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店離地鐵站有段距離,杜昱嘗試着用手機軟件叫車,大概是下雨的緣故,等了許久才等到有人接單。石小軍沒傘,杜昱将軍大衣還給他,又扛着自己的蛇皮袋沖進了雨中。
在路口等了幾分鐘都沒見到車,手機上顯示司機已經到了附近,杜昱跟師傅打着電話确認位置。
“我就在銅像前面!”司機肯定地說。
杜昱一臉迷茫,在酒店這麽幾個月從來沒有見過銅像這種東西,沿着路跑上跑下幾次都沒能成功對接,司機不耐煩了,直接讓杜昱取消訂單。
杜昱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握着手機,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走哪個方向,手指凍得僵硬,哆哆嗦嗦地點開手機繼續下單——附近暫時沒有可用車輛。
杜昱:“……”
雨下大了,杜昱等了會連公交車的影子都不見,決定還是繼續回門衛室躲躲。
正想走,一把傘……不,一個人舉着傘向他跑了過來,将傘往他頭上一蓋,非常強硬地拉起人就走。
杜昱:“陳序?!”
陳序上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過現在又濕了不少,他一言不發只拉着杜昱往回走。經過門衛室沒停,一直走進酒店住宿區才放開杜昱收傘。
陳序深吸了口氣,讓自己語氣放緩,“先上去換身衣服,雨停了我送你。”
杜昱:“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陳序沒回答,也沒給杜昱拒絕的機會,拉起人朝前走,這次手勁倒是放松了許多。
兩人進了陳序的房間,陳序動作非常利落地從衣櫃裏拿出一身衣服放到床上,然後自己站到窗前面朝窗外,輕咳一聲,“先洗個澡換衣服。”
“不用不用,我有。”杜昱趕緊說,然後蹲下來在蛇皮袋子裏翻衣服……事實證明蛇皮袋子的防水性能還是值得誇一波的。
折騰了這麽久,杜昱已經快要凍僵,也顧不得不矯情,趕緊洗澡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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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後陳序還站在窗邊,他已經又換下了一套衣服,對着杜昱用下巴點了點床,示意杜昱可以随便坐。
兩個人都沉默的時候很适合抽煙,杜昱掃到桌上随意扔着一包煙跟打火機,不知陳序怎麽沒抽。他順手拿起煙走到杜昱身邊,自己點了根,然後把剩下的遞給陳序。
陳序沒接,只看了杜昱一眼。
杜昱吐出煙霧,白且濃,明顯只是在嘴裏過了一下沒有進肺,“挺懷念的,高二以後就沒抽過煙。”
他嘴上說着懷念,指間夾着煙擱在窗臺上,沒再抽上一口。
神态疲倦,雙眼迷離,眼角都生了細紋,不得不承認,杜昱臉上再看不到年少時的飛揚,可每當看到他時陳序都忍不住心動。
這麽多年,人來人往,不管是誰都一變再變,唯一不變的就是跳動不已的心髒宣示着自己對他的喜歡。
陳序伸出指尖碰到杜昱的臉,杜昱沒有躲。陳序的手指在杜昱的臉上摩擦着,感受着指尖的溫度。最後,他的一根手指滑下來停留在唇上,別樣的觸感讓陳序一驚,幾乎要将手指挪開又忍住了。
杜昱一言不發,陳序有種他不會拒絕自己的美好錯覺,心中壓抑多年膨脹的執念壓抑不住,“杜昱……你是不是……?”他沙啞地問。
“我不知道。”
陳序猛地回過神來,拿開手指,“你不是。”
“嗯?”
“從高中時候我就知道了,你不是……”陳序低垂着眼,餘光看着窗外雨霧朦胧的世界,“是不是同類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陳序的語氣裏有絲小小的委屈,杜昱心疼了一下,腦海裏各種雜念胡亂地飄着,可什麽都抓不住。
“我沒錢還丢了工作,坐過牢、沒學歷,就算我們性別不同,我也不是個好的選擇。”杜昱艱難地說着,“我的意思是,性別或者取向不是最大的問題,你懂嗎。”
陳序很認真地點頭,然後又搖頭。
杜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陳序也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找了吹風機給杜昱吹頭發。
酒店對保潔的頭發沒什麽過分要求,只要不頂着一個五顏六色的爆炸頭都不會有人管的。杜昱雖然沒心思弄什麽發型,不過頭發卻是有些長——主要是作為一個摳門精,他嫌理發貴,一般都是任其自然生長幾個月,到了難以容忍的地步才一次性去推個平頭。
杜昱的頭發很軟,摸起來還挺舒服的,陳序用最低檔的風吹着,速度放得慢,杜昱坐了沒多久就有些坐不住。
這氛圍太過溫情,實在難以招架。
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陳序才收了吹風機。
杜昱兩人之間的這種境況無論說什麽都寫滿了尴尬,他還不死心,想要繼續勸勸陳序不要吊死在他這棵老歪脖子樹上。
“杜昱,我先不回去了。”陳序毫無預兆地說道。
“?!!”杜昱猛地回頭,“你……”
“我不是要纏着你,你現在這樣我沒辦法放心,起碼得等我确定你自己能過得好之後我再離開。”
杜昱胸口一悶,他自己沒讀過大學,不知道陳序這一把年紀了還要繼續讀的是什麽書,但起碼能夠明白這個玩意對陳序的人生很重要。
“我過得很好,”杜昱說,“雖然最近背了點。”
“嗯,是,”陳序順着他說“只是還不夠好,還不夠到我的預期。”
“陳序……”杜昱感覺有幾只瓜子在心底裏鬧騰,只要再輕輕加點力就可以剖開他的胸膛逃出來,“不值得,沒必要。”
“沒關系,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比你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陳序打斷他,強調,“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杜昱鼻子酸澀得呼吸都有些不暢,胸口憋了許多東西可無處排解,只能拼命咬着自己口腔內壁。
“缺了這麽多年,起碼這一段時間就讓我多看你幾眼。”陳序放柔聲音,沒忍住摸了摸杜昱的頭,“不要拒絕我。”
“陳序,你以後呢……”杜昱口幹舌燥,難過不受控制地游走在全身每一個角落。
陳序在他身上傾注的感情太多,前途學業都可以輕易說放棄,這份感情橫在陳序心頭太多年,幾乎要掏空了他。掏空以後呢,他自己的人生要怎麽繼續。
“以後的事歸以後……你就讓我站在你身邊,看你走完這一程就好。”
杜昱突然站了起來,一把将陳序推到在床上。
床很軟,砸下去不疼,只是陳序沒料到杜昱會突然這樣,眼神有些楞。
杜昱跟着上來,跪坐在陳序旁邊,沒等陳序反應,一只手壓上陳序的胸口,然後自己俯下身……吻在了陳序的嘴角。
兩個人內心的震驚程度都是差不多的,以至于嘴唇淺淺一碰之後都沒人反應。過了會,杜昱紅着臉爬了起來,覺得自己技術可能不太過關——自己都這麽主動了,誰知道陳序竟然點反應都沒有,一條老處男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杜昱匆匆忙忙收回自己的手,正想下床被反應過來的陳序一把抓住。
四目相對,陳序小心地确認,“你親了我?”
杜昱:“……”
杜昱找回一點安慰,陳序的表現不比他老道。
“不給親?”杜昱情急之中嘴貧體質再度上身,莫名生了點調戲的心思。
不過,他忽略了陳序好歹也是一條二十好幾的漢子,有些東西是天賦技能。
“給親給親,親幾次都行。”陳序笑開,一把抱住杜昱的腰将他放倒,自己趴在杜昱的臉前,近距離地看着他,“只是你親了可是要負責的。”
杜昱臉上有些燥,想要扒開陳序。
陳序抽出一只手攔下他亂動的手,然後無比溫柔地在他嘴上啄了下,覺得不過瘾又來了一下。
一下一下的,陳序來來回回嘗着肖想多年的地方。
杜昱被他勾得有些起火,不自覺就微微張開了嘴,陳序趁機而入,按着他吻了個昏天黑地。
“杜昱,”陳序終于舍得放開杜昱,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對我負責。”
杜昱會這樣其實也是沖動的成分居多,但做了之後發現感覺不壞,躁動的心情平複下來,甚至在連續壓抑許久的心底生出了絲甜意。他笑了笑,說,“嗯,自己做的事就要負責,關于這點我深有體會。”
昨天陳序告白才被對方拒絕,今天卻可以摟着人親親抱抱,這份逆轉來得太過意外也太過誘人,陳序深吸了口氣才忍住,拉過杜昱的手吻了吻,“今天睡這裏,明天再送你回去。”
“行啊,蓋棉被純聊天嗎?”
“……”陳序捏了捏他的臉,“餓了嗎,想吃什麽?”
“都行……”杜昱對吃什麽不上心,脫口而出兩個字之後意識到不妥,趕緊補充,“不要冬瓜……其實,比起吃飯,我更想喝水。”
房裏本來是配了兩瓶礦泉水的,不過讓陳序給喝了,他先打電話給客房部讓他們送水,再打給餐廳叫餐。
杜昱在床上滾了一圈,“做了這麽久的保潔,這還是我第一次住宿。”
“那就多住幾天。”
“很标準的霸道總裁了,”杜昱鼓掌,“其實我很好奇,住這麽久的酒店花費不小吧?你是啃老還是做了什麽非法買賣。”
“賣身。”陳序陰笑着丢下兩個字去開門。
杜昱:“!!!”
門外是來送礦泉水的保潔,陳序拿了回來開了瓶礦泉水遞給杜昱。
杜昱接過水灌了兩口,“其實酒店規定每間客房每天免費提供四瓶水,不過一般我們只會一次裝兩瓶,客人另要才送過來。”
“那你這是在向我透露行業機密嗎?”
“哈哈哈哈,一不小心說漏了,你就當沒聽到。”
陳序笑了下,解釋之前的問題,“給土豪朋友做苦力,他叫我回國幫他個忙,費用他全部報銷。”
“借你車的那位?”杜昱問,“他當初是沒料到你要待這麽久吧。”
陳序回到床上,“吃不吃醋?”
“你以為天下大同啊?土豪不都喜歡網紅跟明星?”
“他是。”
杜昱回味了兩秒才明白過來,“……那我确實得估量估量你真正的賣身方式了。”
酒店的東西真是好吃得沒話說,自從跟陳序重逢以來自己的夥食水準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吃了飯,陳序突然問,“今天出了什麽事?”
杜昱沒想到陳序竟然會問,一時沒答上來。
陳序:“我以前是沒立場,現在角色變了,你的一切我都要過問,後悔也來不及了。”
杜昱贊嘆:“你進入角色可真快。”
陳序接受了這聲誇獎,“畢竟幻想了這麽多年。”
“不後悔不後悔,”杜昱不知道這些年陳序過得如何,也不知陳序的感情是如何在日複一日中疊加堆砌起來的,只是想想就覺得心疼得不行。“以後都歸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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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有個發小,叫謝嬌,家住一塊,我們一起長大,”杜昱思索着言辭,過了太久都不知道該怎麽将所有事情串聯起來,“長得也好,我以前對她挺照顧的,差不多是當親妹妹看。”
“我高二的時候,她跟外面一個小混混好上,懷孕了,讓我帶她去打胎,當時大概是怕我告訴她父母,就騙我說是被強|奸的……我也是入獄很久之後才知道其實不是。”
“那時候就覺得是那個小混混把謝嬌給毀了,心裏特別恨這個小混混,然後我在燒烤攤碰到他,氣不過上去争了兩句……具體的過程我記不得,清醒的時候我已經把他捅了。”
杜昱停頓了下,“以前我太過沖動,這幾年才算是成熟了點。”
兩條漢子蓋着棉被追憶人生,棉被下陳序緊緊拉着杜昱的手。
杜昱:“沒事,現在說起來沒什麽感覺了。”
陳序依然固執地拉着他。
杜昱稍微緩了一下,繼續說,“她現在嫁人了,嫁的就是黃正明——世界夠小,我也沒想到,她估計是擔心我留在黃正明身邊會說漏嘴她以前的事,不知怎麽說動了黃正明,總之兩人一聲不吭就走了。”
陳序這才明白黃正明怎麽突然反悔,心裏給他們夫婦記了一筆,然後又有些怨自己——黃正明還是不夠靠譜,平白讓杜昱白白受了這次委屈。
杜昱不知道陳序聯系黃正明幫忙的事,既然發生了也不打算糾結在這個人身上,繼續說,“更巧的還在後面,以前我捅的那個小混混鹹魚翻身成大老板了,這家酒店也是他名下的,于是總經理就把我開了。”
說得杜昱甚至有點想笑,當時的混混成了大老板,不良少女成了富太太,而自己則是連份保潔的工作都保不住。
從來沒有跟別人講過這個事件的始末,連石小軍都以為他是跟一個小混混生了口角才打起來。他一直覺得這件事涉及謝嬌的名譽,所以從陪她打胎到審判結束都對此守口如瓶,沒承想換來的就是多年後的反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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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早就停了,杜昱半夜醒來,意外地發現陳序還沒睡,借着昏暗的床頭燈看着自己。
“怎麽還沒睡?”
“覺得有點不真實。”
杜昱心裏軟了又軟,湊過去摸摸他的臉,“怎麽樣你會覺得真實些?”
陳序沒說話,杜昱又問:“要做嗎?”
陳序:“!!!”
陳序咳了一下,“進展太快了。”
“你接受不了?”
“我怕你接受不了。”
“不會。”
“睡吧,”陳序将人摟在懷裏,“這裏沒工具。”
“什麽?套|子嗎?有的。”
“咳咳,不是。”
“可以讓客房部送來,什麽都能送,我以前還幫客人送過內褲。”
杜昱感覺陳序抱着自己的手松了松,然後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
“不急,我慢慢教你。”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進去的設定:杜昱是拿燒烤攤上的小刀捅了對方一刀,捅到差不多脾髒破裂腹腔出血這種程度,評級是重傷二級,另外杜昱還有自首情節,這樣判三年多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