不懂音樂不知道你彈得如何，只是看你這麽努力，以為你是喜歡的，我跟你媽還想過要不要送你出國去學音樂……不過還沒等我們想好你就沒興趣了，之後再沒見你碰過一下。”

“嗯，記得。”他那時候的鋼琴買得還挺貴，賣房子的時候不好處理就送給了小侄女，不過聽說小侄女并不感冒，至今也就會戳個小星星。

陳岱均回想起陳序小時候的樣子笑了笑，以前白白嫩嫩的小子轉眼就長這麽大了，“專業也是你自己選的，念了這麽多年，博士都畢業了你說不喜歡……這樣的事情太多，到現在我都習慣了。”

陳序安靜地聽着，沒說話也沒反駁。

“陳序，你沒有長性。”陳岱均說。

魚莊的設施不怎麽樣，陳岱均有張小凳子，陳序直接坐地上，他們周圍還有一片幹枯發黃發黑的長葉植物，風一吹過發出齊齊歘歘的聲音。

“他不一樣。”陳序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切實地形容出來他對杜昱的那份感覺，他盡力想去說，可所有的字句都黯然失色。

陳岱均擺擺手，“以前我沒幹涉過你，現在也不會，只是有些事不是你可以随便任性的。”

“我明白。”

·

初六，陳序挨個告別家人準備離開。他爸媽開車送他去機場，拿好行李箱，打算隔着車窗跟父母告別，姜漁突然開門下車，輕輕抱了陳序一下。

陳序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也回抱住姜漁。

“兒子，在國內吃住都還習慣嗎？”

“挺好的。”

“嗯，對自己的身體多上點心。”

姜漁放開陳序，“去吧。”

“嗯。”陳序又跟陳岱均說了一聲，這才拉起箱子離開。剛走出兩步，姜漁又在背後叫了他一聲。

“兒子——”

“嗯？”

“那他長得怎麽樣？”

陳序呆滞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姜漁所說的他是誰。

“非常帥。”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