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李白
推開門，我看見客廳裏的燈依然亮着，沒想到這麽晚了，方哲遠還在等我。
“哲遠，我回來了。”我換好拖鞋，來到客廳裏，用盡可能溫軟的語氣和他打招呼。
話剛說完，我的目光便觸到了他嚴肅而冰冷的表情，他坐在沙發上寂靜地看着歸來的我，冷冷地沉默着一語不發。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一定是因為沒有按原來的打算去K歌，他因此生氣了，于是我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非常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我回來得這麽晚，但你也是知道的，有的時候工作很忙，會擔誤很長時間。”
他平時是不吸煙的，但這時他卻拿起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我有些驚訝，他平時從不吸煙，這會兒是怎麽了？就算是沒去玩兒，也不能生這麽大的氣呀。
“你在撒慌，”他尖銳地盯着我，咄咄*人地說，“說實話，你上哪兒去了？”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他這種問話和眼神讓我感到很不自然，似乎我作了什麽羞于啓齒的壞事，而他則成了正直的法官。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轉頭對他說：“如果你知道我的去處，還問我幹什麽，我的行為影響到你了嗎？沒去唱歌也犯不着這樣生氣，你平時的涵養哪兒去了？”
“你居然這樣想？”他還是以那種眼光看着我，語氣顯得更生氣了，“你這麽久都不見蹤影，我給你打電話，你又關機了，我出于關心往‘衆成’打了一個電話，但是值班的老師傅說，從下班起，公司裏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來過！”
我微張了張口，卻又沒有說出話來。他有理由生氣，可我卻不能為自己辨解，如果告訴他事情經過，就等于是在告訴他，我曾是一個在夜總會裏混飯吃的小姐。我嘆了口氣，什麽也沒有說。
“你去哪兒了？”他又問了一遍。
“你不問不行嗎？”我心煩意亂地說，“我沒有影響到你什麽，也沒有害你，我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吧。”
“你的生活空間我當然不會幹涉，但是，”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也有我的生活準則，我不想跟一個夜不歸宿、不明不白又莫明其妙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怔了一下，直直地盯了他幾秒鐘，然後有一種極其難堪的感覺向我的心髒沉沉地壓了上來，使我的脊背剎時變得冰冷異常，四肢也為此陣陣發麻。而我的頭腦卻非常地清晰，原來，他不過是想讓我走！不錯，這是他租來的房子，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有權選擇使用的方式，也有權對我招之來呼之去。雖然，我并沒有像他語言中隐含的那樣不明不白和莫明其妙，但我也必竟有過一段不怎麽光明的歷史，既使我從來沒有出過臺，也不能抵銷那種生涯的陰暗性，它使我無法解釋今晚的行為。
我沒有說話，這種情形下，還有什麽話好說呢？轉過頭，我無聲地站了起來，朝客廳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他在身後問，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去睡覺。”我淡淡地說，頭也不回地離開客廳走進了卧室。
插好門，我靠在門邊深深地呼吸了幾遍，然後走到床頭拿出我那只美觀實用的旅行皮箱，打開它，我将散布在房間裏的屬于我的東西一件件地放了進去。我的東西并不只是卧室裏才有，客廳的書架上也有，洗臉間裏也有，但我并不想細細地去搜羅它們，只想快些躲開這裏，躲開方哲遠。
收拾好行囊，我走到門邊悄悄地傾聽外面的動靜，不知道方哲遠是否已經入睡，如果他進入了夢鄉，我就悄然地離開這裏，不再作一個不受歡迎的不明不白的人。
想到要離開他，我的心頭湧上一股難言的沉重，像是有人用一柄鈎子桶進了我的心髒，并不停地扭着那個鈎子，讓我的心痛不可擋。可是，他如此看待我，我又怎能繼續留下來？
找出一張紙，我在上面寫下了簡短的留言：
方先生，很抱歉打擾了你高尚的生活，現在我走了，還你一個清白的世界！
将便箋留在了床邊的桌子上，看着紙上的字，我的心變得更加沉重。這個房間雖然不是我的，但卻留下了我許許多多的影子，和方哲遠度過了那麽多的時光，幾乎每一分鐘都是快樂。可現在我卻要離開了，不為別的，只因為，這裏不是我的家，只是一個寄居的住所。
這時，床頭的一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是那個“昔日重來”音樂盒，我将目光從它上面移開，要歸還就完全地歸還吧，這個音樂盒也并不是屬于我的東西。
門外似乎沒有聲音了，寂靜環繞在周圍，方哲遠一定擋不住深夜的困倦而進入了夢境，這是我離開的最好時間，我願意悄然無跡地離開，免卻可能發生的一切語言解釋。我可以先找個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想辦法去租房子，一人獨居或許會更好。
提起皮箱，我輕輕将門打開，悄然走出卧室，過廳裏一片漆黑，我望了望方哲遠的卧室，想必他已經安睡了，但願我這小小的動作不會吵醒他。轉過身，我的心下不知何時産生了一絲依依的不舍，也許和他在一起度過的時光是純歡樂的，而人總是對歡樂的東西念念不忘，咬了咬唇，我告誡自己，你已經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了，你在他的心中已經成了一個十足的壞女孩，即然不能向他解釋，那就遠遠地離開，既使再去流浪，也不須留在這裏自取其辱！
想着想着，我的眼前不知什麽時候渾沌起來，迷蒙地遮住了視線，哦，不能再遲疑了，我對自己說，然後，我輕拭一下眼前的迷霧，伸手扭開了門鎖。
“璐洲！”背後一陣響動，方哲遠的房門“吱”地一聲打開了，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在黑暗中看着我，“你要幹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