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
看他表現出一臉的驚訝和不安，我卻又想起了茜倫的失蹤，咬了咬牙，真想亂刀将那個十惡不赦的家夥砍死，但不幸的是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端起杯子，我沉重地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他不說話，只偶爾吃一些茶幾上的菜肴。我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平和的語氣問：“你跟我這樣一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人在一起，真的害怕嗎？”
“怕什麽呢？”他看了我一眼，悠然地啜了一些香槟，“我們都是獨身主義者，沒有沖突，何況，你什麽事都做得出，說明你一樣可以做出感人的好事，相信在我這裏不會誘發你做壞事的念頭。”
“謝謝你對我的良好看法，”我報之一笑，并向他舉了舉杯中餘下的酒，“幹杯好嗎？”
他用酒杯輕碰了一下我的，便各自一飲而盡。我朝他亮了亮杯底，然後放下杯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對他說：“很高興你能喜歡我準備的酒和菜，希望在我走後你不會浪費它們。”
“怎麽，你要走了嗎？”他立刻放下酒杯，顯得有些突然。
“打擾了你一個星期，現在可以還你清靜了，”我推開面前的杯筷，站了起來“你早點兒休息吧，剛下飛機一定很累。”
他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我。我走到衣架旁取下風衣披上，再背好我的皮包，并将這房間的鑰匙輕輕放在茶幾上，然後面向他投去一個表含謝意的笑容，輕輕地說了聲：“再見。”便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璐洲！”正欲開門時，他卻在身後叫了我一聲，聲音才落，他就已經飛快地來到了門邊，擡起手臂按住了我正要拉開的門。
“我帶回一件禮物給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不想看看嗎？”
“我心領了，謝謝你，”我說，“禮物嘛，等将來送給你的那一位……”
“你忘了，我現在是個獨身主義者，我沒有‘那一位’。”他打斷了我的話，并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久久地凝視着我，這樣特殊的目光，不知是什麽含意。
他按住門的那只手慢慢地放下來，輕輕地攬在了我的肩上，仿佛有一股細細的電流瞬間裏滑過我的脊背，我吃驚地注視着他。
“我喜歡你，”他這樣說，“第一次在上海看見你就喜歡你，現在更是這樣，我喜歡那種在歸途中想到有人在等我的美好的感覺，喜歡那種在進門時便聞見晚餐香味的溫馨感受，我喜歡你，真的。”
我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的話居然讓我有一絲真實性的感動，我給他帶來了溫馨嗎？也許對于一個單身的男人來說，這種溫馨是極少有的，或許根本沒有過。
他的手從我的肩上滑了下來，握住了我的手：“別再到處流浪了，好嗎？把這裏當做你暫時的家，我雖不能保證它的永遠，但我在這裏一天，這個天地就會存在一天，你就可以少一天飄泊。”
我抽回了我的手，靜靜地看着他，原以為我是一個膽大得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卻還不知這位方哲遠竟也是個開放中的年青人！我轉身靠在門上，扭頭問他：“你的意思是，讓我和你同居？”
“可以算是，但不同的是，”他深深地看着我，“我知道喜歡你的分寸，而且，你這麽厲害，既便我沒有分寸，你也不會怕我，對嗎？”
“我不怕任何人。”我說。
“那麽，你同意了？”
“不知道。”我淡淡地說。
說實話，我不想再回到那個一走進去便會想到死亡、便會想起下落不明的茜倫，于是整夜整夜惡夢不斷、心驚淚冷的房間裏去，我自負什麽都不怕，可是卻怕那個房間裏揪心的寂寞和恐怖。這一切，方哲遠是不可能知道的。
“好吧，讓我們把你準備的大香槟都享受掉，也讓你再想一想我的*，好嗎？”他說着，用表情示意我回到客廳裏去繼續這段尚未結束的“接風”。
我踯躅了一下，便淡淡地笑了笑，轉過身，我又随他一起走進了客廳，客廳的茶幾上還飄有淡淡的酒香和我足以引以為豪的佳肴。
他拿起酒瓶在兩個杯中又斟滿了酒，充滿愉悅地對我舉杯：“來，為你又回到這裏幹杯。”
“如果再照此喝下去，”我輕輕端起酒杯，一絲朦朦的醉意悄悄侵入大腦，“我就不得不把這裏當做暫時的家了。”
“那麽就照此喝下去。”
“喝到天亮？”
“沒問題，”他笑道，“你的香槟喝完了，我這兒還有一瓶幹紅，本地産的，挺不錯。”
“謝天謝地，我看到那瓶幹紅了，它就擺在廚房的一個壁櫃裏，留着下回吧。”
“随你，不過要先幹了這一杯。”他将手中的酒送到我的近前。
我的目光在酒的幽澈中徘徊了幾秒鐘，然後不知所想地舉起來同他的酒杯輕輕一碰，送到口邊，仰首一飲而盡。酒的美妙從入口的一剎那起就開始作用在我的大腦上，有一點微微的玄暈使我的手有些顫地放下了酒杯，酒入的是愁腸，不知不覺，當每一杯酒落入時，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茜倫，想起了我和她曾共度過的三個混混亂亂的春秋。那時，酒，從沒有少喝過，也不知醉過多少次，值得感動的只有，茜倫知道我不願意出臺，她總是在我差不多要醉的時候保持清醒，并保護我安全回歸。茜倫自己雖然會為了多掙錢而出臺，但她也不是人盡可夫的，她會選她看着順眼的男人，但從來不會對那些男人動心。不幸的是，在我外出周游四方的時候，茜倫竟輕易地墜進了癡迷難誤的愛情陷井，而且還是網戀，并為此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假如我當初不去旅行，這一切一定可以避免！哦，我真後悔那時沒有說服她和我一起去。
一陣叮叮咚咚的樂曲傳入耳中，中斷了我并不美好的回憶，轉過頭，卻發現是方哲遠正打開着一個精美的音樂盒，盒中悠越清脆的樂曲又一次勾起了我長長的思憶，我聽着，喃喃地說：“是‘昔日重來’。”
“喜歡嗎？送給你。”他将音樂盒遞到我的手中，“我想，它應該是具有記念意義的，我們相識在‘昔日重來’中，昔日總有很多美好的事讓我們回憶，希望它能讓你的昔日重現。”
我看着這個書般大小的、心型的淡藍色音樂盒，當這首動人的曲子從裏面傳出的時候，盒中有兩只姿态優雅的白天鵝在美麗如畫的小森林中來回地飛翔，盒中迷人的風景仿佛夢幻中的昔日，充滿了童話的可愛和傳說的旖麗，這是一個純潔無暇的昔日。我願有這樣的曾經可以去盼想昔日再現，可惜遺憾的是，我的昔日是那樣地不忍回顧，我不願昔日重來！
方哲遠不會知道這些，我也不希望他知道，就讓他以為我的昔日是神話般的美好吧，不管怎樣，我還是有一些小小的感動，因為他竟将那一段相識的昔日深記不忘，還為我帶來了如此精雅和有記念意義的禮物。
音樂重複地響了幾遍，我轉過眼，目光清澈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我喜歡，”我輕輕地說，“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