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獵
秋收忙過,天氣轉冷,周家雜院的日子還是日複一日的,平淡無波。
眼看春節臨近,遲小敏同馮嬸在家裏翻新洗舊,做着過節前的準備。
在翻衣櫃時,一件灰色棉襖讓她失了神。
這件棉襖是五年前周炜穿過的,現在已經小了,被遲小敏一直收在箱底。
看到這件棉襖,她心底湧出一起暖意,将棉襖輕輕抱在胸前,想起五年的那個冬天……
周庭放領着周炜、王磊、林珏、遲小敏,五人到山裏去打獵。
因為頭一天剛剛下過雪,第二天天氣十分晴朗,天空湛藍,陽光燦爛,但是空氣卻是十分寒冷。
來到山下,五人分為三組,周庭放一人一組,周炜和遲小敏一組,王磊和林珏一組,相約二個時辰後在山下彙合,看到時哪組打到的獵物多。
三組分開來上山,遲小敏踏着雪,一腳高一腳低,跟在周炜身後,在山裏走了許久,除了遠遠看到過幾只在樹下草叢裏啄食的的雉雞外,什麽也沒遇到。
她走周炜身後說:“大師兄,雉雞算不算獵物?”
周炜頭也不回:“算。”
她又問:“麻雀呢?”
周炜笑了:“你能射到麻雀,也算。”
她緊跑兩步,拉住他的衣袖:“真的?”
周炜回頭看着她凍得紅彤彤的小臉,臉上含笑說:“當然是真的,只要能射到。”這丫頭,麻雀與雉雞哪個更容易射中,不是明擺的嗎?“你為什麽非要射麻雀?”
遲小敏從背上取下師父專門為她做的弓,抽了一支羽箭,向樹上瞄着:“咱們都走了這麽久,就只看到麻雀,如果時間到了還打不到別的獵物,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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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炜左右看着:“不會的,咱們再找找看,一定能遇見別的獵物。”
遲小敏在頭頂的樹上看來看去:“這裏到處是麻雀,咱們多射幾只回去,總好過什麽都沒有吧?”羽箭搭在弦上,時刻準備着。
周炜聽她這麽說,回頭看她一本正經的朝樹上瞄着,忍不住哈哈大笑,驚飛了遠遠近近、樹上停憩的麻雀,呼呼啦啦都飛走了。
遲小敏心裏着急,手上一松,羽箭射出,什麽也沒射到。
周炜笑得更響了。
遲小敏豎眉瞪眼看着他,周炜只好收住笑聲,但臉上還是笑意盈盈:“既是打獵,也應該是麂子、山驢子、野豬這樣的東西吧,再不濟就是野兔、雉雞。麻雀,這個是不是……怎麽拿得出手?”
遲小敏扁着嘴:“那剛才遇見的雉雞你為什麽不打?”
周炜拍拍她的肩:“急什麽,咱們再找找看,說不定能遇到比雉雞更大的獵物。只是這樣大聲說話,只怕那些獵物早就循音而逃了。”
遲小敏閉緊嘴,向他眨眨眼。周炜一笑,轉身繼續踏雪向前走去。
遲小敏踩着周炜雪地裏的腳印緊跟其後。
正低頭想着,前面的周炜突然停住腳步,緊跟其後的遲小敏冷不防一頭頂在他背上,周炜回身豎起中指,又朝前指指。遲小敏随周炜手指望去,前面十幾丈遠的草從後,隐約可見一個黑灰色似鹿非鹿的身影。
周炜輕輕、緩緩從肩上取下弓,抽出箭,搭弓上弦,瞄準了那個黑灰色身影。
遲小敏也如周炜般搭弓上弦,瞄準前方獵物。
獵物似是聽見什麽,擡頭向周炜這邊望過來,兩只耳朵警惕得轉動着。
周炜再不遲疑,左手握弓,右手拉滿弦的手指一松,遲小敏也跟着松指,兩枚羽箭嗖的相繼飛出,只聽黑灰身影一聲厲叫,後臀中了周炜的一箭,遲小敏人小力微,又是這麽遠的距離,她的羽箭在獵物身前的草叢力盡墜下,黑灰身影帶箭負痛撒腿就跑。
“它跑不遠的,你在這兒等我!”周炜扔下一句話,展開輕功追了過去。
遲小敏看着周炜飄逸的身影在雪地裏如飛一般,追着獵物而去,不由跺了下腳,恨自己不争氣,射了兩箭,連獵物的毛都沒挨到。
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冷得有點受不住,她不由輕輕跺着腳,把弓夾在腋下,往凍得通紅手上呵着熱氣。
忽然身後雪地裏傳來一陣身響,她回頭一看,竟然是一頭豬!
遲小敏初時還以為是誰家的豬跑這麽遠,居然跑到山上來了。再仔細看,這豬嘴上兩顆尖牙突出唇外,她腦中電光一閃,想起周炜剛才說的話來,這是只野豬!
她以前從未見過野豬,現在看它那兩顆尖利的獠牙,鼻孔呼呼噴着氣、一雙灰褐色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樣子,一陣寒意從背後直竄頭皮。
她從腋下拿出弓來,一箭射去,由于兩手凍得僵硬,失了準頭,箭從野豬身邊掠過,沒入積雪。
野豬愣怔了一下,不等遲小敏第二箭射來,一頭向她撞來。遲小敏身子一閃,躲了過去。沒想到野豬一扭身,豬嘴拱到遲小敏腿上,将她拱倒在地。
她大驚,從地上爬起,左手同時持弓揮出,力透弓箭,抽在野豬身上,野豬尖嚎一聲,行動異常靈敏,又将她拱倒在地,張嘴往她手臂上一口咬下。她雖然穿着厚厚的棉衣,還是經不住野豬的尖牙撕咬,頓時血流如柱。
遲小敏沒料到野豬看似呆笨,實際竟然十分靈敏,且兇狠,早吓得章法全亂,一面尖叫一面揮動弓箭不斷朝野豬身上揮打,一面掙紮着想爬起來逃跑。
剛剛爬起身又被拱倒在地,背上、腿上均被野豬咬到,痛得她涕淚交流,尖叫連連,胡亂的踢打。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咬死時,野豬尖嚎一聲,肚子上中了一箭,野豬不但沒有逃跑,反倒更加瘋狂的撕咬她,第二箭緊跟而至,射中野豬頭部,野豬又是一尖嚎,放開遲小敏,瘋狂的轉着圈,口裏血沫亂飛,第三箭射中它的脖子,野豬倒地尖嚎着,四蹄拼命蹬着。
“小敏!”王磊、林珏從一邊的坡上飛快跑下來。
王磊撲到遲小敏身邊,看她棉襖、棉褲被撕咬的破爛不堪,手臂和小腿上血浸透了棉襖,心疼不已:“小敏,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遲小敏一看是王磊,哇得哭起來:“二師兄……”
王磊一邊給她擦着眼淚,一拍着她的背:“別怕別怕,我們在這兒。”
林珏跑到野豬身邊,撥起一支箭,咬牙切齒的在野豬身上一頓亂紮:“臭豬,紮死你!”
野豬被林珏一頓猛紮,四蹄亂蹬了一會兒,便沒了氣。
林珏似是還未解恨,又狠狠在野豬肚子上踹了一腳:“死豬!”這才轉頭來看遲小敏的傷勢。
王磊一一檢查她的傷口,幸好冬天穿得厚,雖然被咬傷,傷口不深,就是血流得有點多。他眼睛在周圍溜了一圈,仍沒見到周炜,心裏怨氣橫生:“大師兄呢?”
遲小敏抽噎的說:“他去追獵物了。”
王磊氣道:“他怎麽能把你一人留在這裏,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遲小敏濕漉漉的眼睛看着王磊,不願二師兄生大師兄的氣,替周炜辯白:“不怪大師兄,是我自己沒用。”
王磊氣呼呼地說:“你都這樣了,還幫他說話。”
遲小敏還想說,一看王磊緊繃的臉,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林珏在一邊說:“小敏,別怕,三師兄已經幫你把這該死的畜生殺了。”
她仰起挂着淚珠的小臉,對林珏感激的點了點頭。
王磊撕了棉襖下角給她把手臂兩處深一點的傷口包上。
傷口快包好時,周炜扛着獵物回來了。
他遠遠看見王磊、林珏都在,而遲小敏坐在雪地裏,周圍積雪上斑斑血跡,格外刺眼。他心裏一驚,飛快地跑到跟前,看王磊正在給她包紮,再看不遠的雪地裏躺着一只野豬,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扔掉獵物,蹲到遲小敏身邊:“小敏,你……你怎麽樣?”心裏愧疚至極,都是因為他只顧追趕獵物把小敏一個人扔在這兒,才讓她遇襲,如果不是因為王磊他們恰好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遲小敏這時心情已經平複許多,見周炜一臉惶急、一臉關切的跪在身邊,怕他擔心,強露笑容:“我沒事。”
王磊給小敏包好傷口,沉着臉道:“流了這麽多血,怎麽會沒事?”
周炜聽出王磊是說給他聽的,心裏歉然。見小敏棉襖破破爛爛得,怕她着涼,忙脫下身上的棉襖給她披上。
大大的棉襖上傳來周炜的體溫,溫暖着遲小敏的身體,讓她心裏湧起一絲異樣。她見周炜穿得單薄,就要脫下來:“大師兄,我不冷,你……”
“別動!”周炜拉住她的手:“你身上的衣服破得厲害,傷口會受風的。”
王磊看見,壓着心裏的火氣,悶聲說:“你就穿着吧,他身體這麽結實,不怕冷!”
遲小敏只好點點頭。
周炜蹲在她身前:“走吧,我背你,咱們回家。”
遲小敏雖說年僅十二歲,也知道了一點男女之別,一聽周炜說要背她,不由得一陣臉紅:“大師兄,我自己能走。”
周炜回過頭:“你的腿也被咬傷了,怎麽走?聽話,快上來。”
遲小敏還在猶豫,王磊再也忍不住,氣沖沖的說:“小敏,要不是他把你扔在這兒,你也不會出事,就讓他背!”
林珏也催道:“你傷成這樣,走到啥時候去?讓大師兄背着還快一點。”
遲小敏心裏雖然別扭着,還是把手搭到周炜肩上……
遲小敏抱着棉襖回憶着周炜那結實溫暖的脊背,心頭掠過一絲甜蜜。
“馮伯早!”院裏傳來周小山的聲音,把遲小敏的思緒拉了回來。
聽馮伯笑呵呵的聲音說:“小山這麽勤奮,哪天我得給你爹說說。”
聽周小山“嘿嘿”憨笑聲說:“我入師門遲,如果再不努力,跟師兄他們落得更遠了。”
遲小敏想起這段時間三個師兄都不在,師父讓她指導周小山練武,看着手裏周炜的棉襖,嘴角浮起一個俏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