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我回來了
白振時是心梗,從出事到去世總共三天,白陸總覺得自己連反應都沒有反應過來,忽然就離開了。
白凡和白陸在此之前快一個月沒見過白振時了,白振時被保姆照料着,出事時是晚上,保姆正在睡覺,他想起來喝水,握着杯子忽然手部發麻,倒在了桌邊,過了一個小時保姆出來起夜才發現,送往醫院去時還尚且有口氣,白陸和白凡趕到醫院,手術過後白振時就再也沒有蘇醒過。
他們兄弟倆在這漫長的幾周裏,忽然以這種方式停止了工作喘了口氣,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沒有反應過來。
沒有悲傷,沒有壓抑,只有滿滿的措手不及。
白陸那幾天仿佛一個機器,腦中沒有一絲思考的空間,被很多事情擠得滿滿當當,白振時還在時要想着手術,手術後盼着他醒來,後來呢,他忽然去世了,他們又要操心父親的葬禮,需要應付的媒體,最後還有原計劃即将在九月出道的La!Mon組合,因為他們三人就要在這幾天回國了。
兩兄弟把靈堂設在了原來的家中,這兩天迎來送往很多人,媒體都在門外蹲守,但自覺程度頗高,白凡還親自出門做了個簡短的訪問,給媒體們發了一些水和慰問品。
兩人的生母也來了。
林惠梅的穿了一身黑色的裙裝,妝容恬靜優雅,她來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進了靈堂,她看着白振時的遺體很久沒有出聲,沒有哭泣也沒有說話,就是這般靜靜看着。
“媽。”白陸在後面輕輕叫她,林惠梅轉頭,看見白陸疲憊的神色,輕聲道:“這幾天辛苦了。”
白陸搖搖頭:“爸走的也太突然了。”
“他心髒是老毛病,之前疏于治療,這兩年又勞累又疲憊,不過這麽看看,他走的時候也感覺不到什麽痛苦。也是一種解脫吧。”林惠梅嘆了口氣,“只是這公司,他走得那麽不明不白的,你們兄弟兩人,是真的要辛苦了。”
白陸沒有說話了,林惠梅給白振時上了香,對白陸道:“追悼會的時候我會去的,有什麽要幫忙的和我說。他一輩子也就我這麽個妻子,雖然最後分開了吧,但好歹也送他一程。”
白陸和白凡都沒有說話,上去輕輕擁住了林惠梅。
追悼會那天天下起了毛毛細雨,一早外面就蹲守了許多媒體。星閣的藝人,白振時生前的好友,還有很多其他公司的總裁和藝人都來送他最後一程。白陸和白凡站在靈柩旁,穿着黑白西裝,面容平靜地和每一個前來的人握手。
林汶來時,他輕輕抱了抱白陸,拍着他的背:“叔叔走得太突然了,陸哥你別傷心了。”
“嗯。”白陸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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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後事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林汶看着白凡,白凡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沒有再說什麽話。
來了很多人,白陸鞠躬和握手到後來都有種疲憊的放空狀态,他從白振時出事時起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就只是覺得勞累。
白陸和周之潭都未曾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周之潭他們三人剛下飛機就被徐騰接到前往殡儀館,兩天前接到消息時周之潭就想聯系白陸,發了兩條微信石沉大海,他知道白陸一定很忙。
而他們呢,臨走前有一堆事情要處理,甚至在上飛機的前一刻還要在機場拍一套寫真,下了飛機他們趕緊換上準備的黑西裝,卸了妝發,奔赴來見白振時的最後一面。
白陸看見他們時,他們是跟着五六個人一起進來的,而後他先看見了前面進來的徐騰和安印,而後才是王流旭和周之潭。
那三個人都又高又成熟,穿着純黑的西裝面容肅穆,手拿着百合花,有種難以言喻的沉靜莊重感。
周之潭身材修長又高,包裹在黑色西裝中就顯得瘦而高挑。
那時看見了,才能感受到他真的很高了。
鞠躬行禮,把白色的百合放在了白振時的遺體邊,他們幾人進行了最後的告別。
周之潭想起第一次在星閣的走廊上看見白振時的時候,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在職場上是絕對的領導者,在生活中是個精明的中年人。這麽一想,居然才發現時間過得真久。
告別完遺體就要來慰問家屬。
走到他們面前時,周之潭和白陸的目光才對上了。
“下飛機就趕過來,辛苦了。”白凡伸出手和他們握住,安印回握着,王流旭拉着白陸的手;“白總,白總監,你們節哀。”
“嗯。”白陸握完了王流旭,看向了周之潭,他拉着他的手握住,周之潭微微低下頭,輕聲道:“節哀。”
白陸的手冰涼,周之潭握上去的那一刻就不想放開。白陸輕輕應了一聲,擡眼看周之潭。
你長高了,長大了,好像有很多話想和他說,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畢竟不是時候。
他們眼神簡短地在對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分開了。
畢竟還有很多事,白陸也要接待人,幾人離開了殡儀館,外面的雨還未停,周之潭和王流旭合撐一把傘,徐騰和安印合撐一把,走在他倆之前。
下午要去做妝發,做回國第一個采訪。
“白總監瘦了好多。”王流旭開口,“看着也憔悴,想想這兩年這些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估計得奔潰……”
“嗯……”周之潭點點頭,他何嘗沒看見呢。
“你要不要抽個時間去看看……?”
“……再說吧……”周之潭嘆了口氣,“我……”
“徐總!!徐總!!”
後面有人忽然喊徐騰,打斷了周之潭的話,徐騰回頭大喊:“怎麽了?”他和王流旭兩人也順勢回眼看。
“白二少爺暈倒了!!”那邊的工作人員喊道,“那邊忙得都沒空!你能不能找個人照顧一下!!”
那人沒喊完,周之潭電光石火間已經丢了雨傘沖進雨裏。
“周周!”王流旭急得吼了一聲,想跟過去,但周之潭已經跑遠了。
屋外都是媒體,保安一波波地在放人進去告別。白陸站着站着覺得一陣頭暈,等白凡反應過來時候,他已經腳下一軟跪了下來。
周之潭進門的時候,白凡還在喊:“醫務人員什麽時候到??誰來照顧一下!”
“我來。”周之潭快步跑過去,一把抓住白陸的肩膀,白陸也不算暈過去,他渾身冒着冷汗,臉色和嘴唇蒼白如紙,似乎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白凡看見周之潭也愣了一下,随即道:“昨天到現在沒怎麽吃東西,可能是低血糖犯暈,你把他扛後面去,外面都是人,別讓人看見亂寫。”
“好。”周之潭把白陸單手抓着扛起來,抱着他的腰走了兩步,走到旁邊的休息室。休息室裏有糖水,他給白陸倒了一杯,吹涼了些給他喂。
“燙嗎?”周之潭跪在椅子邊,白陸的頭歪着椅背上,喝了兩口,眉頭一緊開始咳嗽,周之潭連忙伸手在他背上撫了兩下順氣,“慢點慢點。”
“周之潭?”白陸閉着眼喘氣,“是你嗎?”
“嗯。”周之潭拉着他手,又給他喂了兩口糖水,“喝了,有沒有好點?”
白陸點點頭,外面一陣騷動,徐騰走了進來,邊走邊挂了電話,走到白陸旁邊查看。
“巧克力。”徐騰剝了一個喂他嘴裏,“先墊墊,就是低血糖,叫你不吃飯啊?”
白陸咬着巧克力,似乎覺得舒服了點,徐騰嘆了口氣,看着周之潭跪在旁邊目不轉睛看着白陸,說道:“一會他助理來了就好了,有人照顧他……”
周之潭似乎充耳不聞,只是死死看着白陸。
“你,不工作嗎?”白陸拍拍他的手背,“去……”
周之潭還想說什麽,白陸馬上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走吧。”徐騰拍拍周之潭,“早點去早點收工。”
周之潭才點點頭,把糖水在白陸手邊放好:“你不舒服不要硬撐,我走了。”
白陸等周之潭走了一會才慢慢回過勁來,他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覺得渾身力氣回來了一點。周圍有人在安撫他,或者輕聲說些什麽,他腦袋還是暈,沒有力氣去多想。
周之潭握住他手的時候,喂他喝水的時候,瞬間有種他似乎可以依靠的感覺。再或者,方才周之潭進屋的時候他就看見他了,他已經長成了很高的個子,被黑西裝包裹着內裏,是個活脫脫的大人了。
他靠着椅背舒了口氣,這幾天累得夠嗆,一樁接一樁的事情,否則自己這身體素質怎麽可能說暈就暈。
正想着,電話響了。白陸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接了。
“喂。”
“喂,白老師,是我。”
白陸驟然睜開眼睛,他聽見了周之潭小心翼翼的聲音:“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吓死我了。”周之潭說,“好了就沒事,我在做妝造,一會得去采訪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收工了。”
“嗯。”白陸說,“剛回國都沒給你們接風,真是對不住。等忙完了我請你們吃一頓飯。”
周之潭的背景音裏有人叫了,他還想說什麽就沒說下去,只是壓低聲音說:“那我挂了。”
“好。”白陸點點頭。
林惠梅趕來時候是接了最後一批進場的悼念的人,白凡告訴她白陸剛才不舒服暈了,林惠梅先是驚吓了一下,然後才念念叨叨地:“你自己身體自己不注意!我的媽呀……你這傻孩子,身體搞壞了怎麽辦啊!”
“媽媽媽媽……”白陸伸出手指,“打住,我頭疼。”
林惠梅嘆了口氣,轉眼看了白振時的方向,白陸蹭着她的肩膀,白凡伸手攬住她的肩,看她依然面無表情的,白陸拉拉她的手,輕聲道:“這裏都沒外人了,你還繃着幹嘛?”
“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私下哭了好幾回了吧。”白凡手緊了緊,頭靠在了林惠梅的肩膀上,“外人喜歡繃着就繃着吧,說起來我們全家都不是這個德性麽?”
林惠梅搖了搖頭,拉住白陸的手,靠在白凡肩膀上:“你爸和我這麽些年,大家也算好聚好散,算啦,老白,你也算是沒白活半輩子,小孩們都很有出息,安安心心去吧。”
這聲“安安心心去吧”,忽然戳中了白陸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些僞裝堅強瞬間塌陷,他站在原地,把這陣子的憋屈,都含在一滴淚中驟然落了下來。他看着白振時的遺容,想了想“走了”這個詞。
他恨過白振時,也深深愛着白振時,他的生活和工作,還有那些資源都來自白振時,他生前從未在意,甚至還嫌棄懊惱過,沒有想過原來親近之人離去的感覺是這樣的,就像室外下雨的天氣,那曾經在頭頂遮風擋雨的傘驟然撤去,只能感覺雨滴混着淚水在臉上滑落的實感。
忙完回家都是半夜了,林惠梅從外地來,白凡晚上送她去賓館,白陸累得不行,被林惠梅勒令回家休息,并且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去公司。
白陸走到弄堂口,只有一家馄饨店開着門,這家常年做着最純正的柴爿混沌,這會還有着柴火的香氣。他打包了一份回家,老板把碗裏最後點蛋皮絲全倒給了他,滿滿一碗鋪着蛋皮香。這個舉動忽然讓他心情很好,沒來由的好。
他樂颠颠地拎着馄饨回家,想到了周之潭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工作,想打個電話給他。走到樓道裏,跺腳讓聲控燈亮了,他擡眼看,忽然看見門口有個人。
那人坐在箱子上,長腿伸着玩手機,顯然被聲控燈吓了一跳,猛地擡眼看他。
白陸眯了眯眼,慢慢走過去。
周之潭從箱子上站起來,眉頭微微舒展着:“公司宿舍不讓住了,我沒地方去。收留我一晚行麽?”
白陸抖出鑰匙,伸手摸上周之潭的頭,呼嚕了兩把:“就住一晚?”
他說着去開門,周之潭在後面輕輕道:“那……住久點也行。”
他低沉貼着耳膜的聲線,讓他沒來由好的心情,幾乎要溢出一般地沸騰了。
“這幾天忙,沒怎麽收拾。”白陸把門打開,周之潭就看見一個小客廳,和白陸之前的公寓比起來确實小上太多。一個桌子上面有白陸喜歡的香薰蠟燭,一個杯子,随意放着一些開袋的零食,垃圾桶裏還有沒扔的外賣盒子。旁邊是個淺灰色的懶人沙發。
桌旁有個電腦桌,上面是白陸之前的臺式機和一疊一疊資料,很多天沒整理攤得到處都是。拿煙灰缸壓着,煙灰缸裏還有不少煙屁股,橫七豎八雜草叢生的模樣。
簡單個性,是白陸喜歡的風格。也确實感覺沒怎麽收拾了。
白陸把自己嵌進沙發裏,撸了一把頭發:“……累死了。”
周之潭把行李箱往角落靠好,自己拖了把椅子坐,看着桌上還冒熱氣的馄饨:“你還沒吃晚飯呢?”
“嗯,啊,對……我買了馄饨,等等你吃了嗎?”白陸看他。
周之潭搖搖頭,白陸拿出手機:“那我點個外賣吧。”
“冰箱裏有什麽?我煮點吧。”周之潭湊到廚房去,廚房地方狹小,他翻了翻冰箱,裏面有幾袋速凍餃子和面條,午餐肉罐頭,還有點焉了吧唧的綠色蔬菜。他煮了水下了面,把那些東西和馄饨一股腦丢進去,煮完了,發現白陸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白老師,醒醒。”周之潭推了他兩下,白陸迷迷糊糊睜開眼,手微微拽了拽他的手:“周之潭?”
“是我。”周之潭無奈道,“起來吃飯。”
“唔……”白陸算徹底醒了,他拿手搓了兩把臉,走到桌邊聞着這馄饨面:“挺香的。”
“我滴了麻油。”周之潭也不客氣,開始吃了起來,“我想麻油想很久了,吃泡菜我都吃抽了。”
白陸心滿意足吃着,問周之潭:“下午采訪的怎麽樣?”
“挺好的,該說的說了該保密的都沒說,還盯着王流旭別說……”
周之潭吃着面,鼻尖都沁出一層薄汗,白陸吃了一半已經半飽,慢慢戳着面條看他。
“看見你才發現,你變化真的挺明顯的。”白陸說。
“嗯?”周之潭擡眼看他,他下午做了妝造,頭發被吹成了愛心劉海,和從前的厚重劉海比,整個人都散發着少年氣息,“長高了?”
“氣質。”白陸手撐着頭,眯着他的桃花眼笑,“感覺你能擔事兒了。”
周之潭抹了抹鼻子,忽然想起什麽:“白老師,今天我睡哪兒啊?”
白陸努了努嘴,這房是個一室一廳,只有一個房間。周之潭放下碗,湊到房門口去看,發現房間裏只有一個床,上面還有白陸今早沒疊的被子。他頓時有點結巴:“……跟,跟你睡啊。”
“你是沒和我睡過還是怎麽的。”白陸從後面推了他一把,“自己大晚上的非要跑過我家,給你地方住還嫌棄?”
周之潭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了。把行李箱拖進房間,邊拖邊道:“反正你不嫌棄我擠你就行。”
白陸愣了愣:“對啊,都忘了你長高個兒了,你是不是在韓國偷喝高樂高啊!”
“……”周之潭有點無語,“我幹嘛偷喝,還有你和林汶哥的腦回路為什麽是一樣的。”
“你回國時候見過林汶了?”白陸看着他。
“啊……”周之潭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而且這一秒轉瞬即逝的表情被白陸逮個正着,稍微思考一下,白陸就瞬間明白了。
“……所以林汶之前見過你?”他氣得牙癢癢,“我說你怎麽知道星閣的事情,這個額叛徒。你!見他都不見我啊!”
周之潭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不想你為我擔心了。”
他說罷,忽然蹲下去,在自己的背包裏掏東西。白陸靠在門框上看他:“掏什麽呢?”
過了一會,周之潭掏出了一張卡。白陸看着他遞到自己面前的卡有點無語:“……幹嘛,準備包養我啊?”
周之潭撓撓頭,看着白陸:“……這是我之前打工,和你給我們彙來的錢,我基本沒動,攢了那麽多,不知道有什麽用,但我還是想給你。”
白陸盯着他手上的卡看,半晌開始狂笑,邊笑邊往口袋裏摸煙。摸了一半,他被周之潭猛然用雙手捧着臉頰,迫使他擡頭。他愣了愣,因為看見周之潭鄭重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白陸,你別笑。雖然之前經歷了那麽多辛苦和不幸,不過我保證,那些不幸就到今天此刻為止了。
——我回來了,你從此刻開始,只會遇見幸運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白爸爸便當熱好了,殺青撒花。
終于回來了,先寫幾個親熱片段再投身工作吧(。)
周周還沒成年,怎麽可以吃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