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紀雲寒回到家，剛洗完澡就被叫回了警局。
他這一路都在思考剛才那通電話。
是王局的來電。
簡而言之, 迷J案的辦案權又回到了他的手裏。
“老大老大！那個宋律師雖然人不咋地, 但是真有能耐，他居然找了王局, 還成立了專案組調查這次的案子，而且指名由你負責诶。”
劉旻見紀雲寒來了，屁颠屁颠跟着他後面彙報。
紀雲寒脫了警帽放在桌子上，臉色沉了沉, 他昨晚就認出了宋清。
那位是A市鼎鼎有名的律師, 他是顏伊的私人律師, 兩人關系熟撚, 顯然是舊識。
紀雲寒垂着眸子,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中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冷淡中略略充斥着戾氣。
劉旻看到他這樣也見怪不怪，畢竟這才是她認識的紀雲寒日常的樣子。
昨晚那個溫柔似水的老大，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對想都不敢想。
劉旻眼睛溜溜轉了轉, 湊上去問：“老大，昨晚那個小姐姐你是不是喜歡？你一定要加油抱回家, 千萬不要被人搶走了。我看那個宋律師，絕對是流連花叢玩世不恭的浪蕩公子，你可千萬不能輸！”
紀雲寒挑眉看她，“你怎麽對他這麽大意見？”
劉旻沒回答, 她不想提昨天被宋清調戲的事。
是的，她覺得自己被調戲了。
其實宋清對誰都是那副樣子，但在根正苗紅的劉旻同志眼裏，就歸到了調戲的範疇，所以她現在相當膈應那個人，簡直是提一句都嫌牙碜。
大條送來了昨晚審訊黃偉的報告，紀雲寒召集小組幾名成員開了一個短會。
關于邱東的罪證已經開始着手搜集。
他們現在掌握的線索就是黃偉口供裏說的非法販賣迷藥，所以要盡快拿到黃偉和邱東的交易證據。
紀雲寒覺得，邱東肯定還有別的事。
他囑咐大條，讓他再盯一下別的方向，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
顏伊又來到了康和醫院，不過她這次不是來和小南聊天的。
她拿着一個檔案袋，久久地坐在駕駛位沉默着，眼中滿是掙紮和痛苦，但是最終，理智壓制了情感，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了醫院。
她在和小南在第一次聊天的地方見到了她，小南看到她很開心。
顏伊走了過去，她和小南只說了兩句話，然後遞給了小南一份文件，那些是邱東一部分的犯罪證據。
羸弱的女孩呆楞的看着手裏的文件，白紙黑字，一向愛笑的女孩漸漸沒了笑容。
小南的眼裏是震驚、不可置信，還有一種信念漸漸破碎了。
小南發病了，在顏伊的面前。
自責像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雙腳被定在原地，只能旁觀着匆忙而來的醫生護士腳步急促地将女孩推進了搶救室。
文件掉落在地上，顏伊再也控制不住，她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膝蓋流淚。
我最終還是成為了惡人，就像那些人一樣，滿手鮮血，肮髒又惡心。
我曾帶着利用之心接近你，卻被你脆弱的身軀和頑強的生命所震撼。
你真誠待我，擁有最潔白赤誠的靈魂，是我将如此美好的你推入深淵。
小南，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可我也已無路可走。
你的哥哥他只愛你。
我只能利用你，利用無辜的你。
我知道，這些血淋淋的真相，即便我不說你也早晚都會知道的。
我本可以選擇沉默，這樣我在你的心裏永遠都是那個好姐姐。
可是我選擇親口告訴你，親手了結我們這段緣分。
我把選擇權交給你，是怨還是恨我都會接受。
這個惡人就讓我來當吧。
唐心心和嚴凱趕過來的時候，顏伊正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小南平時曬太陽的長椅上發呆。
她很久沒有在唐心心面前展露這麽脆弱的一面。
嚴凱也面容嚴肅。
顏伊沒有說話，看到了兩人便站了起來，徑直走出了醫院，進了她車子的副駕駛。
唐心心快步走到了駕駛位，嚴凱開車跟在後面。
唐心心雙手握着方向盤，輕聲道：“邱東應該已經得知了小南病發的事情，他可能會找你，你現在不安全，最近幾天別出門。”
唐心心能看出來，她真的很喜歡小南，所以現在應該備受煎熬吧。
她本來就是個善良心軟的姑娘，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怎麽會背負着這麽沉重的人生呢。
唐心心難過地想着，顏顏越長大，越會在家人面前掩飾情緒。
她不希望他們擔心，可是他們怎麽會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快樂呢。
她那些年過得太苦。
大家都在愛她，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即便獲得再多的愛，可她心裏的傷痕怎麽都愈合不了。
她從小就自強，在報仇這件事上态度尤其堅決，她願意讓唐心心和嚴凱參與進來，但也只是私下幫她，那些危險的事都由她親自去做，所以他們只能拼盡全力護住她的安全，保她後顧無憂。
她不願意大家替她冒險，她怕她愛的人受到牽連，想要自己解決那些麻煩。
可是她有哥哥姐姐、爸爸媽媽，大家都願意替她分擔，她不願意，那麽他們只能默默守護着她。
都是親人，何談牽連。
她可能是太害怕，害怕上天會再次帶走她身邊的人。
這些年跌跌撞撞地長大，有多少次都置身于危險中，她總說是自己不詳，會害了別人，可那都不是她的錯啊。
她也常說自己幸運，每次都會化險為夷，死裏逃生，可唐心心心裏清楚，幼時那場變故在她心裏留下了太大的創傷，心中的那道傷口至今還是血肉模糊的。
她寧願自己死在了那年的大火裏。
唐心心心疼得眼眶通紅。
顏顏，你這麽難過，我的心裏也像刀割啊，我多想你再多依賴我一點。
良久，女孩的聲音輕輕飄了過來，“糖心，聯系M國那邊，我要把小南送去治病。”
“好。”
唐心心開車把顏伊送到會館，接下來幾天她會去處理小南看病的事情，不在國內，所以讓顏伊這幾天就住在會館，這裏算她的第二居所，而且也很安全。
顏伊被唐心心押着吃了頓飯，回到了房間，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誰也不見。
她把自己摔到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唐心心所料不錯，邱東得知小南病發，派人滿世界找顏伊。
他派人去了顏伊工作的新聞社，卻被告知顏記者已經離開他們社，而且從一開始，顏記者就不算他們的員工。
邱東臉色陰沉，将辦公桌上的文件都掀翻在地，“被耍了，好一個記者。”
男人的怒火燒得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無人敢說話，他臉上的那道疤在此刻顯得更加兇狠
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紀雲寒拿着他的犯罪證據找上了他，邱東甚至都沒來得及去看望自己還在搶救的妹妹。
……
顏伊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了晚上，她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是被錢川的電話吵醒的。
伸手摸到手機，都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劃開接聽，電話那頭背景聲音嘈雜，像是在機場。
“顏顏，我和葉子要出國弄她專輯的事情，可能十月底才能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啊，等我們回國……”
錢川話沒說完，就被葉亦珊把手機搶走。
“顏顏，好好照顧自己啊，我和錢川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的。”
葉亦珊一路小跑，走到了錢川聽不到的地方，繼續說：“錢川不在我身邊，我偷偷恭喜你啊！恭喜你首戰大捷！邱東已經被抓起來了！”
“嗯？他被抓了嗎？這麽快……我都不知道……”
顏伊還有些迷糊地想着，紀警官效率真高，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我聽唐心心說的，她打電話來說她最近不在國內，讓我照顧你，但我也要出國了啊……”
葉亦珊也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18歲以後才跟着錢川回國進了娛樂圈打拼，她也是知道自己要複仇的知情人。
只不過，恭喜嗎……
她并不開心。
顏伊苦澀地笑了笑。
挂了電話，起身去酒櫃拿了啤酒，一個人窩在露天陽臺看着夜空。
睡了一覺，還是很難過。
她喝着酒，想到了紀雲寒，又想到了小南。
他們都是她來到這裏之後很珍惜的朋友。
第一次喜歡一個男人，第一個美好得想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女孩。
她現在充滿了罪惡感，愧疚像漁網一樣罩住了她，束縛着她，緊緊地包裹着她，讓她喘不上氣。
還有恐懼。
她一直行走在黑暗中，也許從最初就不應該奢求那些美好的東西。
手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是她大哥卡爾的視頻通話。
戴好耳機，接通，她看到了大哥卡爾嚴肅冷漠的臉。
“sherry，最近還好嗎？”
“卡爾，我做了不好的事，我傷害了無辜的人，現在很迷茫，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親愛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和他們想做的事，這兩者并不沖突。前者是現實，而後者是夢想。即便是身不由己，也不要自我懷疑。因為你一旦懷疑，那麽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那樣将會更加悲哀。”
卡爾黑色的瞳仁中難得泛出了溫柔的神色。
顏伊看着大哥漂亮的眼睛，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可是我傷害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她是我見過的最純潔最堅強的人，她本可以快樂地活一輩子的。”
“她不能永遠活在假象裏，那才是更大的悲哀。真相再殘酷這也是她該擁有的，她不該無知懵懂地活着，那樣對她不公平。”
挂了視頻，顏伊抱着膝蓋窩在小陽臺的懶人沙發裏。
國內的情形複雜，她在這裏只能靠自己，必須要堅強。
一滴淚落下，嘆了口氣。
“原來離開了家族，我真的好脆弱，脆弱得不堪一擊啊……”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足夠優秀，可是離開家族的保護傘，她撐得很累，肩上的擔子太重，壓得她透不過氣。
一杯接一杯酒喝着，不知不覺又喝多了。
一個人悶在屋裏真的很容易失控。
顏伊吸了吸鼻子，按亮手機。
眼前暈暈的，眨了眨眼，努力看清了屏幕上的字，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那頭聲音低沉，“喂？”
顏伊抱着手機靠在沙發裏，聲音細小且微弱：“你好……”
紀雲寒怔了怔，拿開手機看了看來電，皺着眉，“怎麽了？”
他聽出了她的鼻音。
“你是紀雲寒嗎？”
“嗯，是我，你怎麽了？”
顏伊慢慢打了個酒嗝，閉上了眼，有氣無力道：“是就好。”
紀雲寒做了個手勢，讓同伴繼續，拿着手機轉身出了辦公廳。
語氣焦急：“出什麽事了？”
“沒事啊……有點困……”
紀雲寒沉吟片刻，“喝酒了？”
女孩語氣不自覺帶了點嬌憨的意味，“嗯，對呀。”
男人嘆了口氣，“自己在家？”
喝成這樣，沒人照顧怎麽辦。
“對呀，自己，胸口悶悶的，想和你說說話。”
男人溫聲細語，耐心道：“我現在回不去，在忙邱東的案子，打電話給唐小姐讓她來陪你。”
紀雲寒有些煩躁，警察就是這點不好，辦起案子來晝夜不分，沒有時間陪她。
顏伊醉得有些厲害，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唐心心出國啦！錢川也走啦！我不要他們，就想找你。”
紀雲寒眸色暗了下去，語氣也低了幾分，“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很顯然，她不知道，因為紀雲寒并沒有等到這句話的回答。
他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均勻清淺的呼吸聲，無奈地笑了。
對着電話那頭輕輕道：“晚安。”
男人拿開手機，眉眼溫柔地看着屏幕上還在增長的通話時間，唇角勾着，眼裏的笑意止不住。
喝多了就找他嗎。
這個習慣挺好的。
從口袋裏拿出藍牙耳機帶上，手機放回口袋。
推開門，屋裏幾個刑警齊刷刷看過來。
“老大？”
“噓。”
紀雲寒神情未變，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嚴肅，但周身的氣場卻變得格外溫和。
輕聲開口，十分溫柔，“我們繼續，小點聲。”
大條撓了撓頭，降低了音量，“哦，好。”
紀雲寒找了個最遠的椅子坐下，在衆人一頭霧水的表情中淡定地說着案子，他的聲音太輕太小，需要專注精神才能聽清。
這一夜他們在整理邱東的罪證，大條偶爾見到紀雲寒眼睛并沒有看着卷宗，他耳朵裏帶着耳機，不知道一直在聽什麽，偶爾還會突然微笑，格外瘆得慌。
後半夜大家都很累，直接趴在桌子上休息。
紀雲寒一個人遠遠地坐着，長腿随意屈着，就這樣靠着牆閉目養神。
“老大？這樣睡不舒服，過去趴會吧？”
紀雲寒手指豎在嘴邊，微微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讓他回去。
大條只得回去繼續休息。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耳機那頭傳來了細微的聲響，紀雲寒睜開了眼睛。
時間是淩晨5點。
“阿嚏……”
紀雲寒皺着眉，“你在哪。”
大條偏頭看過來，以為在跟他說話。
顏伊吓得一哆嗦，耳機裏突然傳出一道低沉的男聲，十分耳熟。
“紀雲寒？？”
“是我。”
“！！！”
“在哪。”
顏伊呆若木雞，“陽臺。”
紀雲寒深深吸了口氣，所以她是在陽臺睡了一宿？
語氣強硬，“回去。”
“我……”
“回去，聽話，就現在。”
大條掏了掏耳朵，确定老大在說話，并不是自己在做夢。
這才明白紀雲寒為什麽一直帶着耳機，還離他們那麽遠。
嘆了口氣，情字當真是奇妙啊……
趴了回去，繼續裝死。
顏伊懵懵地點點頭，哦了聲，趿着拖鞋跑回卧室，一頭紮進柔軟的床裏。
“回了？”
“嗯……”
她還沒明白這一切怎麽回事。
“好，繼續睡。”
“啊？”
紀雲寒低笑一聲，又刻意壓低了嗓音，尾音上挑，缱绻勾人，在這破曉之際帶着些勾引的意味。
“聽不懂？”
顏伊耳朵一麻，半邊身子沒了知覺，“懂！我睡！再見！”
不等那邊回答，飛快地挂斷了電話。
通話時長定格在5小時37分。
？？？
蹭地一下坐了起來，拿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打了這麽久嗎！
這電話還是她打的！
顏伊拍了拍腦門，喝酒真是誤事。
一頭又栽倒在床上，被子蒙過腦袋，哀嚎了兩聲，又笑了。
心裏暖暖的，好像更喜歡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在晚上9點~~
感謝在2020-01-19 11:34:08~2020-01-20 10:04: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佩蘭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