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歲歲年年·叁
“這術法應該也只是封住了他的修為而已,要是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傷害,我的香囊不可能沒有反應。”周大爺攬鏡自照,用翹着蘭花指的那只手理了理頭發,看上去漫不經心的樣子,“人家已經是指望不上了,人家只擅長祭祀,不會別的啦。”
“咱們難道就沒有擅長破法的修者嗎?”一位年紀在四十後半的男子問。
“有是有,但都是指望不上的。”孫大爺嘆氣,“聽聞其他門派中有幾個小輩資質不錯,但也就只是資質不錯了,還是無法跟邪修對抗。”
周大爺放下了手中的鏡子,忽然嚴肅了起來:“換個思路,也許我們不必找人破那術法,這世上千萬術法同根同源,我們可以再施以另一種術。”
“也許不用術法也可以。”孫大爺順着他的思路走,“克制邪修術法的東西咱們又不是沒有。”
中年男子道:“但是我檢查過了,林先生身上中的術法特殊,一般的法寶恐怕沒用。”
“我記得……我記得……”一個連假牙都掉光了的老太太忽然開口,屋內讨論的正歡的衆人忽然安靜了下來,“我記得什麽來着……”
“莫阿姨,不着急,您慢慢想。”其他人紛紛表示自己還是等得起的。
老太太也終于想起來了自己要說什麽:“咳咳,過去鎮壓邪修靠着神州結界,但是……現在……咳咳,現在結界已毀、已毀……”
傳說當年邪修肆虐,太虛神殿上的三位帝君就搜羅了九樣法寶、靈物,埋在華夏的九個方位,這就樣法寶靈物連成了一張巨大的結界,在結界之內的邪修們的修為被壓制。但是,在兩千多年前的修者大劫中,這九樣法寶靈物已經遺失,神州結界自此消失。
好在當時邪修們損失更為慘重,他們安分了好幾千年,直到建國前的那幾百年戰火不斷、硝煙四起、民不聊生的時候才出現。
“但是……”老太太又陷入了沉思,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接下來的話,“但是,在人間還沒有神州結界的時候,人間是靠着……靠什麽鎮壓邪修的來着?哦,是……是大運之氣呀。”
“大運之氣?”孫大爺嘴裏念着這幾個字,陷入了沉思。
在嗑瓜子的中年女人蹙眉,女人挺胖,頭發被染成了紅色還燙了個卷兒,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她開口道:“你們要大運之氣,信不信老娘吐口氣就是大運之氣!”
“你那不叫大運之氣,你那叫口氣!”說話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胡子老頭兒,他一只手轉着輪子,一只手拿這個帶轱辘的長杆子,長杆子上挂着兩個吊瓶。老頭劇烈咳嗽着,好像能把肺都咳出來的架勢,“你們以為世上還有幾個人還保留着大運之氣?”
孫大爺道:“要知道華夏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帝王了,或者說,華夏已經四五百年沒有出現過得到大運之氣的帝王了,要不是因為那些末代的帝王都沒有得到大運之氣的加持,也不會有亡國的時候吧。”
紅發婦女挑眉,好像不論別人說什麽都能挑出刺而的樣子:“你的意思是說,想找到大運之氣,華夏就得變成封建社會?別開玩笑了,社會主義不會允許的。”
“誰說大運之氣沒有啦。”周大爺故作嬌羞地一笑,“人家可知道,現在華夏有大運之氣的人不計其數,那大運之氣早在百來年的演化中分散了,現在誰身上沒有呀。”
全場嘩然。
過了許久,孫大爺才開口問道,“那現在想找到強大的大運之氣要怎麽辦才好?”
周大爺搖頭:“這人家就不知道了。”
只要有了一個比較明确的目标,找什麽都不難,如今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分布在華夏各地,想找個帶着大運之氣的人并不算難。
但問題就是這個耗時上。
邪修等着那些被藏起來的上古神器多年,現在有仙山上的一把手、二把手相繼出事兒,正是邪修出擊的最佳時機,不知道還留給正道修者多少時間。
“現在另一個當務之急是怎麽防禦邪修的攻擊。”一位女性妖修說道,“當年有仙山上的妖魔鬼怪們勉勉強強将邪妖打得潰不成軍,但也沒能将他們徹底消滅幹淨,如今咱們出了這些事兒,正是他們卷土重來的機會。”
紅發婦人冷哼:“哪裏有什麽消滅幹淨,只要是修者,沒有不想貪圖便利的,更不缺心智不堅定的,就說現今想入邪道的也一抓一大把呢,要不是邪修的功法都被毀了,想入邪道也沒有那條件,早就沒咱們的安寧日子了。”
“是啊,這兩百多年咱們也太|安逸了。”輪椅上的老人感嘆,“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趕上這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等等,目前其他修者正在往咱們這邊趕來。”孫大爺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兒,“會不會其實這本身就是邪修的一個陷阱,想将正道修者一網打盡?”
代表妖修的金女士道:“這我們早想到了,已經在各個崗位安排好了人手,就算咱們、或其他修者真的出了點事兒我們也不會措手不及,更可況這裏可是有仙山山腳下,哪有邪修膽敢放肆。”
說道未來可能面對的狀況,在場的所有人都嚴肅了起來。
更老的前輩們已經作古,小輩們根本指望不上,也許,對抗邪修的重任還真得落在他們這一代肩上。
時至中午,雪已經停了。顧昭淩抱着林恢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兒,随後也是他負責把散落的雪再給拾到幹淨,這一幕看在別人眼裏根本就是心智未成的小孩子才會幹的事兒,顧昭淩卻樂此不疲。
等把自己弄亂的地方收拾完了,顧昭淩也消停了,他抱着林先生去了溫室花園。
溫室花園就建在療養院的中央,占地很廣,裏面培養了不知多少種市面上并不常見的花卉,還有玄術界老前輩們種植的靈植。這缤紛的色彩正與外面的皚皚白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家最喜歡待在這個地方,只是因為今天衆人還在開會,來這兒的也只有昭淩與林先生。
“老林?”顧昭淩試探地叫,見林先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他繼續說道,“小寧也是這麽叫你的,我也能這麽叫嗎?”
林恢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呀……看小寧提到你時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得是個老爺爺了呢,沒想到你看上去還是蠻年輕的嗎。”顧昭淩笑着,“說起來,你也有個幾千歲了,還真不能算年輕了……哦,我不是嫌你年紀大哈。”
林先生:“……”不解釋還好啊喂。
“好,現在說點兒正經的。”從溫室花園是能看到食堂的,顧昭淩看了看食堂裏正在商讨對策的老前輩們,之後又把目光落在了被他放在茶幾上的小狐貍身上,“老林我猜你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到小寧為什麽把那樣東西交給我——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如果苗阿姨在場的話,就會有人告訴昭淩他其實猜錯了,林先生還真知道為什麽秦意寧會将那樣東西交給昭淩,事實上他也早就有此猜測,只是現在才落實。
顧昭淩繼續說道:“小寧也征求了我的意見,我也有心幫他,但是他說只能讓我幫這個忙的時候我還是想拒絕的,世界上只能讓我幹的事兒肯定不是啥好事兒,更何況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林先生點頭表示同意。
“你不知道,我家裏人雖然覺得我沒有修為就不該進入修者的世界,但是我從小就對修者的圈子很敏感的,哪怕沒什麽興趣。”顧昭淩單手拄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小狐貍,眼裏滿是笑意,“我沒有系統的學習過什麽,也是在認識小寧後才想要接觸真正的修者界的。”
“那天小寧走後,我不知為啥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但事實上我當天晚上就再見到他了,只不過是在夢裏。”
“啊啊啊,我到現在都覺得托夢好神奇,雖然我完全不想學。”
“小寧說托夢比較安全嘛,他還真不怕我醒來就把夢裏的事兒全忘了哈。”
“他拜托我保管搜神令,嗯,就是那個可能會被邪修盯上的東西。小寧說那玩意兒雖然看上去沒啥大用,但還是很多人想要的。小寧還說我可以用來着,但是卻沒把用的方法告訴我也真是夠了。”
“哦對,小寧‘死’了之後也有跟我聯系的,他說我可以在這家療養院裏先避避難,還可以跟這裏的人學學玄術界的東西,所以我就來了。”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之前有一件事兒讓我挺受打擊的,雖然我覺得那件事兒再怎麽打擊,也不會對我的精神造成實質性的創傷。但我哥和我舅舅卻不那麽認為,在我以那為借口提出來這家療養院住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多做阻攔。”
“我師父們真的很好很好,雖然苗阿姨和周爺爺他們自己也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但卻想盡辦法教我保命的本事。還有孫爺爺人也很好的,他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給人排擠,就和我一樣哈。”
顧昭淩已經完全找不到自己想說什麽了,但是茶幾上的小黑狐貍依然認真地聽着。
林恢對顧昭淩了解并不多,大概是因為之前他跟某神仙說過,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去接近那人,就連那人的轉世也不會接近,而某神仙很有朋友義氣地将那人的一切信息在他面前屏蔽了。要不是後來出了這事兒,他估計還真不會見到昭淩。
話說還真的要感謝那姓秦的來着,林先生在心中最讨厭的人排行榜中把秦意寧同志的位置往下挪了挪。
顧昭淩感覺沉默下去有些不太好,于是絞盡腦汁想着話題,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講着,從小時候怎麽調皮搗蛋,講到長大後怎麽蔫兒壞蔫兒壞,最後終于将話題引到了秦意寧身上。
“說起來跟搜神令一塊兒給我的還有個果子,雖然不是很好吃,但是吃下去以後我腦海裏好像多了些什麽。一見到你,那些東西就往外湧,雖然很模糊就是了。”顧昭淩道,“也許我應該把那果子找出來都吃下去,就是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有沒有壞。”
林恢大概知道那果子是什麽了。
雖然目前華夏沒有能讓人吃下以後就能找回上輩子記憶與修為的食物,但是他記得秦意寧的外國朋友那裏是有的。這麽多年過去,那果子的移植工作一直沒有進展,所以他們想要的話就得進口了。
一方面阻撓他與昭淩見面,一方面又給了昭淩吃了能找回記憶的果子……所以,那姓秦的到底想幹什麽?
在林先生稍稍走神兒的功夫,顧昭淩那邊兒已經講到了果子的一百種吃法。
林恢繼續靜靜聽着。
兩人沒有交流,沒有互動,但是氣氛莫名的和諧。
傍晚的時候,修者大部隊也來了,跟着一同來的還有鄒城君、顧昭凜以及鄒家、顧家的不少長輩們。
顧昭淩的父母早逝,養大他的大伯大嬸也在幾年前相繼去世,跟他有直系血緣的爺爺奶如今也都不在了,但是這倆個家族的人中還是有不少長輩放不下家中血脈的,一聽聞顧昭淩現在有仙山山腳下,并且可能被牽扯到了邪修的陰謀中,他們幾乎是全體出動。
顧昭淩還真有些感動,但感動歸感動,他還是忍不住提醒:“要是邪修真的在半路伏擊你們,這會兒你們已經被一網打盡了。”
“還真差點兒被一網打盡。”鄒城君還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一批修者你一言我一語,講述了自己在趕來浣梅縣途中的遭遇。
這些人兵分幾路,用不同的方式從不同的地點出發趕來浣梅縣,單多多少少都遭遇了邪修的伏擊。鄒、顧兩家所在的修者隊伍就在荒山中被一群惡鬼攔路,好在他們中也有不少厲害的修者,并不吃虧。
“所以,他們這次劫走林老大絕不是臨時起意,這本身就是張大網。”有妖修分析道,“林先生變成這樣只是他們的第一步,緊接着他們策劃好了如何将他劫走,甚至做好了林先生回到有仙山後,他們該怎麽襲擊前來幫忙的修者的準備。”
而有人則直擊問題核心:“可是準備做的這麽充分了,咱們目前還是沒多少損失,這顯然不是那幫邪修的做事風格。”
邪道修者對不怕的就是冒險,最不計較的就是犧牲。
想當年太虛神殿清掃人間邪祟的時候,多少邪修以命相搏,就是為了換取給神仙們下咒的機會。就連兩百年前華夏內憂外患不斷的時候,邪修們也是用命來阻擋正道修者們前進的腳步的。
總不可能兩百年安逸的日子過去,他們就忽然變得膽小了吧。
這一定還有後招,在場的人們不由自主這麽想。
現在可能是神州結界以外、唯一能徹底抵擋邪修術法的大運之氣還沒找到,而衆人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他們決定一塊兒布置聚靈的陣法,希望能用所有人引來的靈力沖擊開林恢身上的術法。
由于各個崗位還需要留下許多修者駐守,所以來到有仙山山腳下的修者也就二十來人,其中還有小一半兒是因為擔心昭淩才來的鄒、顧兩家人。但畢竟衆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還有療養院中養老的修者們助陣,這個大陣至少也該有些用處。
在建國前的兩三年間,有仙山上的妖魔鬼怪們搜集了幾乎所有流傳于世的記載了威力太大、效果邪性、修行方法不正的古籍,并将它們集中銷毀。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在那場對于各大門派術法的搜集中,也有不少古籍遺失,導致了許多門派絕學失傳斷代。
如今兩百年過去,流傳到現在的術法少之又少,其中聚攏靈氣的陣法更是罕見。
好在,在場修者中并不是一個會的也沒有。在療養院的前院空地,修者們按照古老的記載排列,将自己視為陣法中的一部分。小黑狐貍被圍在中間,就好像某種舊時的儀式。
還有許多修者在陣外,準備應對陣法失效或外敵襲擊等突發狀況。
星光閃爍,彎月高懸,而天幕之下土地之中飽含的靈氣正在漸漸聚攏。
顧昭淩手裏拿着果脯卻忘記了吃,他看着大陣中央的小黑狐貍,不知不覺手心裏已經都是汗了。
顧昭凜看出來他有些緊張,勸慰道:“前輩們一定能順利解開邪修們的術法,你用不着擔心的。”
“我知道。”顧昭淩用自己衣服擦了擦手心裏的汗,但眼睛依然盯着大陣中央,“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顧昭凜:“……拜托你說點兒好的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那那那……那個,更新、新啦。
明天下午也要繼續更,争、争取以後日更,盡量不斷……嗯,不斷。
啊啊啊,總之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