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孫玉河不愧是許輝多年朋友,對他那一句“粘人”的評價,萬分到位。
????許輝習慣了白璐繁忙的生活,不常打電話了,但短信依舊頻繁。
不過他的短信內容有所變化,不再以讓白璐回話為目的,與其說是溝通,更像是自娛自樂。
白璐下課期間偷偷看一眼手機,經常看到許輝發來的,諸如“起床晚了,不想去學校”的短信。
然後她看一眼時間,發現上午第二節課都已經上完了。
再然後幾個小時過去,她收到下一條——
“被教務主任罵了,我好想給他扔到水池裏喂魚。”
等到上課了,許輝會點評各個老師——
語文老師:胸這麽小還敢穿深v領,你說她要不要臉?
英語老師:每次聽他的口音我都想把鞋脫了塞他嘴裏。
物理老師:是不是地球引力對他作用比較強?怎麽感覺他一年比一年矮了。
數學老師:這題解的也太慢了吧……
看着最後一條短信,白璐陷入微微的恍惚。
“我要說他以前學習比我好,你信不信?”
與吳瀚文的交談好像就在昨天。
說巧也巧,剛想到吳瀚文,人就從外面回來了,臉上帶着抑制不住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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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喲喲……”後座的李思毅書也不看了,一門心思追尋着吳瀚文臉上的蛛絲馬跡。
“滿面春風啊。”吳瀚文落座,李思毅在後面戳他,接着說:“是不是前方傳來捷報了?”
一轉頭,剛好白璐也看着他。
目光帶着輕微的探尋。
“好消息?”
吳瀚文終于忍不住了,笑意像夏天的西瓜,裂個小口後就再難抑制。
“啊。”他點頭,“是啊,好消息。”
李思毅兩只胖手搭在吳瀚文肩膀上,可勁地晃。
“一等獎?去哪兒了?給準确消息沒?”
“是一等獎,應該有信了,等過兩天招生的時候再弄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
“哪個學校啊?”
吳瀚文有點不好意思,“應該是上海交大吧……”
“哎?清華北大哪去了?”
“清華的話要參加複試,高考加分。我家裏考慮了一下,還是想要保送名額。”
“你怎麽這麽懶!”
吳瀚文笑,晃着肩膀,“說了別擠兌我……”說着說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白璐身上。
午後,陽光從窗戶照進,逆着光,他被她輕柔的笑意打動了。
她也十分輕松,聲音裏帶着鼓勵和一點調皮。
還是那句——
“厲害啊……”
吳瀚文抿抿嘴,低聲說:“你也要加油……”
白璐看着他。
古人雲,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有道理。
他雖安靜,但照樣神色飛揚,每一眼看,都像是在笑。
手機又震了,在吳瀚文應對別人的問話時,白璐低頭看了一眼。
許輝在上體育課,因為高三的體育課都沒人管,他也就沒有老師可以貶損玩。
他發來一張他的自拍照。
他坐在操場的看臺上,校服外套脫在一邊,裏面是那件十分眼熟的黑色襯衫。
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有點亂。
他與她不同,陽光之下,頭發依舊黑漆漆的。
許輝的視角從上而下,低着頭看着鏡頭,午間的色調讓他的眉眼格外清晰。
圖片沒有配字,可能他覺得,這樣看着,已經算是說話。
他與吳瀚文也不同,就算笑着,看起來也總像是沉默。
白璐又想起了吳瀚文的話——“他以前學習比我好。”
可如今他們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白璐低着頭,隔着一塊屏幕,好像對視。
自然公平而強力,陽光之下,所有關于痛恨不滿的複雜情緒都慢慢淡化了。
人的感官變得直白簡單。
寂靜的午後,孤單清俊的少年。
白璐第一次,在上課的教室裏回複他的信息。
“你在幹什麽?”
許輝可能完全沒有料到白璐會回複他的消息,連着發了一串問號。
白璐:“……”
短信下一秒又發來一條。
“哦,你看到了啊。”
白璐有點脫力地想笑。
“看到了。”
又安靜了。
上課鈴馬上要響起,就在白璐打算收起手機的時候,許輝又發來一條。
“周日忙不忙,能出來麽?”
鈴聲響起,英語老師的矮跟鞋踩在走廊照樣是咚咚咚的聲響。
白璐手指飛快,打出一個字,然後關了手機。
吳瀚文轉頭一刻,剛好看見她将手機放回書包,嘴唇蠕動,卻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周日早上,白璐給家裏打電話,告訴媽媽今天下午不回家了。媽媽只當是學校功課忙,并沒有在意,只囑咐了她幾句多注意身體,不要太累。
中午上完自習,白璐收拾書包。
“下午要不要去圖書館?”吳瀚文問她。
白璐回頭,“你不是都報送了。”
吳瀚文:“哎,老話怎麽講,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切記不能取得一點點成績後就驕傲自滿。”
白璐:“你應該報個師範類院校,當老師的材料。”
吳瀚文又胡侃幾句,白璐的書包收拾好了。
他終于問:“去哪兒?是回家嗎?”
白璐笑了笑,沒有回答吳瀚文的問題,道了句再見,離開教室。
到許輝家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明明是豔陽好天氣,許輝家的窗簾卻全部拉了起來。
窗簾是最厚重的材質,兩側一蓋,屋裏暗了許多。
依舊什麽都看得清楚,只是屋裏的東西都像是加了一道淡紅色的蒙版。
“怎麽不拉開窗簾。”白璐問。
“太曬了,晃眼睛。”
“你是見光死麽?”
“是呀。”
許輝或許又熬夜了,眼圈很黑,眼皮往下耷,半睡半醒。
他穿着寬大的半袖衣服,收腿的八分褲,夏天的打扮,光着腳躺在沙發上。
他從開了門之後回到屋裏就沒動過地方,哦不,他把白璐拉到中間的沙發上坐着,然後人就又躺下了。
白璐貼着沙發邊坐下,身後就是手長腳長的許輝。
“你幾點睡的?”白璐問。
許輝迷迷糊糊地說:“五點吧……”
“晚上還是早上?”
“早上……”
白璐挑挑眉,沒有說話。
許輝動了動。
他們坐得太近,近到他每個動作,都好像貼着白璐一樣。
“你叫我來幹什麽?”
“看電影。”
許輝翻了個身,從茶幾底下抽出一個小箱子,打開,裏面是各種各樣的電影碟片。
有點出乎白璐意料,許輝的電影都是正版,看封面上的印刷,是在中心圖書城買的。
電影涵蓋很多,中國的、外國的、愛情片、戰争片、科幻片、驚悚片……
粗略估算一下,大概要有近百部電影。
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這不是一筆小錢。
許輝把電影按照類別區分開,想找什麽十分方便。
他生活得并不含糊……白璐想,事實上,他比很多同齡人生活得細致許多。
白璐無意識地翻着電影,手忽然停住了。
許輝看似半睡半醒,但白璐一停,他的目光就轉了過來。
“哦,《黃海》……”許輝聲音松散,“你還記得麽?那天沒有看全,我去店裏買來了。”
她當然記得。
白璐輕輕嗯了一聲,就要把片子翻過去。
手忽然被拉住了。
白璐轉頭,許輝側躺在沙發裏,歪着腦袋看着她,好像耍賴似地說:“要不再看一遍吧。”
“不是看過了麽?”
“你看了兩遍,我才一遍。”
白璐指尖一顫,許輝的手握得更緊了,還晃了晃。
“行不行?”
“行……”
其實沒有人看電影。
播出期間,白璐眼睛在電視上,腦子不在。
而許輝則是眼睛腦子都不在。
“打工累麽?”他說。
“不。”
“你妹妹的病好點了麽?”
“不知道。”
她靜靜地看着電視,看着男主角再一次地身陷囹圄。
她沒有注意到他靠得近了。直到他開口,她才驚訝地發現他的聲音如此貼近。
卻沒有絲毫越界的部分,他真正地擔憂着。
“別這麽累了……你看你這小身板,豆芽菜似的。”
白璐小聲說:“不至于。”
“怎麽不至于……”
又是一陣安靜。
他就留在了她的身邊,把腰彎着,從白璐的角度看過去,好像一只倒在身邊的大蝦。
他淡淡地說話,眼睛不知道看着何處。
“小白,我那天回家了。”
白璐覺得屋裏的一切都好靜,只有他的輕語。
光陰凝固在清淡的下午。
“其實我有想過回去看看,但往常都是我爸在家的時候我才會回去,至少他在,我們不至于撕破臉……”
談起家裏的事,少年的語氣無法再輕盈。
可也談不上沉重,只有疲憊,走投無路的疲憊。
他的臉埋在胳膊裏,悶聲說:“我朋友一直都跟我說不是我的錯,雖然我知道他們只是在哄我,我拉不下來臉的時候,就把這些話當真了……”
白璐感覺到自己一只手被許輝握住了。
他手掌很大,修長纖細,掌心有汗,指尖在抖。
“我很想見小恒……但我又不知道要怎麽見,他一定恨死我了,全家都恨死我了。”
他自言自語說了很久,最後無措之際,又下意識地埋怨白璐。
“你跟我是一邊的吧,你那天不該那麽說我,本來都好好的……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溫柔勁去哪了,你他媽對我一點都不好了……”
白璐轉過頭,看見許輝細長的脖頸,在黑發的襯托下,皮膚更加白皙。
白璐輕輕擡起手,蓋在上面。
許輝的身體很熱,可能是情緒有些激動的原因。
他還在嘀咕着,在感覺到白璐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後,他輕顫一下,從胳膊中轉過頭。
細致而孤獨的人,眼睛裏帶着微微憔悴。
“摘眼鏡給我看看。”
白璐搖頭。
“看看。”
白璐輕聲說:“別沒事找事。”
許輝在沙發裏蠕動,“是不是老子對你好一點,你就得寸進尺了?”
白璐側着頭,無意識地點了點。
許輝吸了一口氣,白璐覺得他可能是想扳回點什麽,比如讓她知道他的條件其實很好,追他的漂亮姑娘大把大把,她要是不珍惜轉眼就要失去機會……
可許輝什麽都沒有說。
吸完了氣,他自己憋着,臉鼓了鼓,又吐了出來。
他又靠近了一些,身體将白璐半包着。
“睡會吧。”白璐低聲說,手下輕輕摸了摸。
他像個被安撫的孩子,身體蜷了蜷。
“那我躺一會……”他喃喃地說,“你先自己看,我等下陪你……”
白璐揉了揉,許輝又說:“我昨晚睡不着……”
“我知道。”她細細的聲音有種平穩的力量,他閉上眼睛,很快入眠。
白璐側着頭。
他的睡顏很幹淨——幹淨而無辜。
白璐看了一會,把目光挪回砍殺的電影畫面裏。
恍然之間,她想起之前與吳瀚文的對話。
吳瀚文問她,關于接近許輝這件事,她現在的想法,跟開始時是不是還相同。
她随口回答,太久了,我忘了。
如今似乎一語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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