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真
敬親王似乎沒料到封雪會突然倒地,激動的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指着送糕點的女子,怒道:“誰給你的膽子在爺面前動手?來人!将這賤人的雙手給爺剁下來!”
敬親王的話音剛落,隐藏在暗處的太監們便攜着工具而來。下毒的女子沒料到敬親王今天突然抽風,并不想見封雪死,她忽然就慌了,連忙跪下磕頭,“砰砰”作響:“爺饒命!妾知錯了!妾這裏有解藥!求爺看在妾知錯能改的份上饒妾一命!”
事實上,不僅跪着的女子,就連敬親王身後和道路兩旁站着的女子都很詫異。要知道平日裏,不管什麽時候有女人死了,敬親王都會龍顏大悅,除非他明确說明不想讓誰死,比如剛剛最先死去的那名女子。否則,誰殺了人,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有幸讓敬親王親眼見到殺人場面,那更是有機會近身伺候。而眼前的封雪,看起來,完全是敬親王臨時起意要留着的人。
敬親王聽到說有解藥,手一揮,急道:“那還不快去!”
子瑜端着茶盞,細細的打量敬親王,想從他身上看出點端倪,可惜,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上,除了顯見于表的急切和憤怒,他什麽都沒瞧出來。
封雪栽倒在地的時候并未暈去。她是裝的。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她食用的量十分的少,她有信心死不了,想着若是“死了”,按照王府的規矩她就能被送出府去,到那時,她也便自由了。第二,她是想試試前世打過的那些疫苗,在她靈魂裏還有沒有效果。結果十分令人欣喜,她不畏此種毒。雖然她解釋不通。
所以那名女子無論如何給她喂解藥,封雪就是不醒來。那女子見殺了人敬親王不喜,本就有些心慌,也就沒注意到封雪還有着似有似無的呼吸。見喂了解藥好一會兒封雪也沒醒來,立時吓的渾身哆嗦。
敬親王見狀,氣的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案,指着立在一旁的太監道:“給爺剁掉!”
敬親王喜怒無常,生性殘暴,是衆人皆知的。只不過今日,似乎更無常了點。
封雪只覺得女子被剁手的尖叫聲異常刺耳,溫熱的血噴在了她的臉上,熟悉的血腥,此刻感受,卻隐隐無奈。
那女子被剁了雙手之後,死沒死不知道,敬親王卻像是已經不耐煩,踢着腳下的殘杯斷盞,大怒道:“給爺滾!統統都滾!”
敬親王身後的女子們見王爺盛怒,趕緊讓開一條道路,敬親王手一揮,起身離開了北苑。子瑜一行人也只好跟着走了。
若說起來,子瑜也是經歷過大場面的,殺人放火也是眼都不眨,可跟敬親王比起來,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他們此行來之前已經接到線報,如今的敬親王,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殘暴不仁,喜怒無常,不僅如此,他還是個庶子,卻因為父親嫡系兄長接連暴斃,才得以繼承王位。平楚根本是在老敬親王留下的臣子們輔佐下才沒有大亂。他奉命前來,就是想确認敬親王是否真如傳聞一般無二。
封雪本來指望着裝死被送出府,哪裏料到太監們極有眼色,想着王爺既然重視她,少不得要請示一下再決定是不是送出去,可眼下王爺盛怒顯然不是好時機,于是便又将她送入聽翠樓。
封雪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氣的直想将這些太監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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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太監們走了,封雪才睜開眼睛。天知道再不找點吃的她不死也快了!
青天白日的,封雪在屬于自己的聽翠樓裏偷偷摸摸一陣,什麽吃的都沒找到。就在此時,有腳步聲悄悄靠近。聽聲音,腳步很輕,稍有紊亂,是個體型輕盈且不會武功的女子。封雪無聲無息隐在門後,待來人進門之後一把捂住她的嘴迅速關上門。
“是你?”此人正是封雪早上拉着一起跑的女子,在封雪被下毒之後唯一露出擔憂神色的女子。
那女子見封雪沒死似乎也很驚訝,随即便露出一抹喜色,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封雪于是便放開了手,攜着她悄悄進了一間房。
“你還活着?真好。”兩人相伴坐在床沿上,那女子由衷的松了一口氣。
封雪聞言,心中一暖。擡眼看她,眉眼盡是善意,這人,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唯一一個對她關心的人。
“我叫封雪,你叫什麽名字?”封雪攜了她的手問道。
“我叫和真。你就叫我阿真。以前我阿爹阿娘都這麽叫的……”和真本來心情還不錯,提到阿爹阿娘的時候,眸光就暗了下去。
封雪輕輕拍了她的手,無聲安慰。一會兒岔開話題:“阿真,你有吃的沒?我快餓死了。這裏的女人每天都是怎麽生存的?”
和真聞言,從懷裏掏出一塊餅子給她:“阿雪,這是我昨天藏着的,你吃吧。”
封雪接過趕緊咬了一口,因為一直捂在和真懷裏,這餅子還帶着點體溫,封雪吃着,心裏特別感動,也就不覺得硬了。
一擡眼,發現和真也盯着這塊餅子,頓時不好意思的送到她面前:“阿真,你是不是……也沒吃?”
和真把餅子又推到她面前,“你吃吧,我昨天吃過了,還能忍。你先墊墊肚子,晌午了,午膳很快就會送到各樓。到時候我再吃。”
和真這番話說完,封雪頓時覺得她形象無比高大,心裏已經将她劃入這個世界的好友第一人。不過她還是撕了一半餅子給和真,兩個人一起吃。
和真咬着餅子,擡頭看封雪,聲音溫柔的道:“其實你不用這麽感激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永遠都不會忘的。本來,我以為你已經……想來給你上柱香,如今你還活着,真好。和真必定知恩圖報。”
封雪見和真說的這麽鄭重其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裏值得她這麽念念不忘。
和真似乎瞧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阿雪,你不知道,在這裏,我們這些人為了生存有多麽艱難……今天倘若不是你,死的人就會是我。”
封雪停下吃餅的動作,靜靜的聽和真說。
“在敬親王府裏,女人比那些勾欄院裏的還要輕賤,她們至少還能倚樓賣笑,求得生存。可是在這裏,每天都要死人,名義上我們是敬親王府的妾,實際上,就是他的玩偶,想要活着,就要殺人。王府裏女人最多的時候,有一千多人,漸漸地,只剩三百多,其餘的全都死了。我們每天活在恐懼裏,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仇人。有時候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人總是貪生的,心裏還有那麽多願望沒有實現,那麽多仇沒有報,哪裏就能死的甘心?”
人總是貪生的。和真說道這裏的時候,封雪想起了早上死在她匕首下的那名女子。她本來不想殺她,可是,到最後,她已然恨上了自己,與其留着一個仇恨的種子在将來的哪個地方絆自己一跤,不如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